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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我想当寡妇 作者:奚染 【文案】 穿越成一个武侠小说里的绝色美人之后要怎么办? 当然是踹了婚约对象并且把(未来的)出轨对象一起甩了然后找个钱多话少死得早的丈夫,准备当一个有钱的寡妇。 对照自己穿越前“身家过亿,父母双亡,身患绝症,没有兄弟,没有子女”的择偶标准,沈璧君决定把自己嫁到白云城。 ——吃瓜等决战前后! “我只是想有个钱多话少死得早的对象而已。这有错吗?当然没有。” 【阅读提示】 第1章 .男女主看文案自行判断,我相信大家都懂的么么哒。 第2章 .综了《四条眉毛传奇》、《孪生兄弟相杀》、《拐带已婚少妇的萧姓浪子》、《名捕F4》、《沉疴楼主传位记》。 第3章 .架得很空的轻松流,甜甜甜,爽爽爽。 第4章 .作者沉迷叶孤城ver 06. 内容标签:武侠 宅斗 穿越时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璧君 ┃ 配角:叶孤城 ┃ 其它: 晋江金牌编辑推荐: 穿越成武林第一美人后,女主最担心的事莫过于重蹈原身的出轨少妇命运,因此得知“钱多话少死得早”的白云城主前来求亲后就果断地嫁了,开始展望自己吃香喝辣当有钱寡妇的美妙未来…… 绝色的美人与绝代的剑客,作者选择了一个命运坎坷的武林第一美人,却巧妙改变了命运走向,将姿容绝代的白云城主与芳华绝色的武林第一美人联系在一起。两人啼笑皆非的先婚后爱,也令读者对他们两人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第1章 、小姐绝色一   仲夏。   暖风习习,碧波微漾。   精巧雅致的湖心亭中,有一身着翠色云纹纱裙的少女正对着面前石桌上的铜镜发着呆。   而立于她身后的侍女耐着性子唤了她五六声后,总算稍微提高了些音量:“小姐!”   少女一惊,总算回过神来,只听侍女正柔声催促着自己:“老太君都该等急了,小姐。”   刚穿越半个时辰,还沉浸在“我要如何改变自己的失足少妇命运”这个艰难命题里的沈璧君听到这句话抽了抽嘴角,对着铜镜叹了一口气:“走吧。”   侍女大约是不明白她在叹什么气,颇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但再没出声,只低眉顺眼地跟在她身后一路朝沈家老太君的院子行去。   沈家庄位于钟灵毓秀的大明湖边,是武林中大部分有为年轻人极向往的一处地方。但他们向往此处却并非因为沈家庄的景致有多美,大明湖的水有多清,而是因为沈家庄的大小姐,乃是武林第一美人。   据传所有见过她的人在同别人提起她的时候,都只能连连摇头表示言语不足以形容这位沈大小姐万分之一的美。   当然,总有那么一些人并不相信江湖传言,非要赶到济南城来看个究竟。只是沈家庄除了沈大小姐之外,还有一位沈太君,难闯得很。   而此时的沈璧君,便已穿过重重回廊,走到了沈家老太君素日起居的院子,侯在院门口侍女见她到来,立刻恭敬地为她推开门,低头向她行礼。   沈璧君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她依稀记得“自己”的人设是将淑女做派刻在了骨子里,所以见到了对着自己一脸慈祥的沈太君也没有表现得过于亲昵。   “奶奶寻我?”她主动开口道。   “是雷姑娘写了信来,说近日路过会来拜访。”沈太君眯着眼笑道,“你与她素来要好,这次定要好好招待她。”   沈璧君当然点头应道:“是。”   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什么鬼?哪个雷姑娘啊?!   《萧十一郎》里有姓雷的姑娘吗?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还素来要好……到底是谁啊?   这个疑惑一直到她离开沈太君的院子都未能解开,不是她不想问,而是生怕问了就要露馅。   期间祖孙二人不咸不淡地谈了会儿天,多为沈太君问她答,幸好都是生活起居方面的关心,并不难答。不过就算是这样,在离开的时候沈璧君还是觉得背后出了一层汗。   这可不是什么穿越宅斗文里每天计较柴米油盐的老太君啊,这是个相当有武林地位且武功高强的女侠啊!   想到这里,她连要如何摆脱失足少妇命运的事都暂且放到了一边,决意先回房去翻翻原身有没有什么记过什么日记能帮自己装更像点。   跟着她的贴身侍女寒烟见她紧蹙眉头,却是误会了。   她从小便在沈璧君身边伺候,自认很了解沈璧君,想到方才老太君说的事,便试探着开口问道:“小姐可是在烦心到时该如何安慰雷姑娘?”   沈璧君:!!!   她算是懂了,她这人设就是皱个眉都能叫人惦记不已的世界公主。   “唉。”她叹了一声,并不作答,耳朵却已竖了起来只等寒烟说下去。   可这表情落在寒烟眼里,几乎等于是默认。   “虽然雷姑娘的未婚夫现如今不知生死……但雷姑娘素来要强,小姐若是出言安慰,怕只会适得其反。”寒烟缓声道。   沈璧君听到这句差点又抽起嘴角,好不容易才克制下来,沉吟着点了点头,假作思考许久,柔声道:“你说的也有理。”   这把嗓子本就婉转动听得犹如仙乐,被她刻意放柔后,更是叫人沉醉不已,哪怕是作为她贴身侍女听了十多年的寒烟,听到之时都只觉有春风拂面而过。   小姐赞同她,她便更有了为小姐分忧的勇气,继续道:“何况雷姑娘现已继承六分半堂,说不定此来是有要事要与老太君相商呢?”   ……六分半堂。   ……雷姑娘。   ……未婚夫不知生死。   这一瞬间沈璧君的内心仿佛有一万只羊驼狂奔而过,就差没直接跌下床去了。   这他妈难道不是《萧十一郎》片场吗???   谁来告诉她到底为什么会出现雷纯和六分半堂啊!   一觉醒来发现穿越成了一个和自己同名的绝世美人到底是什么体验?   沈璧君:谢邀。开始研究哪家尼姑庙风水好的体验。   那发现自己不仅是个绝世美人还有个绝世美人闺蜜又是什么体验?   沈璧君:谢邀。开始考虑自杀能不能穿回去的体验。   然而不管沈璧君的内心有多么的蛋疼和恐慌,两日之后,六分半堂总堂主雷纯的车马还是行到了沈家庄,沈太君亲自去门口迎的人。   至于沈璧君,当然也得跟在沈太君身后,装出一副期待又克制的模样等着雷纯从马车上下来。   这辆马车精致华美又不失大气,倒是符合她六分半堂总堂主的身份。   沈璧君看着它停稳后帘影轻摇的模样,再看见里头伸出的那一只莹白如玉的手,忽然就想起了书上对这位雷大小姐的描述——遇雪犹清、经霜更艳。   所以哪怕心中仍在紧张,她也不由得期待起了雷纯到底有多美。   拨开帘子扶着马车缓缓下来的雷纯穿了一身水绿的轻衫,秀发如云,更衬她雪肌玉骨,肤若凝脂,再看她动作间的婉约风姿,哪怕是沈璧君这个穿越过来后为了确认而不知照过很多次镜子的武林第一美人,都差点看得呆住。   就在她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的时候,雷纯也已行了过来朝沈太君施了一礼,柔声开口道:“见过太君。”   “雷姑娘何须多礼,快快请起罢。”   紧接着两人的目光便碰到了一处,沈璧君下意识地扯出一个浅笑来,却是未开口,雷纯也一样笑而不语,明亮的眼睛里不知在闪烁着什么意味深长的光芒。   想到这个绝代佳人的心计和手段有多么出色,沈璧君始终不敢真正将她当成“自己”的闺蜜来看待。   就如寒烟猜测的那样,雷纯此来的确不是简单地路过顺便拜访,她主要是想拉拢沈太君的,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开战在即,像沈家庄这样有名声有地位的武林世家,雷纯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沈璧君坐在那听着她分析利弊的时候就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奶奶你可千万不要去蹚这个浑水啊!   没有意思!危险!吃力不讨好!   幸好沈太君虽然年事已高,头脑却是极清醒的,没有被雷纯几句话说得动心,乍一听好说话得很,但在大问题上却根本不会轻易做下许诺。   饶是如此,雷纯的面上也始终保持着微笑,半点不见焦躁,从善如流地将这个话题揭过,而后站起身来款款走向她,笑着拉过她的手开口道:“我听说近日有不少武林世家的公子向璧君求亲?”   沈璧君:???!   什么什么,千万别告诉她已经定下要嫁去无垢山庄了啊!   沈太君闻言呵呵一笑,开口时语气也带上了几分骄傲,道:“是,就是这孩子前几日还跟我撒娇说要在沈家庄陪我这老婆子一辈子呢。”   雷纯哪里会不知道沈太君想听什么话,当即展颜一笑,柔声叹道:“璧君一直都是最孝顺的。”   沈璧君:冷漠.jpg   场面上的客气话又说了一轮后,雷纯再度转向了她,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一般,先长叹了一口气,惹得她既莫名又担忧,一颗心惴惴不安不说,面上还不敢表现出来。   幸好叹完气后,雷纯还是开了口,只是声音比之方才冷了许多。   她说:“前段日子我收到了一个和璧君有关的消息,我思来想去,还是想着这回来沈家庄时知会你们一声。”   沈璧君疑惑:“什么消息?”   雷纯皱眉道:“白愁飞打算向你求亲。”   如果说从寒烟口中听到六分半堂四个字的时候沈璧君只是忍不住考虑了一番自杀能不能穿回去的话,此刻从雷纯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沈璧君已经恨不得当场自尽了。   大概是看见她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雷纯还轻抚了她的手几下,安慰她道:“我也只是收到了这个消息而已,尚不确定他是否真有此打算,但……”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想嫁变态神经病啊!   更不要说这还是个痴恋她身旁这位闺蜜雷大小姐的变态神经病!   “雷姑娘的好意老身心领了。”沈太君也没想到她还带来了这样一个消息,“璧君的婚事,老身自有考量,金风细雨楼这样的地方,我本也不放心她去。”   沈璧君听到奶奶这么说,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到雷纯连连点头,清丽动人的一张脸上总算重新添了几分笑意,道:“何况以璧君的容貌才情,他这样的人也并配不上。”   “哪里的话。”她有些想笑,却还要生生忍住,只好垂头作淑女状。   再听雷纯讲回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目前的状况,沈璧君心中简直一片劫后余生之情,恨不得抱着沈太君的腿大赞她英明无比,没去掺和这档子破事。   她大概能猜到白愁飞为什么想向自己求亲,毕竟她除了一个毫无卵用的武林第一美人名头之外,还是大明湖畔沈家庄的掌上明珠,一旦嫁给白愁飞,等于就是把沈家庄一道绑上了金风细雨楼的船。   所以雷纯提前赶来告诉她们这个消息也不见得是真的出于什么关心闺蜜的心,多半也是不想沈家庄站到六分半堂对面去。   而沈太君大约是打定了主意不站这个队,所以探清口风后,雷纯也没有再提这一茬,又聊了几句后便同她一道去逛花园说私房话去了。   她应当也不是第一回来沈家庄,对沈家庄内的亭台楼阁曲径回廊都熟悉得很,所以沈璧君也乐得落后了半步跟在她身边。   沈家庄花园里的湖是从大明湖引流过来的,此时也和大明湖上一样,开了半个水面的荷花,风一吹叶动花摇,幽香扑鼻。   两人沿着湖边缓缓走着,期间雷纯又提了一次白愁飞的事,像是生怕她真的收到白愁飞的求亲拜帖时会动心一样,叫她不要轻信了此人的鬼话。   沈璧君自然应下,心想我本来也不会想嫁一个变态啊,你要是告诉我你未婚夫悔婚了想娶我我还勉强考虑一下! 第2章 、小姐绝色二   雷纯在沈家庄呆了一日便走了,场面上沈璧君还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依依不舍,毕竟她们是闺蜜嘛;但心中却是大松一口气,雷纯实在是太聪明了,她不敢保证两人若是多相处几日雷纯会发现不了“沈璧君”的不对劲。   虽说就算再聪明的人应该也想不到这具武林第一美人的躯体里已换了个灵魂,但身处这样一个充满危险的武林之中,沈璧君还是觉得能少一事便少一事的好。   那么问题来了,她的确是快要到嫁人的年纪了,所以到底该如何改变未来的失足少妇命运呢?   对于这个问题,原本她可以说是毫无头绪,因为她连自己的亲事有没有被定下都不知道,还得维持着淑女性格不能开口询问;但现在就不一样了,雷纯说白愁飞打算向她求亲,这就意味着她绝对还没有被决定要嫁去无垢山庄,否则这等紧急关口之下,白愁飞怎么会让金风细雨楼冒着必然得罪姑苏无垢山庄的风险打算向她求亲呢?   只要还没定下来,一切就还来得及!   实在不行还能求一下沈太君不要将她许配给别人,让她一辈子留在沈家庄。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和观察,她相信这样的话就算真说出来了,沈太君应当也不会怪她不懂事。   不过答不答应就要另说了……   沈璧君躺在床上愁得不行,恨不得在天亮之前就能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改变自己的人生,但最终还是困得抱着被子睡了过去。   可能是因为今日和雷纯见面说话时一直紧绷着神经的关系,睡着后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面雷纯一双眉目直直地盯着她,柔美的脸庞上是尽在掌握的笑意,轻启薄唇道:“你不是璧君。”   ……我日。   沈璧君活生生给吓醒了,抚着胸口坐了起来,余光瞥到寒烟已侯在门口,顿时敛了表情,保持着端庄淑女状下床去洗漱。   洗脸之前她再一次在铜盆内的清水倒映下看见了自己的这张脸,盯着瞧了好一会儿,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   雷纯很美,但果然还是她更美,嗯。   就在她持续欣赏着这张脸的时候,侯在门边的寒烟忽然开口道:“小姐,锦庄的伙计方才递了消息来,说是您上次去问的碧云锦已经到了,我们今日可要去看看?”   沈璧君回过神来,皱了皱眉道:“去瞧瞧吧。”   寒烟当即应是,而后便出去找人安排了。   说实话沈璧君一点都不想出门,可是这碧云锦的事雷纯来之前寒烟就提过,说是她打算用来绣一幅大明湖的春景图给老太君当贺寿礼的,所以哪怕再不乐意,这趟门还是得出。   可问题是,原来的沈璧君会绣花没错,但她不会啊!   妈的,这到底要怎么搞?   一直到完成洗漱和梳妆坐上软轿出门后,沈璧君都在为这个问题纠结,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轿夫们忽然停了下来,直到轿身开始晃动才回过神来。   晃动只持续了一瞬,但下一刻,轿外忽然响起了一道忽远忽近的声音。   那声音道:“叶城主这是何意?我不过是久闻武林第一美人大名,想一睹芳容罢了。”   沈璧君吓了一跳,听这声音,分明是个女人啊?   没等她开完这到底是哪方神圣的脑洞,外边又有一声音响起。   这次是个男的了。   但纵使隔着轿帘,沈璧君也能感受到那道声音里的冷淡和漠然。   他说:“我竟从不知廻光宫主也喜当乘人之危之辈。”   在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沈璧君眼尖地注意到了自己那进退有度的侍女露出了一瞬间的惊恐神色。   这反应叫她莫名有些心慌,这什么廻光宫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叫沈家庄的人慌成这样?   还有那个同她对话的男人,好像是在帮他们?   “小姐你不要担心,虽然廻光宫主武功高强,但寒烟绝不会叫她把你掳去移花宫的!”寒烟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说得无比恳切。   沈璧君:“……”   神TM移花宫……   所以这居然还并不是个简单的说英雄和萧十一郎的混合片场吗?   可是这廻光,和她知道的那两个移花宫宫主又是什么关系?   就在她打算抽出手来安慰一下都快怕得哭出来的寒烟之时,外头的廻光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又朗声道:“我不过是恰好经过此处,听说这轿子内是武林第一美人想看一眼罢了,我也竟从不知白云城主居然会管这等闲事了。”   才刚从移花宫三个字里缓过来的沈璧君几乎彻底傻眼,什么鬼?白云城主?!   “所以廻光宫主是要与我动手?”男声冷然道。   沈璧君听着这个声音,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将轿帘拨开一道细缝,凝神望了过去。   对峙的两人离她的轿子约有三丈远,可惜日光毒辣而刺眼,晃得她根本看不清那个被拦住的廻光宫主究竟是何模样,只勉强有个轮廓;而离她近一些的那个身影则是清楚许多。   就在她盯着这道在仲夏时节都一样叫人觉得冷的身影之时,不远处的廻光又哼了一声。   沈璧君尚未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见立于轿前的男人忽然转过了身,目光停顿了一瞬,但却没有开口。   如果说在初听白云城主这四个字的时候沈璧君还有所怀疑的话,此刻见到他的正脸,她已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叶孤城。   她放下拨着轿帘的手,沉吟片刻后,偏头对寒烟吩咐道:“你出去代我谢过叶城主。”   总算定下惊魂的寒烟自然点头应是,弯着腰出了软轿。   叶孤城被这侍女喊住的时候刚准备上马,回头一看,却是正好瞧见因为她出轿而被拨开了一半的轿帘正缓缓落下,已遮住了帘后那少女半张脸。   但纵使只有半张脸,也是美得能叫人无法平静以待而是忍不住遐想更多的半张脸。   他神色未变,然呼吸一顿,收回了目光。   “方才之事多谢叶城主拔刀相助。”   “无妨。”他冷淡道。   事实上若是他的侍卫叶昀不提醒他,他都不知道这顶软轿就是沈家庄的,更不知道里面坐的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沈璧君。   这回上中原来之前,他因耐不住白云城中的长老们对他婚事的催促,向他们允诺了一定会好好考虑他们提过的那几个人选。   长老们向来自视甚高,选的自然也都是出名的武林世家闺秀,其中就有沈璧君。   而叶孤城去武当处理完了叶孤鸿的事之后,被长老们叮嘱过许多次的叶昀自觉身负重任,便提醒了他好几回,是时候将考虑一向该向哪家闺秀求亲了。   是以这段日子叶孤城听了快七八位名门闺秀的家世性格与喜好,正是烦不胜烦的当口。   今日也是,在街上见到了沈家庄的车马之后,叶昀便同他讲起了沈璧君。   不过讲到最后还是可惜道:“虽然沈姑娘不管家世容貌都配得上您,但向她求亲的青年才俊实在是太多了,我还听说沈太君似乎有意将她许配给无垢山庄的少庄主。”   他话音刚落,叶孤城就察觉到了耳边刮过一阵不太寻常的风,下意识抬头一望,只见半空之中正有一道快如闪电的身影正往他右后方那顶软轿而去!   这身法和速度在整个江湖应当都是顶尖的,叶孤城眯了眯眼,拦在了那几个怕得顿住脚步的轿夫前。   他抬头的时候就认出了来人究竟是谁,自然也清楚对方意欲何为。   绣玉谷移花宫的廻光宫主生平最好美人是全江湖皆知的事,虽然叶孤城并不觉得她干得出在大街上将人掳走的事,但想到叶昀方才讲的那番话,还是出了手。   他知廻光与自己不相上下,只要自己不让步,以廻光的性格,一定不会与他动手,事实证明也的确如此。   一直到他同沈璧君的侍女说完那句无妨上了马后,叶昀也仍处于呆滞的状态之中,他家城主不是一直不爱管闲事的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岂料他还没想明白呢,就又听到叶孤城开口道:“去沈家庄。”   叶昀:“……去沈家庄?”   叶孤城抿了抿唇,偏头望他一眼,“去求亲。”   “什么?!”叶昀大惊失色,“城主你认真的?”   叶孤城都不用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沈太君心中早有属意的孙女婿人选,怕是很难成功之类。   可他本也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决定向沈璧君求亲的。   左右长老们只说了要他考虑婚事,没说考虑完一定要成功。   这决定还是在叶昀向他讲沈璧君时做下的,所以看到廻光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出手拦住了她。   毕竟是要求亲的,哪怕他心底期望沈太君一口回绝,面上也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才好。 第3章 、小姐绝色三   而此时坐在软轿之中往锦庄方向过去的沈璧君发现她对自己贴身侍女的认知好像并不十分准确。   因为在她眼里进退有度又干练无比的寒烟从下去道完谢再上来后便一直是一副神思不属的花痴少女模样,在她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之后更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一脸向往道:“江湖上一直说白云城主风姿卓绝宛若天人,我从前不信,今日一见才知原来竟一点都不夸张!”   沈璧君:“……”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从帘缝中看到的那张脸,线条深邃,棱角分明,五官如刻,同他那一身出尘的气质堪称绝配,的确宛若天人。   平心而论,帅吗?非常帅。   可是帅有屁用,这个人迟早要死在主角基友剑下。   就好比她,美又什么用,迟早要变成出轨失足少妇。   唉,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命苦的。   她们要去的锦庄离沈家庄本就不远,是以没听寒烟发多久花痴之后轿子便停了下来。   沈璧君摆正神色款步走了进去,由那锦庄老板引着去了一间布置得相当雅静的茶室,等着他们把自己指定了要的碧云锦送来。   这期间她旁敲侧击地同寒烟打听了一些移花宫和白云城的事,所幸寒烟被叶孤城的气质风度折服得不要不要的,说起白云城来不仅一点都没怀疑她忽然问及这些的原因和动机,甚至滔滔不绝得几乎刹不住车。   末了主仆二人取了伙计包好的碧云锦回去的时候沈璧君的耳边都仿佛在回响着这丫头对叶孤城的种种吹捧,而她听在耳里,心里想的却是不知道他和那位未来的剑神还有多久才决战啊?   想到他那令人唏嘘的结局,沈璧君又忍不住对他生出了一些同病相怜的同情来。   不过比起还不明朗的婚事,如何解决老太君的贺寿礼才是她目前最发愁的事。   沈璧君穿越之前就是学舞美设计的,倒是会画画,画个大明湖春景也不成问题,但对于绣花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哪怕从头学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学不成啊,更不要说她现在根本没有学的条件。   快到沈家庄的时候寒烟总算收敛了下她那副花痴模样,低眉顺眼地替她掀开轿帘扶着她下去,只是才一出轿门就十分惊奇地咦了一声。   “怎么了?”沈璧君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后才抬起头来,只见沈家庄的门口居然停了不少车马,而且看那些车马的模样,想来应该来头不小。   但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沈家的地位在那,有这样的客人上门来也无可厚非。   下一刻,手里抱着碧云锦的寒烟指着最中央那辆马车惊道:“这是无垢山庄的马车,莫不是连少庄主来了?”   沈璧君正要抬脚呢,差点一个趔趄摔在沈家庄门口。   “无、无垢山庄?”她听到自己不死心地这么问道。   寒烟点了点头,又转向另一侧的那两匹马,皱着眉道:“这两匹马也有些眼熟,不过没有无垢山庄的标记,不知究竟是谁家的。”   而沈璧君已经根本顾不上她后面这些话了,满脑子都是她方才那句莫不是连少庄主来了,恨不得仰天长叹一句天要亡我,路都差点走不稳。   而事实上主仆二人进了门后也的确有人立即迎了上来告诉她:“无垢山庄的连少庄主和南海的白云城主都来了。”   寒烟恍然:“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叶城主和他侍卫的马!”   沈璧君一脸懵逼,叶孤城来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今天救了她所以上门找她奶奶讨赏来了?   白云城应该不至于这么寒酸吧!要真是这样的话,她感觉自己仿佛也懂了他玩造反的一部分理由呢。   这么想着的时候,她又听到迎上来的管家低眉顺眼地继续道:“是,叶城主和连少庄主都是来向小姐求亲的。”   被秒打脸的沈璧君更懵逼了,恕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发展,如果不是时机和场合都不对的话,她甚至想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到底有多美。   居然美得一个反贼都来求亲了,天哪?!   比起她硬是装出的淡然,寒烟则是惊得叫了出来,沈璧君还以为她听到这个消息要伤心呢,结果惊过之后只见她一脸的兴高采烈:“叶城主真有眼光!”   沈璧君:“……”   哦,搞了半天你不是苏粉,是CP粉啊。   管家告诉她们老太君吩咐了请小姐回来后去素云堂一趟,于是沈璧君只能叫寒烟把碧云锦交给别人拿回房而后穿过重重花木往素云堂的方向过去。   去的路上寒烟依旧难掩兴奋,不过比起之前对叶孤城不遗余力的赞美,这回还夹杂了不少她对连.城璧的好奇。   她哪里会知道沈璧君几乎是听见这个名字就要联想一遍失足少妇命运而腿软,还当她是因被求亲而害羞紧张呢,又滔滔不绝地宽慰了好多句,顺便把江湖上对无垢山庄少庄主的种种赞誉都同她说了一遍,末了不忘小声补上一句也不知道连少庄主和叶城主哪个更英俊些。   哪个更英俊沈璧君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两个人都挺命苦的。   前者因为造反失败而狗带,后者有家世有武功有颜值却是个绿帽侠。   唉。   ……等等,刚被寒烟一打岔她都差点忘了,将来会因为造反失败而狗带的叶孤城也是来向求亲的啊!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她眼下就有个摆脱出轨失足少妇命运的机会!   何况白云城远在南海,她要真嫁了过去,还能避开中原武林的争端,而且也不用常常同自己那位聪明至极的闺蜜见面了,更不用说仔细一想叶孤城还很符合她穿越之前“钱多话少死得早”的择偶标准。   想到这里,沈璧君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亮了起来,就连脚下步伐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第4章 、小姐绝色四   素云堂是沈太君起居的院子,也是这偌大的沈家庄里最僻静幽深的一处。沈璧君在过去的路上就想好了一会儿面对沈太君时的说辞,自认应当出不了什么大差错,不过行至院门口时,还是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才进去。   沈太君就坐在里头等着她,见到这宝贝孙女一进来仍是如每日晨昏定省时那般先朝自己行礼,勾起唇角笑弯了眼:“来,来奶奶这里坐。”   沈璧君垂首应了坐过去,轻抿着唇没有主动开口。   “我听你院子里的人说,你是去锦庄了?”沈太君问。   她点头嗯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解释碧云锦和寿礼的事,毕竟随便断后路的结果她可能承受不起。   沈太君叫她来本也不是为了问这个,只是怕一下子提到有人来求亲的事吓到她而已,此刻见她目光坦荡地等着自己开口,心念一转,知她应是已从管家那知晓了,当即笑着拉过她的手问道:“连少庄主和叶城主来了咱们沈家庄,你知道是为什么吧?”   沈璧君虽然心里清楚得很还迫不及待得很,但面上还是得装得羞涩一些,听到这话立刻垂下了头。   她往日里言行举止都有礼有度得很,连撒娇都少有,所以此时难得露出些小女儿情态,倒是叫沈太君的心愈发软了,语气也放柔许多:“傻孩子,这里就我们祖孙俩,还害羞什么?”   “璧君只是……”她声音很轻,却又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而后将头垂得更低了些。   沈太君纵横江湖这么多年,见过的人数不胜数,更不要说这孙女还是她带大的,听到她这语气就反应过来了,顿时眯了眯眼道:“有什么话,告诉奶奶便是。”   “孙女今日出门时,不巧碰上了移花宫的廻光宫主。”沈璧君说。   “廻光?!”沈太君显然是知道廻光是个什么性格的,原本挂在脸上的笑霎时褪去,皱着眉严肃道,“她可有为难于你?”   沈璧君一听就知道叶孤城来求亲的时候果真没提这茬,心想这便更好办了,随即摇了摇头宽慰她:“孙女无事,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得多谢叶城主当时出手相助。”她咬了咬唇,“当时多亏他拦在我轿前,才叫廻光宫主罢手离去了。”   沈太君是真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出,愣了片刻后才长舒一口气道:“那是得好好谢谢叶城主。”   “嗯。”她轻点了下头,恨声音不能更低一些。   事实上沈太君原本更属意的的确是无垢山庄少主连.城璧,毕竟比起南海来说,姑苏实在是近得很了,而且从年纪来看他也比叶孤城要合适许多。   但这些考量在沈璧君本人的意愿面前,当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她实在是没忍住长叹了一声,摩挲着孙女的手背慈爱道:“你的意思奶奶知道了。”   沈璧君听到这话才松一口气,但依然保持着先前那一派害羞的姿态,一语不发地抿了抿唇。   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期间沈太君还旁敲侧击地又提了几句叶孤城,演戏演全套,她当然只能装出一副极力掩饰自己的心动却还是不小心泄露出内心所想的怀春少女模样,好叫奶奶不产生怀疑。   说起来她还得感谢一下今天在软轿内现场给她表演了一番什么叫叶孤城标准迷妹的寒烟,虽然她不能囫囵吞枣地复制过来,但好歹是个参考啊!   而且叶孤城真的是个越想越合适的人选。   以前她曾和朋友说过自己的梦想就是找个钱多话少死得早的对象,朋友还说你这种择偶标准只能去临终关怀疗养院相亲,毕竟除了那里没有确定很快就要死的人给她挑。   她觉得非常有道理,一度还很沮丧,没成想一朝穿越,还真给她遇上了个完美符合条件的。   更不用说叶孤城除了钱多话少死得早之外,还长得帅。   真是赚大了!   想到这里沈璧君便由衷地开心了起来,自从穿越之后她几乎一直在为这件事发愁,才刚过二八年华的少女,头发都为此掉了不少,有时候甚至还忍不住想象一番将来要是真的嫁给连.城璧的话她会不会直接愁得秃头。   ……太造孽了。   因为是要同她聊婚事的关系,沈太君怕她不自在就干脆屏退了所有的下人,所以寒烟只好在素云堂外面候着。   沈璧君出来的时候恰好听到她正同在素云堂伺候的几个小丫头聊叶孤城和连城璧,刚想咳一声提醒她们,就听到有个小丫头万般惊喜地呀了一声:“连少庄主!”   啥!她现在退回去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来不及。   因为下意识地一抬眼后她就瞧见了那个站在素云堂前梨树下的年轻人,而对方自然也看见了她。   他穿一件滚了金边的玄色长袍,手执墨扇,腰悬美玉,本是一派风流气度,可惜望过来的时候怔得有些久,倒显出了些不该在他身上出现的呆相来。   沈璧君当然看得懂这目光里毫不吝惜的赞叹和惊艳之情,心情也不免有些复杂,只朝他施了一礼就侧过身轻唤道:“回去了,寒烟。”   寒烟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走了过来,低眉顺眼地跟到她身后,没有多嘴。   连.城璧到底是个教养很好的世家公子,在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之后立刻二话不说让开了路。   沈璧君目不斜视地从他身旁走过去,至离开素云堂都一路无话。   回到自己的屋子之后她才发现底下的人已帮她把那两匹碧云纱架到了绣架上,顿时连改变了命运的喜悦之情都没了大半,神色恹恹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寒烟见她一脸的愁云惨淡,还以为是沈太君给她选的未来夫婿不合她意,试探性地开口问了一句小姐怎么了?   沈璧君揉着眉心摇头:“没事,我就是有点累。”   这话叫寒烟更慌了,当即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猜想:“小姐的婚事……是不是定下了?”   沈璧君:“……”   “小姐若是不喜欢老太君定的人选,寒烟愿代小姐去求老太君收回成命!”扑通一声跪。   她这一跪可把沈璧君吓得不轻:“你快起来!”   言罢又怕她继续胡乱脑补,干脆补充解释道:“我只是在为给奶奶的寿礼发愁而已。”   “小姐不是说就绣春景图吗?”寒烟疑惑。   “我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的绣工应当绣不出大明湖万分之一的美来。”沈璧君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所以有些犹豫。”   寒烟一听连忙否认道:“小姐绣工了得,根本无需担心这个。”   沈璧君心想我就是知道“我”绣工了得才不能这么来啊,顿时更愁了,唉声叹气了好一会儿才道:“容我再想想罢。”   “反正不论小姐准备什么寿礼,老太君都一定会欢喜的。”寒烟说得信誓旦旦。   这她倒是信,毕竟沈太君是真的疼她入骨,否则今日这番造作的少女怀春戏也起不了这么好的效果。   哎,那不如就放弃得了?   反正现在她都同寒烟透过底了,寒烟也只是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和疑惑而已,已不用怕到时忽然改送别的会穿帮。      而此刻用来招待客人的雪松堂内,原本打算休息片刻的叶孤城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前来通传的沈家下人,“老太君请我?”   从素云堂一路小跑过来的丫鬟低着头应道:“是。”   叶孤城犹豫了一下,偏头跟自己的侍卫交待了一声就站起了身打算过去瞧瞧。   他原以为以沈太君的作风,就算属意连.城璧当自己的孙女婿也不会在他刚上门来时就直言拒绝,更不要说一个时辰前他好巧不巧地和连.城璧同时到了沈家庄时,沈太君的态度还并未显出什么偏颇来。   但这也没什么,反正他本就是因为想被拒绝才来求这个亲的。   这样想着,他已跟着那小丫鬟走到了素云堂。   先前他和连.城璧都是在沈家的会客厅见的这位名满武林的老太君,平心而论,她的确是一位值得钦佩的女中豪杰,故而他此番求亲虽是假,对她的尊敬却是真的。   小丫鬟推开门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他状似无意地扫了门内一眼,并未见到沈太君以外的人,没作犹豫便抬步走了进去。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端坐在贵妃榻上的沈太君朝他看过来,先开口道:“叶城主从南海远道而来,本该好生休息上半日再说的,但老婆子我只有璧君这一个孙女,她的事啊,我是半分都等不得,只好先派人请你过来一趟了。”   叶孤城点头表示理解,又怕她因不好意思说得直接而不停兜圈子说场面话,干脆接道:“太君有话,尽管说便是。”   只听沈太君愉快地笑了两声才继续道:“那老婆子我便直说了,关于璧君的婚事,我心中已有考量。”   “晚辈愿洗耳恭听。”   沈太君眯着眼又打量了他一番,更觉他一表人才不逊传言,语气也更好了些:“我有意将璧君许配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叶孤城:……???   这和叶昀说的不一样啊?! 第5章 、小姐绝色五   叶孤城活到三十岁还是头一回懵成这样。   幸好他素来不将情绪表现在面上,所以沈太君也没有看出他的震惊,反而更觉得他成熟稳重了。   年纪大也有年纪大的好啊,她心想。   叶孤城懵完就瞧见沈太君还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等他答复,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君先前说需慎重考虑沈姑娘的婚事,为何现在却……?”   沈太君眯了眯眼,道:“我自然是为了璧君的幸福。”   为了给孙女留一些面子,她还是没直接挑明沈璧君属意于他的事。   只是这句语焉不详的话却是叫叶孤城犯了难。   主动上门来求亲的是他,现在沈太君愿意把她的掌上明珠嫁给他了,他若是不娶,沈太君会这么想?   ……肯定会觉得他其实不是来求亲的是来结仇的吧。   当然他本意也的确不是求亲,但无论如何,现在也不可能再披露出半点这方面的意思了。   想到这里,叶孤城在心中轻叹一口气。   “太君对沈姑娘的爱护之心晚辈明白。”他顿了顿,“晚辈也可保证,定不辜负太君的期望。”   沈太君听到这句自然十分满意,连说了三声好才停。   叶孤城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这份开心再真心不过,绝非伪装。   而他应都应下,眼下最重要的事也已不再是后悔来这一趟,而是尽快为这门亲事做好筹备。   白云城和沈家庄都是武林中数得上名号的地方,无论他初衷如何,该维持好的脸面还是必须得维持的。   当他把这消息带回给在雪松堂焦急地等待他回来的叶昀时,对方惊得差点握不住剑,脱口而出道:“什么?!”   叶孤城皱了皱眉,又重复了一遍:“我要你通知白云城尽快准备好聘礼送来。”   确认自己并不是耳朵出了问题的叶昀这下真握不住剑了,只听“哐”的一声响后,他才又颤抖着声音回道:“是。”   叶孤城瞥了一眼他掉到地上的剑,眉皱得更深了些,见他仍是一脸呆滞,忍不住出声提醒道:“把剑捡起来。”   这般冒失,成何体统。   叶昀:“……”   不过说实话,被他这么一训,叶昀才总算有了点这不是自己白日发梦的实感来。   所以在出去传信之前,他还是颇感慨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低嚷了一句可算是不用再听长老们念叨了。   叶孤城想到他来时路上劝自己别做无用功时的苦口婆心样,心情也很复杂。   不过事到如今再复杂也是枉然,倒不如从善如流地接受了这桩婚事来得好,至少沈璧君的身份绝对能堵住白云城那些心思各异长老们的嘴。   思及此处,他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了一个时辰前自己在街上惊鸿一瞥的那半张脸。   他能够在而立之年就跻身于江湖顶尖高手之列离不开他那百年难得一遇的剑术天分,也一样离不开他过去这么多年不分寒暑的苦练。   所以活至这个年纪,不要说对女人动心了,就连能让他多看两眼的女人都没有几个。   但这位武林第一美人显然是个例外。   这么多年,叶孤城虽不能说自己已完全勘破了色相,却也真的甚少被哪个人的容貌吸引住。   可今天见到沈璧君的那个瞬间,他是真真切切地呼吸一顿。   这还只是半张脸呢,他忍不住想。   而此时的沈璧君还不知道自己的诉求已经得到了满足,在睡过一个舒坦的午觉之后,就叫寒烟带上她的笔墨纸砚往大明湖去了。   寒烟在她睡觉的工夫里和老太君院子里的几个丫鬟打探了不少消息,此刻正兴奋着呢,见她醒了,忙凑过去和她八卦:“我听采月她们说,老太君之前又分别见了叶城主和连少庄主。”   但具体说了点什么就没人知道了。   沈璧君唔了一声,没作其他表示。   虽说已过了太阳最辣的时辰,但主仆二人一路行至大明湖畔,被从湖上来的习习凉风吹过后才方觉暑气没那般恼人了。   她们俩去的是沈璧君经常散心时常去的那座湖心亭,四面都临着水,倒是将最后一点热气都驱逐了个干净。   “小姐要作画?”寒烟一边帮她摆放笔墨纸砚一边问。   “闲来无事而已。”沈璧君接过那支羊毫,穿越前的习惯下意识发作,皱着眉咬了咬笔杆,“你去给我寻些朱砂来。”   她这一蹙眉又是万般难言风情,饶是寒烟对着这张脸从小看到大也不免一滞,回过神来后才垂首应了声“是”。   大明湖算是沈家庄自家的地盘,所以沈璧君很放心地放松了些坐姿倚在亭柱边,目光从这千顷湖水上扫过,琢磨着该从哪里开始下笔。   她虽然是搞美术设计的,但是在国画这一块的经验还真不太足,加上有段日子不曾提笔,此时难免有些纠结。   而去寻朱砂的寒烟也不知道是寻到哪里去了,快两炷香了也没有回来。沈璧君叹了一口气,用空着的那只手将被风吹乱的鬓发拨好,对着这满目的碧波,总算落下了第一笔。   想的时候觉得无从下手,但真正开始了倒是没那么艰难,毕竟从前的底子也都还在,无非是没有画油画的时候那样顺手而已。   沈璧君嫌弃自己的袖子宽大得太过碍事,没一会儿就将它挽了上去,露出一截莹白的小臂,而后继续聚精会神地勾勒着面前的景色。   和从前一样,她一旦真正投入起来便很容易忘了自己究竟身处何地,直到放下手中那支羊毫长舒一口气时才注意到身侧不知何时竟多了一道影子,心下一惊,刚要回头,就听到身后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沈姑娘画的是大明湖冬景?”   是连城璧。   她差点维持不住面上的表情,但见他一脸的光风霁月,也只能轻抿着唇点头,道:“叫连少庄主见笑了。”   原先她是打算画夏景的,可寒烟迟迟不归,手头没有朱砂,她自认只用墨画不出这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来,干脆直接画了冬。   不过想到沈太君一定很熟悉自己亲孙女的字迹,画完之后她愣是忍住了没落款,此刻看着这幅成品画作,还有些不太习惯。   连城璧的目光从她沉静姣好又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扫过,想起沈太君先前找他时言辞里那几分藏不住的惋惜之意,忽然就很想叹气,但到底还是忍住了。   就在他打算再开口说点什么打破这沉默的时候,身后忽然又响起嘹亮的一声“小姐!”   寒烟的手里还捧着她要的东西,正脚步飞快地往这里跑来,停下后也没顾上把气给喘匀了,就抓着她的手道:“金、金风细雨楼也派人来求亲了!”   沈璧君:“……”   全都赶在一天你们是约好的吗?!   寒烟说完这个令她震惊的消息之后才注意到连城璧也在这,下意识地捂了捂嘴。   而连城璧虽然也惊讶了一瞬,但惊讶过后还是立刻敛了神色,偏头对沈璧君开口道:“方才闲逛到此处,惊扰沈姑娘了。”   这未尽之意就是他现在打算走了,沈璧君还不至于听不懂,站起身来朝他点了点头以示知晓,还颇诚恳地给了他一个建议:“连少庄主若要赏湖,往南边千佛山方向走,景致应当不错。”   她这番动作之下,原本挽到手肘处的衣袖也已垂了下来,仅露出几根白玉一样的手指。   连城璧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声音很低:“多谢沈姑娘指点。”   之后他便像是真的要赏湖一样沿着堤岸一路往南边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沈璧君总觉得那背影好像还有几分不属于他这种身份的萧索味道。   但这跟她反正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寒烟显然对连城璧会出现在这里的事好奇得很,盯着那个玄色的背影瞧了许久直至再瞧不见才收回目光。   沈璧君坐回了原处,正一脸认真地调着她寻过来的朱砂,见她总算回过神,抿着唇轻笑了声道:“怎么?你比较出连少庄主和叶城主哪个更英俊了?”   “还是叶城主更好看些!”寒烟回答得毫不犹豫,答完了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告诉她,“对了小姐,我之前听到老太君对金风细雨楼派来的人说,已为你定下亲事了!”   这后半句话之前是碍于连城璧在场不太好说,现在人都走了自然也没了顾忌。   沈璧君心中大松一口气,嗯了一声,依旧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寒烟实在是很佩服她这谈及终身大事也淡然无比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好奇道:“小姐不想知道是谁吗?”   还能是谁啊,她之前都把戏演到那个份上了。   不过她原以为以沈太君的性格,是还得再考量一下的,却没想到这才两个时辰的工夫就直接被定下了。   “既然都定下了,那迟早都会知道。”她朝寒烟扯了扯唇角,取了一只没用过的铜管狼毫,歪着头试了试方才调的朱砂。   夕阳渐沉,金红的光芒被漾漾碧波切成无数碎片,穿水绿轻衫的少女挽着袖运笔的模样美得仿佛要溶进这湖光山色中去。   叶孤城站在远处的堤岸边看了这抹翠色片刻,偏头问自己的侍卫:“你方才说谁要见我?”   “金风细雨楼的使者。”叶昀恭敬地回道,“他们似乎是白副楼主派来向沈姑娘求亲的。”   “不见。”叶孤城一派理所当然。   莫说是使者了,哪怕是白愁飞亲自前来,他都不屑一见。 第6章 、小姐绝色六   金风细雨楼。   白愁飞捏着手里那张字条蹙紧了眉头,正当他打算出声唤人进来的时候,外面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倒是悠哉得很,我可是听说,无垢山庄的少庄主和白云城主叶孤城都是亲自去的沈家庄求亲。”   是雷媚。   他抬眼看过去,只见这女人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但语气里却不乏嘲讽的意味:“还是说你觉得沈大小姐也和温柔一样,你越是不搭理她,她就越有可能为你着迷?”   白愁飞冷着脸没开口,他清楚雷媚的功夫很可怕,所以也没有藏手中那张字条的打算,只静静地看着她。   果然,注意到字条上的内容之后,雷媚的表情也是瞬间一变,但却是笑了。   “接下来,你可必须得往沈家庄走一趟了,娶不到沈大小姐的话——”雷媚顿了一顿,笑意更深了些,“你这位置怕是坐不稳哪。”   白愁飞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   十五日后。济南。   沈太君没想到自己婉拒了金风细雨楼的使者后,这位白副楼主还会亲自来沈家庄走这一趟。   这份诚意和决心对拥有金风细雨楼这样势力的白愁飞来说,也堪称难得了,只可惜沈璧君的婚事的确已经定下,他怕是多半要失望而归的。   她以为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白愁飞应当也会和无垢山庄的连.城璧一样打消这个念头,毕竟以这两个年轻人的身份,应当是不屑于多作纠缠的。   可白愁飞却问她:“不知晚辈可否见沈姑娘一面?”   虽然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是家常便饭,但这个要求对于一个刚定下婚事的姑娘来说也不可谓一点都不出阁,所以沈太君听过之后也是一愣。   没等她回答,白愁飞就继续说道:“年初我曾在京城的灯会上偶遇沈姑娘和雷姑娘,当时应允了她们会解开她们那道灯谜,现如今……我自然不好再去找雷姑娘。但正如太君所说,我们行走江湖,总不好背信弃诺,所以晚辈斗胆求见沈姑娘一面。”   年初那会儿沈璧君的确被雷纯邀请去京城玩了,而且应当玩得很是愉快,但灯谜什么的沈太君倒真没听她提起过。   她沉吟了片刻,又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个风流俊逸的年轻人,见他一派坦然,自然也不好意思怀疑这话的真假,只好吩咐一旁的侍女:“采月,你去璧君那走一趟。”   如果沈璧君愿意见白愁飞一面也无妨,反正还能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相信叶孤城也不至于介意。   她话音刚落,一直低眉顺眼地侯在一旁的采月就应了一声是出去了。   白愁飞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道:“多谢太君。”   他彬彬有礼的态度叫沈太君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只能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聊江湖上近日发生的事。   其实最大的事莫过于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现在的水火之势,但当着白愁飞的面总不好说得明显,沈太君到底江湖经验远胜于他,先前如何四两拨千斤地挡回雷纯的邀请,现在便用一样的话去婉拒他。   说到最后,白愁飞面上的笑意也减了不少,但总算是主动结束了这个话茬没再提了。   而与此同时,好不容易画完了大明湖的四季之景觉得可以交差不用再天天出去晒太阳的沈璧君却是被采月传来的话吓了个半死。   “白、白副楼主?!”   采月点了点头,又问她:“小姐可要去素云堂见他一面?”   ……当然不能去啊!   而且她也不知道白愁飞口中的灯谜到底是个什么鬼,露馅了怎么办!   正当她苦思冥想要用什么理由来拒绝这场于她而言不亚于刀山火海的见面之时,门外又响起了一道声音:“小姐!我把你要的东西找全了!”   是寒烟,但听脚步声又不止一个人。她皱了皱眉,抬眼望向门边,只见寒烟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白衣的少年,手里抱着她要寒烟去找的各式木材。   “这位是……?”她疑惑。   少年动作小心地吧怀中的木材放下,而后恭敬地朝她行了一礼:“我乃城主的贴身侍卫叶昀,见过沈姑娘。”   “方才我从后院回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叶城主,叶城主听说这是小姐你要的东西,便吩咐他帮了我一把。”寒烟又补充解释了一句。   沈璧君刚要开口,余光瞥见还等着她回复白愁飞那个要求的采月,顿觉找到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当即站了起来,叫住已打算告辞的叶昀:“你们城主,是住在雪松堂么?”   叶昀虽不知道这位美得倾国倾城的沈姑娘为何忽然问起这个,但还是点了头,“是。”   “那他现在可在?”   “……在。”叶昀诚实道。   “在就好。”沈璧君深吸一口气,转头吩咐还保持着惊讶表情的寒烟,“你陪我去拜访一下叶城主,正好同他道一声谢。”   “可是……”   寒烟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事急从权。”   说罢她才又看向被沈太君派来传话的采月,只见这小姑娘面上一派了然之色,甚至比起之前还多了些笑意,恭顺地迎上她的目光,道:“既然小姐在叶城主那儿,奴婢这就回素云堂去了。”   是个机灵的,沈璧君松了一口气,顺手拿上桌上还没动过的糕点交到寒烟手里,“找个食盒装起来。”   她难得用这种不容反驳的语气说话,所以寒烟在短暂的发愣过后便立刻照做了,也没有再试图劝说她。   之后主仆二人就跟着叶昀往雪松堂的方向过去了。   沈家庄毕竟也曾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世家,虽然现在人丁稀少,但地方仍然不小。叶孤城住的那处院子同她住的地方几乎隔了大半个沈家庄,走了两炷香才到。   甫一进院门,沈璧君就听到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是谁来了?”   他问的应当是走在最前面的叶昀,只见叶昀摸了摸鼻子,快步上前推开了堂屋的门,俯身朝里面的人行了一礼。   “是沈姑娘来拜访城主。”   叶孤城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了站在叶昀后面一袭白裙的沈璧君。   她垂着眼睛,并没有看他,神色看似平静,实则暗藏焦躁,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什么。   “原来是沈姑娘。”叶孤城压下心头疑惑,先把人请了进来。   沈璧君从善如流地进门坐下,又示意寒烟放下那个装了糕点的食盒,稍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道:“寒烟说方才是叶城主让这位小兄弟帮的忙,正巧我还不曾正式拜访过叶城主,就冒昧过来叨扰了。”   这种理由连叶昀都唬不过,就更不要说叶孤城了。   但叶孤城也没想拆穿她,看着她打开食盒抿着唇推到自己面前,没等她再开口便主动取了一块芙蓉糕尝了一口。   “沈姑娘客气了。”   两人虽已定下婚约,但实际上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说完这两句后更是根本找不到别的话来继续,气氛一时十分尴尬。   叶孤城其实还是有些好奇她跑到雪松堂来见自己的理由的,毕竟这并不像是传闻中娴淑又知礼的沈璧君会做的事,再说她此刻虽然安安静静地在自己面前坐着,神色中的焦躁却是比刚进来时更甚,也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   沈璧君见他只吃了半块芙蓉糕就没再动了,心想总算能再说句话来打破沉默了,“这糕点可是不合叶城主口味?”   “不曾。”他否认了,“味道很好。”   就是估计原本是做给她的,太甜了,他得缓缓。   “城主喜欢就好。”她扯了扯唇角。   虽然这笑容不仅没几分真心甚至还有些敷衍,但架不住她生了一张美得摄人心魄的脸,所以仍是叫叶孤城短暂地失了神。   他们俩在雪松堂相顾无言的时候,沈太君也收到了采月的回话。   她说:“小姐不在院子里,听说是去了叶城主那儿。”   沈太君可是亲手带大的沈璧君,如何能不了解她,以她的个性,是绝不会在成亲之前主动去拜会叶孤城的,所以一听就明白了过来,孙女这是在拒绝同白愁飞见面呢。   而以白愁飞的聪明程度,自然也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她一抬眼就看见这年轻人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带着不甘的狠戾,顿时心头一跳。   可惜下一刻这份狠戾便消失了,他就如刚进来那时一样恭敬地开口道:“既然如此,晚辈也只能先告辞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他的语气还是那般温和有礼,但却叫沈太君忍不住在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她想起雷纯曾严肃地对沈璧君说过,这个人你招惹不起。   诚然雷纯一定有私心在里头,但那句话却未必不是一句实话。   一直到白愁飞离开沈家庄,沈太君的脑海里还都是他那个令人心底发寒的眼神,而她更是越想越觉得,此人应当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她皱着眉思考究竟要如何解决这件事的时候,对沈家最为忠心的管家忽然急匆匆地寻了过来。   “太君!雷姑娘来信。”   沈太君眯了眯眼,接过他手中的竹管,取出卷在里头的字条,只见上面只有七个字——   苏梦枕之死有诈。 第7章 、小姐绝色七   沈太君的心原本就凉了半截,此刻看到雷纯传来的信,更是凉了个彻底。   白愁飞是在苏梦枕死了,或者说不知所踪之后才把持了整个金风细雨楼的,而现在雷纯告诉她,苏梦枕可能没有死,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此时的苏梦枕和白愁飞,是对立的。   否则这消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雷纯来告诉她。   那么在金风细雨楼先前发生的那些事里,白愁飞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就很值得怀疑了。   沈太君放下了手中的字条,想了想后,还是将它投到了一旁的香炉里,而后严肃万分地吩咐采月道:“你去雪松堂,请叶城主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与他相商。”   采月点头应是,又问她:“那小姐……?”   沈太君叹了一口气,声音很轻,“璧君要是还在,就叫她一道过来。”   她去的时候沈璧君刚好准备离开,听到奶奶要找他们俩过去,还吓了一跳,心道不会是要教育自己以后不准做这种毫无淑女做派的事吧?   叶孤城看她一脸紧张,再想到她方才没话找话的同时还要克制着自己不在他面前吃东西的模样,没来由地就有些想笑。   同沈璧君住的地方不一样,素云堂离这里仅是几步路的距离,所以没等沈璧君想出一个合适的说辞来他们就到了。   叶孤城朝她做了个请的姿势,她只能咬咬牙推开门先走了进去,岂料端坐在那的沈太君见了她之后反而朝她摆了摆手道:“奶奶有事要和叶城主商量,你先去东厢里坐会儿吧。”   沈璧君:???   疑惑归疑惑,在看见沈太君难得严肃至此的表情时她还是立刻点头绕过叶孤城出去了。   关门的那一瞬间,她听到她奶奶对着叶孤城说:“若我不曾记错的话,叶城主的双亲应当俱已过身?”   而男人的回答则是被门关上的声音给盖住了,并未落入她耳中。   “是。”叶孤城面色未改地点了头。   沈太君似是极满意这个答案一般,也跟着点了点头,看他的目光很复杂,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开口道:“那么你和璧君直接在沈家庄拜堂吧,拜完堂后你直接带她回南海去。”   这话比沈璧君忽然跑到雪松堂来更叫叶孤城惊诧:“……聘礼还在路上。”   飞仙岛离济南实在是太远了些,哪怕白云城的人再如何日夜兼程,也无法在这短短的半个月内把聘礼送到沈家庄来。   这一点沈太君其实也清楚得很,但经过今日一事,她已不想等了。   “你可以拟一个礼单给我,我就当收到了。”她叹了一口气,“左右最重要的那些还是得让她带去南海的,何况我们江湖儿女,也无需过分拘泥于这些虚礼。”   言罢她又扫了一眼叶孤城那惊讶中藏着疑惑的表情,犹豫了片刻后,干脆摊开来同这未来的孙女婿讲了个清楚。   “我今日见了金风细雨楼的白副楼主。”她顿了顿,“他是为谁来的你可知晓?”   叶孤城当然知晓,早在半个月前他可就拒绝过金风细雨楼使者的求见了。但他着实没想到白愁飞居然还没死心。   不过被沈太君这么一说,他倒总算明白了沈璧君今日为何会忽然跑到雪松堂来见他。   她是为了避白愁飞。   “那照太君看,该何时拜堂?”他问。   沈太君满意于他的干脆利落,严肃的面容上总算有了些松快之色,眯着眼回答道:“我看了黄历,两日之后正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   两日时间实在是过于仓促,沈家庄连张灯结彩的时间都没有,看上去也丝毫没有要嫁孙女的模样。   至于沈璧君本人,更是没半点自己就要出嫁的实感。   她那日在东厢候了许久,最后也仅仅是和沈太君一道吃了顿晚饭,只是吃过饭后听到奶奶说你和叶城主两日后就拜堂成亲时还是惊得睁大了眼睛。   ……虽然平心而论这个对象是她自己选的不该有什么抱怨,可是这也太快了一点吧!   还是说哪里的豪门都热爱闪婚,所以武侠界也不例外吗!   她倒是也有鼓起勇气问:“为何这般匆忙?”   可沈太君并没有回答,只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这个孙女样样都好,唯独心肠太软,总把人往好处想。雷纯那句话没说错,她的确是招惹不起白愁飞这种人的。   如果可以的话,沈太君也不想这么匆忙仓促地将她嫁出去,可她实在是忘不了白愁飞听到沈璧君在叶孤城那时的眼神。   更不要说她现在还知道了苏梦枕失踪的事可能也和他有关系,此等手段心计,沈太君真怕他会寻个机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生米煮成熟饭后再逼着沈家庄和白云城退亲。   只是这些都不好和沈璧君解释,所以她也只能叮嘱叶孤城一定要好好护着她才是。   成亲这日沈家庄也没请什么客人,拜堂时仅有一众对沈家忠心耿耿的下人看着,但胜在郎才女貌,气氛倒也十分不错。   虽然一切从简,但毕竟是沈家的掌上明珠出嫁,沈太君甚至还拿出了她当年嫁入沈家时用的凤冠霞帔给孙女用。   那凤冠流光溢彩,漂亮是真漂亮,精致也是真精致,但也就是太漂亮太精致了,纯金的冠,还缀满了珍珠,重得几乎要将沈璧君的脖子压断。   偏偏当着这些看着她长大的人,她还得保持着淑女姿态万不能失态,拜完堂后差些连路都走不稳!   叶孤城大概是唯一一个看穿她有多不适的人,在被一群人簇拥着往他暂住得院子过去时不着痕迹地扶了她好几回。   只是再如何不着痕迹,作为被扶的人,沈璧君还是能感受到那只碰到她腰的手。   ……说实话,她有点慌了。   哎这毕竟是真的嫁了啊,合法夫妻总得履行夫妻义务吧,哪怕因为明天就要上路去南海的关系今晚不用履行,等到了南海……   沈璧君只能安慰自己这也是无可避免的,毕竟如果嫁了连.城璧将来等着她的可能还有被小公子推到水里而流产的命运——   嗯,这么一想,能嫁给叶孤城已经要知足了!   沈璧君深吸一口气,任这个人牵着自己缓步进屋。   她头上的盖头是纱质的,对那张娇妍绝伦的脸几乎没有任何遮盖之用,叶孤城只要一偏头就能看见她秀气的鼻尖,目光几度停留之下,竟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两分。   “明日一早便要出发,早些休息。”他说。   沈璧君垂着头嗯了一声,想要取下凤冠,却忽然意识到这人还没揭她的盖头,动作一顿,想唤他一声却又不知此时用什么称呼比较合适,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最后还是叶孤城自己意识到的。   不得不说没了那一层纱的遮盖,在灯火的映照之下,她简直美得不似凡人,叶孤城甚至觉得这世上所有用来形容美人的词都不配用在她身上,而他也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忽然变快的心跳。   沈璧君对此却浑然不觉,还因为那盖头拂过她脸庞的关系下意识地眨了下眼皱了皱眉。   他捏了捏手中的盖头,稍作停顿后又伸出一只手来想帮她取下那顶凤冠。   “呀!”动作太快扯到了头发,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   叶孤城这辈子还从未在练剑以外的事上这样小心过,但此刻看她紧蹙着眉咬着唇,还是放缓了动作小心地将那些被卡住的青丝给拨了出来。   俩人因这动作的缘故靠得极近,近得沈璧君都能够闻到他衣服上不知在哪里染上的茶香。   “好了。”他总算取下了这顶折磨她一天的凤冠,低声提醒了一句。   “谢、谢谢。”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被盘起的头发。   而他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窘迫,没过片刻就把寒烟给她找来了,也避开了她换衣梳洗的时候,去院中练了会儿剑。   庭中已是月上柳梢头,被吩咐了在这里好生守着的叶昀看着这副场景简直不能更无言。   还有谁能比他家城主更厉害?娶了武林第一美人,然后洞房花烛夜练剑! 第8章 、小姐绝色八   第二日清晨。   沈璧君昏昏欲睡地站在他们上路要用的马车边上听着沈太君一句接一句的叮嘱,困得神魂俱裂的同时也有些压制不住心中的不舍。   虽然算起来只相处了不到两个月的日子,但沈太君对她有多好她是再清楚不过了,此时真要离开济南,自然无法好受。   “你们这回是轻装简行地回去,带的人也不好太多,正好寒烟又是从小就跟着你的,有她照料你,奶奶也算是能放心了。”沈太君说完这句又转过头去打算好好嘱咐一番正垂着头的寒烟。   可没等她开口,沈璧君就抢了先:“寒烟的家人都在济南,此去南海,再回来的机会怕是很少了,孙女觉得还是换个人吧。”   她语气诚恳,言辞里也尽是为寒烟考虑的意思,叫寒烟感动得一塌糊涂,都快要哭出来了。   可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不带上这个和自己几乎是一齐长大的贴身侍女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怕她太了解自己了,将来会露馅。   这件事她考虑很久了,此刻提出来倒也不算迟。   果然,沈太君听了之后看她的目光更慈爱了些,沉吟片刻后还是点了头,应道:“既是你的人,你决定便是。但不带寒烟,你打算带谁?”   沈璧君抿了抿唇,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这还得看奶奶愿不愿意把人给我。”   “哦?你是看上我院子里哪个丫头了?”沈太君有点惊讶。   “孙女想要采月。”她说。   这小姑娘和寒烟不一样,是个孤儿,在沈家庄也没有什么不可割舍的人,最重要的是,她非常机灵。   沈璧君还记得白愁飞想见她的那日,寒烟和叶昀都呆住的时候,是这个采月率先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她的意思。   一个没寒烟那么熟悉她性格习惯的孤儿,还这么机灵,简直是陪嫁丫鬟的不二人选!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沈太君应该一定会答应的。   果不其然,听到她说是采月之后,沈太君几乎是立刻点了头,“采月倒的确更合适些,那就带她吧。”   又了却一桩未来隐患,沈璧君在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谢谢奶奶。”   祖孙俩依依惜别了两炷香才完,临上马车之前,她又叫住了对她不舍十分的寒烟,压低声音吩咐了两句。   小姑娘眼睛都红了,带着哭腔跟她说小姐保重,叫她还有些过意不去,最后只好摸了一下她脑袋,“行啦,我也不是永远都不回来了。”   该告的别都告完之后,沈璧君终于如愿坐进了马车里倚在那闭目养神了起来。   叶孤城最清楚她此刻有多困倦,在出发之前吩咐了车夫行慢一些,因此还成功收获了自己侍卫意味深长的眼神。   而实际根本不是叶昀想的那样!   昨晚练完了剑之后,他本是打算简单地洗漱一下后便和衣躺下的,结果一进去就看见沈璧君正一脸纠结地坐在桌边切木头,玉白的手指被磨得都泛了红。   他皱了皱眉,“不休息?”   沈璧君被这忽然响起的一声吓了一跳,差点直接切上自己的手,又看他目光正落在自己手边的东西上,还是解释了一句:“奶奶的生辰快要到了,但我们明日便要出发去南海,我想在天亮之前把这份寿礼给准备好。”   她声音很轻,但也很坚定,只是眼神里明明还有根本藏不住的紧张,像是生怕他会不同意一样。   “你要送什么寿礼?”他走过去在她边上坐下,又低头扫了一眼桌上的零七碎八的木料。   沈璧君挠了挠脸同他解释:“我画了大明湖的四季图,想着做成一个小一些屏风给奶奶。”   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叶孤城挑了挑眉,又看了看她被磨红的手指,忽然接了一句道:“你要削成什么样的?”   言罢他不由分说地拿过了她手里的木料和刀,摆弄了一下桌上已经削好的那两根,“这种?”   沈璧君原本只祈求他不要计较自己新婚之夜做这个,根本没想过他居然还会出手帮忙,一时愣住,直到他又问了一遍后才匆忙点头道:“嗯,照着削就好。”   ……然后两个人就一齐做这个屏风做到了天亮。   沈璧君穿越之前学的舞台美术设计经常要自己做道具,所以也算是有经验,加上有白云城主那比她好不知多少倍的刀工帮忙,最终做出的成品倒也称得上精致可爱。   但熬了一夜不曾睡觉的恶果就是她和寒烟交待完等沈太君生辰那日记得把她留在雪松堂的寿礼送去后进马车没多久就困得真睡了过去。   如此情状,误会的自然不止叶昀一个,采月也是一样。   沈璧君这一觉睡得格外久,醒的时候外头天都已经黑了,因为还没有到下一座可以休整的城池,他们这一行人也只能在马车上过夜。   叶孤城没上来,但听到马车内的动静之后就猜到她是睡饱了,便走过去轻敲了一下马车门:“可要吃些东西?”   这荒郊野外的,能吃的东西也不多,所幸叶昀找到了两只兔子,此刻正架在火上烤着呢。   沈璧君早已闻到了香味,当即应允,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就下去了。   她是倚着马车睡的,脸上还因此压出了些红痕,此刻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更是明显无比。   可就算是这种放在一般女孩子身上会显得狼狈尴尬的模样,她也照样美得叫人心惊。   饶是叶孤城自认定力过人,也怔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随即收回目光撕了一只兔腿递给她。   “谢谢。”她接过来后低声说道。   围观全程的叶昀:“……”   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两人看上去好像很不熟的样子?   没放什么调料的烤兔腿并不好吃,但沈璧君还是本着不浪费的原则把它给吃完了,叶孤城大概是以为她喜欢,居然又递来一只。   沈璧君:“……”   叶孤城:“不要?”   “你吃吧。”她飞快地摇了下头,“我够了。”   他没再坚持,不过自己也没吃,放回去后直接抱着剑闭目养神起来。   沈璧君也是这才想起他其实也是一夜没睡,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了拉他的衣袖,迎上他睁开眼后略带疑惑的目光道:“你去车上休息会儿吧?”   “无妨。”他摇摇头,重新闭上了眼。   月光将这个男人好看的侧脸镀上了一层银辉,同时好像也抹平了原本的棱角一样,使他看上去格外柔和。沈璧君欣赏了片刻,虽然还是没有任何已经嫁人的实感,但也深觉这波不亏。   别的不说,起码叶孤城长得比连.城璧要更符合她审美啊!   天亮后他们继续上路。   因为她也休息够了的关系,比起头一日,他们加快了不少速度。   沈璧君百无聊赖地坐在马车内发呆,偶尔撩开一些车帘看看外头的风景,只觉时间过得实在是太慢太慢。   再想到自己还有很久才能抵达白云城,已提前不耐烦了起来。   采月是个再机灵不过的,听她短短两炷香时间内叹了五六次气,便主动开口同她聊江湖逸闻来解闷。   于是主仆二人就这么交流起了八卦。   沈璧君还记着那个在济南城大街上曾试图来掀自己轿帘的移花宫主,当时在寒烟那没打听出什么有意义的消息,此时和采月聊起,就顺便问了几句移花宫的八卦。   她有点好奇,这样一个任性张狂还喜欢美人的移花宫主,究竟是邀月的前辈还是后人?   而采月当然也察觉到了她对移花宫很感兴趣,干脆说了不少关于廻光的江湖传闻,不过无一例外全是吓人的传闻就是了,比如她杀了她的师姐才当上的移花宫主,再比如她一个不开心就能把盯着她养的美人看的客人眼睛给挖了,最后总结道:“所以幸好当初城主拦住了她啊。”   沈璧君:“……”   是啊,幸好。   连续在马车里睡了三晚后,沈璧君真的很想念自己那张柔软又温暖的床。幸好他们赶路的速度很快,在第四日傍晚之前赶到了旧县,找到了一家客栈稍作休憩。   然而对于沈璧君来说,这大概比睡在马车里更煎熬。   因为这意味着她必须和叶孤城睡一间房一张床了!   她紧张得要死,偏偏还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洗漱完毕浑身僵硬地躺到床上,率先滚到靠墙的那一侧对着墙装睡。   叶孤城进来的时候她还清醒得很,一丝睡意都没有,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只觉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下一刻,房间里燃着的蜡烛灭了下来,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咬了咬唇,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无数遍不要怕的气,可预料中的情况却一个都没有出现。   叶孤城甚至连她的床铺都没靠近,就推开门重新出去了。   像是生怕她听不到一样,他出去时的关门声比进来时大了不少。   沈璧君一开始还不敢相信他是真出去了,然而躺在那听了不知多久的更漏声后都没再见到他进来,最终自然也撑不住上下眼皮的打架睡了过去。   她是睡舒服睡放心了,隔壁房间里因为被叶孤城占了床而只能打地铺的叶昀可是睡得比在野外时更腰酸背痛。   叶昀真的不懂,堂都拜完了,他家城主为什么还要来抢他的床啊!   难道是因为夫人太美了城主怕自己又把持不住当禽兽从而耽误他们赶路吗??? 第9章 、小姐绝色九   总之往南海去的这一路上,叶孤城就没和她睡过一张床,到后来沈璧君也习惯了,连原本的装睡流程都免了,对于住客栈这件事自然也从害怕变成了期待。   毕竟在野外的时候连洗澡都不能洗,对于一个卫生习惯良好的现代人来说,真的是十分痛苦。   而被迫睡了不知多少次地板的叶昀就真的很不喜欢住客栈了,不过比起皮肉上的痛苦,要把“城主和夫人不睡一起”这件事憋在心里不能说大概才是最令他煎熬的。   他倒是没怀疑过他们城主是不是不喜欢这位夫人,废话,这么美的人搁谁谁不喜欢啊?更不要说这一路上叶孤城对沈璧君的态度已经是叶昀这么多年来见到的最温柔的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呢?他简直百思不得其解,还没胆子直接去问叶孤城,只能在每一回打地铺的时候默默在心里祈求下一座城晚点再到吧。   就这样足足行了一个月后,他们总算快要接近岭南地界了。   这一带多的是绵延不绝的山,路并不好走,加上盗贼猖獗,只能重新放慢速度。   因为是一路往南的缘故,虽然时令上酷暑已过,但炎热程度却是丝毫不减,沈璧君坐在马车里还好一些,虽然称不上凉快,但到底没有毒辣的阳光直接往脸上手上招呼。   而走了这么长一段日子,她已经从稍有颠簸就睡不着变成了再如何高低不平地摇晃都能立刻睡着,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大有进步。   这日也是一样,因为离下一座可以住客栈的城还有三四天,再加上已经和采月把这江湖里大部分有头有脸的势力都八卦了个遍的关系,沈璧君倚在马车里闲得只能睡觉。   其实也并非彻底睡了过去,起码她还能听到外面的叶昀在抱怨这条路愈发难走云云。   路的确难走,但叶孤城听着他的抱怨仍一句都没搭腔,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   仅这一眼就够他噤声的了,他摸摸鼻子,垂下头以示知错。   “谁?”叶孤城没有理会他的动作,反倒是盯着他右侧的那片密林豁然出了声。   叶昀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扭头去看,却只见眼前忽然晃过一道快如闪电的黑色虚影,直直地掠上半空!   快,太快。   以叶昀的功夫,怕是连这个人的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这个黑衣人在半空中停顿片刻后,竟是直接朝载着沈碧君的那辆马车过去的!   这一路上他们也不是没碰上过打劫的,但往往只消叶孤城一个眼神就够那些人退避三舍的了,遇到实在不长眼的,叶昀也会干脆利落地直接出手,原以为到了岭南地界会好一些,哪知今日竟遇上了个高手。   叶孤城的神色也很凝重,要比轻功他自然不会输给这个黑衣人,但他也在这人从林中掠出的那一瞬间清楚地确定了他们俩的武功应该所差无多。   他再不犹豫停顿,握紧了腰间的剑一拍马背,霎时凌空而起阻拦黑衣人的动作。   电光石火之间,已追了上去,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空中交会,带起阵阵风声。   底下的人也是在这时才回过的神,叶昀更是大喊了一声:“保护夫人!”   沈璧君是被马车骤停给弄醒的,才一睁开眼就听到了叶昀这句,当即彻底去了睡意:“怎么了?!”   坐在她右前方的采月皱着眉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得太快,她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   “城主武功高强,应当不会有事。”   她话音刚落,马车外又传来了“铮”的一声响,听上去像是两柄利器短兵相接时发出的声音,顿时震得人心头一跳。   沈璧君更是没忍住抖了一抖:“外头这、这是谁啊?”   以叶孤城的武功,能让他拔剑迎战,外面这人应该也不是个在江湖上籍籍无名的小角色吧?!   采月又摇了摇头,随后稍微坐过来了些。   她二人听着外头传来的打斗声,俱是紧张不已,尤其是沈璧君,差点把手里的衣服下摆都抓破。   “白云城主果然名不虚传。”外面忽然又传来这样一句话。   这声音听上去也并不像是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甚至还有几分游刃有余的意味在里头,听得沈璧君更慌了!   完了完了,叶孤城不会打不过这个人吧?!   “阁下跟了我们这么久,究竟所谓何事?”叶孤城忽然出了声。   没等那人回答,他又继续道:“都说萧十一郎是神刀堂主之后天下最擅用刀的人,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   这句话叫外头护在马车前的侍卫随从都愣在原地,但和已经彻底僵住的沈璧君比起来,他们的反应甚至都称不上反应了。   萧十一郎?!   听见这四个字的那一瞬她真的有种仰天长啸的冲动啊!   她都费尽心思没嫁给连.城璧了,怎么还能遇到这个人啊,难道“沈璧君”真的命中注定要出轨吗?   “……小姐?”采月看着她瞬间变得极难看的脸色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你、你没事吧?”   沈璧君深吸了一口气,想朝她摆摆手,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恰逢那两人说完话后又继续打了起来,简直叫她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十一郎的刀的确是很厉害的,这一点作为一个资深古龙粉她非常清楚,虽然叶孤城肯定也不差,但……但萧十一郎好歹是一本书的主角吧!   反观叶孤城,只是系列文某一本中的高级炮灰……   她想想都觉得绝望,甚至都开始在心里安慰起了自己,至少、至少她没像原著那样怀着谁的孩子遇到的这个人是吧?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外面的打斗声也更激烈了一些,她更是听到了叶昀的一声惊呼:“城主!”   ……完了。   她相当绝望地抚了抚额,看着同样被叶昀这一声吓呆的采月,听着车外传来的脚步声,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在马车门被推开之前闭上了眼咬着牙大声道:“我是有夫之妇!对我夫君至死不渝!你休想带走我!”   就算真要被萧十一郎带走,她也得在这些侍卫随从面前表明态度啊!   而用上绝招才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急着过来看她有没有受惊的叶孤城只能:“……”   所幸沈璧君似乎也察觉到了这沉默好像有些尴尬,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见她口中那个“对他至死不渝”的夫君正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向来没任何多余表情的冷淡脸庞居然破天荒地有了一丝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天哪,还能更丢人吗?沈璧君恨不得捂住脸再顺便把自己埋起来。   下一刻,她就听到边上坐着的采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完还欲盖弥彰地掩住了嘴。   沈璧君:“……”   叶孤城看着她咬着唇涨红了脸的欲哭无泪模样,又勾了勾唇角,随后朝采月比了个手势便从善如流地进了马车。   相当会看眼色的采月自然立刻会意,当即掩着嘴下了车,还不忘替他们俩将车门关上。   如果沈璧君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他这一路来第一次进到这辆车内来。   然而在这么个尴尬的当口进来还屏开下人到底是几个意思啊!   相比她的忐忑和窘迫,叶孤城其实还称得上有几分愉快。   他原以为沈璧君就是江湖传言中那样娴静温婉的,事实上在之前的相处里她也的确给他这样的感觉,但今日这场意外倒是叫他看见了自己这个美得倾国倾城的夫人不为人知的一面。   坦白说,还挺可爱。   “我……”她看着他带着些许笑意的眼眸词穷不已。   “嗯?”他朝她挑了挑眉,仿佛在问她到底还有什么衷心没表的。   少女脸上的红晕没有半点要消下去的迹象,被他这样一看,红得更是夸张,甚至都快要赛过她唇上的口脂了。   叶孤城盯着看了片刻,刚想移开眼平复一下呼吸就想起了她方才闭着眼喊出的那几句话,心下一动,干脆凑近了些。   再下一刻,微凉的唇直接贴上了她尚在发烫的脸颊。   沈璧君惊得再度僵直了身体,回过神来后几乎是本.能地朝另一侧缩了一缩,躲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不是至死不渝吗?”他忍住笑这么问道。 第10章 、小姐绝色十   沈璧君听到“至死不渝”这四个字已恨不得彻底掩住脸,但又寻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词句,只能咬着牙回他:“我、我只是不太习惯而已。”   讲道理,这一路上他对她的态度都相敬如宾地活像是结了几十年婚一样,忽然来这么一下,哪怕亲的只是脸,也够吓人了啊!   幸好叶孤城并没有继续逗她的意思,片刻之后便移开目光退回了原处。   沈璧君看着他弯腰在一旁的箱子里翻找了好一会儿,有些好奇:“你在找什么?”   叶孤城没抬头:“金疮药。”   他方才和萧十一郎过招的时候为速战速决刻意没去避他那一刀,直接迎了上去,所以左臂还是受了点伤,但萧十一郎被他的杀招直接刺中腹部,怕是只会伤得更重,若非有人及时将他劫走,叶孤城其实还有些想问问他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金疮药?”沈璧君惊讶,“你……你受伤了?”   之前他推开车门的时候她因为过于尴尬的缘故根本不曾注意到这些,此刻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他的左手还淌着血,洁白的衣袖亦红了一半。   “不碍事。”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   可当他把受伤的手臂露出的那一瞬间,沈璧君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哪能叫不碍事?!”她下意识捂住嘴,“我唤采月进来给你包扎。”   “不用。”他拒绝了,“外伤而已,未伤及筋骨。”   若非有此把握,他也不会傻得去迎萧十一郎的刀。   可是沈璧君看着这皮肉都外翻了的手臂和他那令人匪夷所思的上药手法,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你轻些啊,不疼的吗?”   叶孤城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紧咬着唇一派不忍直视的模样,顿时又想到了她方才那躲避的动作,想了想忽然开口道:“夫人这是担心我?”   沈璧君当然听得出他这句话里的戏谑意味,又正好撞上他带着揶揄的目光,一时词穷。   正当两人大眼瞪小眼谁都不开口的时候,门外忽然响起“咚咚”的两声响。   叶昀:“城主,可要继续赶路?”   叶孤城嗯了一声,言罢继续给自己的伤口上药,并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他受了伤,严格说来还是为她受的伤,所以沈璧君就算是再不自在也说不出让他下去的话来,更不要说他们本就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马车行得没之前那么快,可能也是顾虑到了叶孤城还受着伤,但沈璧君觉得,外面的侍卫随从一定都不知道他处理伤口处理得有多简单粗暴。   为避免气氛再度变得尴尬起来,沈璧君思索了片刻后还是试探着问了一句:“方才那萧十一郎……究竟是来做什么的?”   叶孤城动作一顿,摇了摇头:“不清楚。”   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萧十一郎当时是冲着沈璧君坐的马车去的,但要说他是想劫走马车内的武林第一美人,又有些不太合理,毕竟后来他们交手的时候,萧十一郎并没有使出全力。   但叶孤城也不想追究他不用全力的原因了,毕竟不论如何萧十一郎此行此举都算是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所以他是一点都没留情的,最后关头那一剑也够这位大盗好生休养上大半年了。   而沈璧君听他这么说,心里自然又开始七上八下了起来,秀气的眉头也不自觉地跟着锁紧,好一会儿后才幽幽道:“那……咱们还有多久到白云城?”   叶孤城挑了挑眉,粗略估计了一下道:“再七八日便可换水道。”   坐上船后,离飞仙岛也就是一日的距离。   她点点头以示知晓,顺便在心里祈祷了一番剩下的路上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否则她真要怀疑自己的心脏还能不能缓过来了。   然而等马车停下准备休息的时候她才意识到,比起剩余路途上的未知数,即将和叶孤城一同睡在这辆马车里好像才是比较难以面对的……   沈璧君紧张得连烤兔肉都没吃几块,到了要休息的时候更是恨不得把自己缩在马车角落里。   这副模样叫叶孤城想起他们第一回住客栈的时候,但这一回他没有出去,而是直接在她边上躺了下来。   马车内的软榻并不宽,至少在他们都躺下后已不剩多少位置,最开始沈璧君还能背对着他摆好手脚尽量不碰到他,但睡着之后简直是立刻没了顾忌,一个翻身就把自己送到了他怀里。   叶孤城也没想到她睡着之后竟这般爱动,不仅胸膛被撞了好几回,就连受伤的左臂都被她不小心狠打到了一次,最后只得心一横将她抱住。   少女的身上有一股很好闻的香气,不是庸俗的胭脂味,也不是衣衫上的熏香,很淡,却又不容忽略。   叶孤城揽着她的腰背,都不用低头就能闻到这股味道,到后来竟好像也被其安抚了一样闭上了眼。   他自幼时开始学剑之后便很少有这么放松的时候,但抱着这位因各种巧合才娶回来的夫人之时,又觉得心里面最柔软的那处好像被按了一下。   这感觉很陌生也很奇妙,而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并不讨厌。   ……   清晨。   沈璧君做了个被萧十一郎掳走的梦,梦里面她运气比原著沈璧君还差,历经艰辛不说,还被毁了容!吓得她在看见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时大叫了一声,然后——   ……然后她就醒了,同时还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带着倦意的声音:“怎么了?”   叶孤城还维持着抱她的姿势,开口时呼吸就喷在她耳后,温热又暧昧,把她惊得差点直接滚下榻去。   可事实上他抱得很紧,不要说滚下去了,她连动都没法动,脸也只能埋在他胸前,开口时声音很闷:“……没什么,做了个噩梦。”   抱着她的人大概是还没睡清醒,听了这句后也依然没什么动静,手仍是横在她腰间。   沈璧君见他不动想仰起头看看他是不是还睡着,可稍一动作就被他像给宠物顺毛一般地按着脑袋一路摸过了背,语气很淡:“无妨,别怕。”   她身上的衣服并不厚,被他沿着脊椎这样一碰,几乎是克制不住地一抖,再不敢动了。   呼吸间尽是这人身上清冷的味道,像山巅的终年不化的积雪,但他的怀抱又偏偏与之相反,是暖的,暖得她没一会儿便重新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怀抱的功劳,这一回她没再做什么荒诞离奇得令她害怕的梦,反倒是前所未有的安稳。   再醒来时马车已重新上了路,外头好像还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打在车顶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抱着她的人却是没松手,依然将她圈在怀里。   沈璧君想到他之前那个类似顺毛的动作,忽然就有点不敢抬头了,但就这样埋在人胸前好像也不是个事吧?   她一纠结就下意识地要去抓头发,这一抬手好巧不巧又撞到了他伤处。   叶孤城疼得一僵,但面上也仅是皱了皱眉,旋即松开揽在她背上的手好让她能够坐起来。   “需要洗漱吗?”他问。   沈璧君没注意到他的手,为快些解除这份同塌而眠的尴尬,自然飞快地点头,点完头后又轻声问:“我能唤采月进来么?”   叶孤城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表情,有些无奈,“我出去帮你唤她。”   紧闭的车门从里面被推开,在车内呆了一夜的男人总算下了车,沈璧君望着他的背影在心中长舒一口气。   采月没一会儿就进来了,熟练地拿过昨晚才去装满的牛皮水袋倒出水来供她洗漱,等她洗完了脸后才开口道:“外头下雨了,叶侍卫说这段路太滑,所以行得慢了一些。”   沈璧君点了点头以示知晓,伸手挑开帘子看了一眼车外那愈发绵密的细雨,只觉冷意扑面而来,冻得穿着纱裙的她打了个寒颤。   她放下帘子,犹豫着要不要让采月去喊叶孤城进来,毕竟他还受着伤呢,虽然只是外伤,但能少吹些冷风总归是好的。然而尚未开口,她就听到了一旁的采月忽然短促地“呀”了一声。   “怎么了?”她疑惑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采月难得窘迫的表情,以及她面前那短榻上染了血的床单。   沈璧君:“……”   这他妈就很尴尬了。 第11章 、夫人倾城一   尴尬过后,沈璧君才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床单上的血迹分明是刚染上去不久的,也就是说叶孤城的左臂到现在还在流血?!   她有点无语,也莫名有点着急,又挑开帘子望了一眼窗外,见到左前方那个骑着马还没戴斗笠的身影皱了皱眉,当即转头对采月道:“你去叫城主进来。”   采月虽然愣了下,但旋即应了声是。   见她似乎打算下去,沈璧君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下着雨呢,你也别下去了,开门唤一声便成。”   开玩笑,她还要不着痕迹地把这血迹的来历给解释清楚呢!怎么能让采月下去!   叶孤城没一会儿就下了马进到了车里来,他方才没戴斗笠,乌黑的长发被打雨水打了个透湿,发尾还滴着水,将他原本还算干爽的衣服也一并给弄得尽是湿漉漉的水汽。   而她却是没管这些,目光直接投到了他左臂上,沉吟片刻后才迎上他略带疑惑的目光开口道:“我让采月给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吧。”   “无妨。”他没想到她喊他进来是为了这个,但没多想就直接拒绝了,“小伤而已。”   “过了一夜还在流血也是小伤么?”沈璧君指了指采月手边的床单。   如果不是看到她那个陪嫁丫头忽然露出了一丝恍然之色,叶孤城可能还真会误以为她这是真心关切自己。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想笑,但面上却是一派冷淡,盯了她好一会儿才接道:“我不习惯让下人近身。”   这言下之意是你若实在坚持,便亲自动手罢。   沈璧君怎么会听不懂,噎了一瞬后咬了咬牙道:“那我来吧。”   叶孤城:“……”   居然真的这么坚持。   一夜过去,他左臂上的刀伤看上去更骇人了些,外翻的皮肉泛着白,又隐隐有血渗出,光是看都觉得疼。   沈璧君深吸一口气,扭头吩咐一旁看得愣住的采月:“将箱子里的金疮药拿给我。”   采月动作很快,翻了片刻便递了过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在车盖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将车内衬托得更为安静。   她皱着眉替他擦干净了手臂上残留一夜的血污,动作很轻。叶孤城只觉仿佛有羽毛拂过手臂一样,这感觉到后来她帮他上药时更是明显,而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她蹙紧的眉头,没来由地就很想伸出手来将它抚平;略往下些是浓密又纤长的睫毛,偶尔轻轻一动,有如蝴蝶即将飞起,看得他心中一痒。   等上完药包扎完毕后,沈璧君才发现原本一直在旁边候着的采月竟不知何时出了马车。   此时车内又只剩下了他们俩,她自然又开始尴尬了。   偏偏叶孤城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不自在一样,还颇诚恳地说了句多谢夫人,听得她差点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   “……不、不用。”我本来只是想证明我们没有干采月误会的事啊!   不过话说回来,她都已经嫁给他了,为什么还要去证明这个哦?   陷入了谜之沉思的沈璧君没有注意到叶孤城正盯着她看,等回过神来时正好撞上他沉静的目光,当即下意识地低了低头。   哎,长得帅真是太了不起了,哪怕因为受伤的缘故脸色这么不好看也是别有一番风姿啊。   想到这她又忍不住抬眼瞄了他一下,哪知他也并没有移开目光。   沈璧君:……!!   有点丢人,她垂着头撇撇嘴。   而叶孤城看着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实在是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七八日的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准备换水道的那日,天气也恰好彻底放晴了。   沈璧君的心情也随着这天气变得极好,她站在去往飞仙岛的渡口边望着共长空一色的海面,觉得呼吸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白云城那边自然早已收到他们城主即将带着夫人回飞仙岛的消息,此时也已安排好了船只,只等他们抵达。   就在他们准备上船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惊讶的声音:“叶城主?”   沈璧君转头一看,是个穿布衣的青年,发髻凌乱不说,腰上还别着个酒葫芦,一看就是个嗜酒如命的。   她眯了眯眼,听到身旁同她一道回头的人开口道:“崔三爷。”   ……哇?这个称呼?   作为一个阅遍武侠的人,沈璧君当然是立刻反应了过来眼前这看上去十分沧桑的青年究竟是谁。   “叶城主可是要回飞仙岛?”崔略商的目光从她恍然的表情上掠过,“在下恰好在追查一个可能藏身于南海的杀手,不如同行?”   叶孤城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道:“杀手?”   崔略商点了点头,大概是想到了中原武林流传的眼前这人冷淡和不问世事得传闻,又解释了几句:“一个来自群芳谷的杀手,我师弟在她手上吃过亏,据传她最后一次出现便是在岭南,但我找遍岭南也没有她的踪迹,我猜应该是往南海去了。”   他说的这个杀手叶孤城也有所耳闻,所以没再犹豫便点了头:“那便同行吧。”   去飞仙岛的船并不多,能和白云城主同行,自然是省了不少麻烦的,所以崔略商才主动上前打了这个招呼。   他当然也注意到了叶孤城身边的沈璧君,但想到这位武林第一美人此刻已是白云城主的妻子,自己接下来要在南海呆很长一段时日不好得罪于他,自然就没敢多看沈璧君几眼了。   但沈璧君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临上船前还颇好奇地问了句:“什么杀手居然能叫冷四爷吃亏?”   崔略商摸摸鼻子,刚准备要回答呢,就听到叶孤城开口道:“只是吃亏已很了不得了。”   他这么一说,采月也好像想起了他们口中的这个人究竟是谁,“莫非……是天心月?”   天心月这个名字沈璧君是有印象的,因为这一路无聊的时候她几乎都在和采月交流江湖八卦,采月当时说的是据传这江湖里最可怕的女人并非是移花宫主廻光,而是一个叫天心月的女杀手,据传她有不亚于武林第一美人的美貌,但这世上见过她长什么样的人几乎全被她杀了,所以到底有没有沈璧君那么美也没人清楚。   沈璧君还记得自己当时啧了一声:“难道就真的没有一个见过她却活着的人?”   采月:“只有一个。”   沈璧君:“……谁?”   采月:“神侯府的冷四爷。”   而此刻再听到她提到这个名字,沈璧君也不免有些惊讶:“天心月在南海?”   崔略商笑了笑:“也不一定,但总得查上一查。”   他看上去分明落拓又沧桑,但笑起来却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意味,一点都不像个年过而立的人,倒像个少年。   之后他们一行人便上了船向着飞仙岛的方向去了。   叶孤城知她坐了一路马车一定不想再在船舱里呆着,干脆陪她一道站在船头吹风观景。   说实话,这景他看了三十年,再美都已觉腻,但一偏头见到她难得露出的明快表情,又觉得这份波澜壮阔似乎也比记忆中顺眼了不少。   船行得快,尚未入夜便抵达了飞仙岛。   等在岸边迎接他们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见到沈璧君从船上下来的那一瞬间也俱是看呆了眼。   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知道他们城主娶的是武林第一美人,但久居南海的人从前自然也是不清楚这第一美人究竟是多美的,此刻见到真人,只觉她仿佛是天上下来的仙子,甚至都找不出一个能形容出她有多美的词。   “拜见城主,夫人。”侍卫统领和城主府的总管齐声道。   跟在他们身后的人也无比恭敬地齐齐行礼。   这阵仗叫沈璧君有点惊讶,但叶孤城倒是还挺满意,嗯了一声后,就牵住她的手缓步往他们准备的轿子走了过去。   这动作叫沈璧君更惊讶了,虽然自从到了岭南地界后他们俩都在同一张榻上睡过好几回了,但真正意义上的牵手还真是头一回。   叶孤城的手比她的凉,叫她反射性地缩了一缩,结果却被握得更紧了些。   “一会儿就到了。”他替她放下轿帘,转身骑上自己的马。   而坐进去的沈璧君只能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他白衣白马走在前面的模样。   她想她这应该是总算适应了叶孤城妻子的身份吧,否则也不会越来越习惯他的靠近了。   他们一路穿过人来人往的嘈杂街道,议论声不绝于耳,大部分都是在好奇白云城的女主人,争着想瞧一眼她坐的轿子,听得她很是想笑。   这条街不长,但因为人多的关系,行得格外慢。沈璧君在轿子里坐得百无聊赖便挑开边上的轿帘看了一眼。   她没想到的是,仅仅是这短暂的一眼,就让瞥见了她容貌的围观人群集体静默了下来。   啊,我好像真的太美了一点,她忍不住想。 第12章 、夫人倾城二   城主带着夫人回到飞仙岛来自是大事。   当晚城主府就设了宴,除了白云城的一干长老之外,叶孤城还顺便请了回来路上遇到的神捕追命,对方也欣然应允了。   沈璧君原本是打算好好睡上一觉的,但这种场合也不好意思不出席,只好郑重打扮了一番。   她对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看了许久,觉得分外满意。   采月也笑着夸她:“夫人今日真是太美了。”   沈璧君一时没注意到她改过来的称呼,还颇开心地朝她笑了笑,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叶孤城已等在门口了。   他也换了一身衣服,重新正了正冠,此刻看上去除了一如既往的冷淡之外还多了几分威严,倒是同她的庄重打扮十分相配。   之后两人便相携去了宴客的厅堂,进去之前叶孤城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偏头同她开口道:“长老们盼我娶亲盼了太久,可能会有些激动,不过无需害怕。”   沈璧君:“……”   说实话,他不说沈璧君还没啥感觉,一说反而真有些紧张了。   白云城一共有五位长老,都是看着叶孤城长大的,此时看到这对怎么看怎么相配的璧人走进来,也纷纷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可是从未肖想过武林第一美人能嫁来南海的,而叶孤城对于他们劝他娶亲的那些话也永远是左耳进右耳出,嘴上应了却从不行动,更没见过他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兴趣,搞得五位长老一度以为他这辈子只能抱着他的剑过了。   “虽然夫人年轻了些,但到底是出自沈家庄的。”大长老捋着胡子同边上的人感慨。   这音量虽然不高,但也足够传到沈璧君耳朵里了,听得她十分无言,年轻是她的错吗,怎么不说是叶孤城太老了呢!   不过这顿饭还是比她想象中要舒坦很多,长老们大概也清楚叶孤城的脾气,没多把话题放在她的身上,反而同叶孤城聊起了他去中原的这段时间南海发生的一些事。   这个话题对旁人来说可能会有些无聊,但对于正打算在南海查人的追命来说可是再有用不过,干脆就同长老们也讲明了来意打听了起来。   白云城地处南海,算是半在世外了,故而真正知晓他想找的那天心月究竟是谁的人也不多,沈璧君瞧着他一筹莫展的模样,恰好又对这个据说比廻光还可怕的女人感兴趣得很,干脆问了一句:“我听说江湖上见过她却还活着的人只有冷四爷?”   “是啊。”追命闷了一口酒,“不是我说,我师弟有多少本事我还是很清楚的,试问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到底是如何从他手里逃脱的?”   “不会武功?!”沈璧君惊了,她一直以为这个骇人的女杀手既能杀了那么多人,不说武功绝顶,但也绝对不弱吧,结果追命说她不会武功?!   “是,我从前也不信,但我师弟和她交过手,他说天心月的确不会武功。”追命停顿了一下,语气慨然,“不过都说天心月智计无双,我师弟可能也着了道吧。”   着了魔还差不多,沈璧君一脸冷漠地想。   如果只是隐匿本事一流一直没被冷血找到倒也罢了,但都交过手了还能从冷血手里逃脱,冷血没放水就是见了鬼了吧!   想到这里,她忽然就觉得江湖上那个“天心月的美貌不输武林第一美人”的传言很可能就是真的了。   好奇,太好奇了。   而追命大概也看出了她的好奇,忽然又笑了笑道:“不过既然她是群芳谷的杀手,身上肯定也是中了芳菲尽的,据传这种毒中毒越深便显得人颜色越好。”   原本他还想说所以想来她应当是没有传言中那样可以和沈姑娘媲美的容貌的,但余光瞥到叶孤城的眼神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唉,什么沈姑娘,都已经是叶夫人了,这样略显失礼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可沈璧君一听却是更好奇了:“这么邪门?”   “嗯。”叶孤城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但群芳谷已被烧得一干二净,这毒也和它的解药一起不存于世间了。”   “原来如此。”她点了点头。   这些事虽然在江湖中也算不得什么秘密,但对于一直以来都被沈太君护得极好的沈璧君来说的确是十分遥远的,想来沈家庄中也不会有人在她面前提这个,所以叶孤城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好奇。   但理解归理解,看着她对追命表达好奇还是让他有点不太愉快。   沈璧君哪能知道他心里还转了这样一个弯,吃饱喝足后就开始犯困了,为了维持形象还要强撑着不打瞌睡,听着长老们和追命从天心月的事不知发散到了哪里去。   作为离她最近的人,叶孤城自然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不太对,当即低声问了句:“送你回房休息?”   “……嗯?”她没听清,下意识朝他眨了眨那双已经泛起朦胧的眼睛。   宴客厅中灯火通明,觥筹交错人影闪烁在这一瞬间似乎都静止了下来,叶孤城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下一刻,他已直接站了起来。   一桌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全投向了他,而他只是很平静地朝她伸出了手。   沈璧君被他这动作搞得清醒了不少,但有点懵,幸好一旁的大长老及时一拍脑袋道:“对对对,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极,早些去休息也好。”   其余四位长老自然也连声应是,而她看他们一脸真诚,也没客气,干脆恭敬不如从命地点头站起了身。   出了宴客厅后便有从海上吹来的夜风拂面而来,沈璧君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比大明湖畔明亮许多的星空,鼻间尽是空气里淡淡的咸味。   说实话,比起傍晚刚抵达这座华美精致的府邸之时,此刻的她才算是真正有了这就是自己新家的实感。   但再多的忧思和感慨在劳累面前都已并不那么重要,穿过花木繁盛的园子回到房间之后她几乎是只想和床去缠缠绵绵了,只可惜还有一头的钗环要卸。   叶孤城看着她扁着嘴指挥采月快点给她拆发髻,抿了抿唇,在出去之前嘱咐了一句道:“若要沐浴可去后头的汤池。”   沈璧君听到汤池二字又稍微打起了些精神,当即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待到他回宴客厅去送客后,就立刻让采月拿好衣服找了过去。   这汤池是飞仙岛上的一眼天然温泉改造而来的,地方也足够大,叫她一进去就忍不住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我可真是嫁了个有钱人啊。   身为侍女,采月自然是不好和她一起泡的,而她也的确不习惯有人看着自己洗澡,便让采月在外头候着了。   最开始她还能有心思玩玩水,但没过多久就被热气蒸至舒服得只想歪在那睡觉,加上原本就困的关系,没多久就一闭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叶孤城找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她坐在里面睡过去的模样,头歪在那,发尾也浸在水里,显然连他进来的声音都没听到。   他犹豫了一瞬,还是弯腰把人抱了起来。   但他也不太想吵醒她,只能放轻了动作替她擦干身体穿好衣服。   如此绝色当前,还是自己的妻子,说半点没有心猿意马绝对是假的,但看到她眉目间尚未褪去的疲惫之色,他还是压下了欲.望。   抱着她出去的时候他余光瞥到采月也要跟来,头也不回地吩咐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沈璧君临行前问老太君要走采月就是看中了她的机灵,所以被叶孤城这样一吩咐,采月自然也立刻会意地停住脚步应了是。   汤池离他们俩的房间只有几步路,但叶孤城因为怀中还抱着个熟睡的人,也不免走得缓了一些。   幸好一直到进了屋上了床她都没有半点要醒的迹象,靠着墙睡得万分香甜。   看得他又没来由地心软了一下。   沈璧君是直到第二日早上才知道自己昨晚是被叶孤城从汤池里抱出来的,当即下意识捂住了嘴:“什、什么?”   而采月笑意妍妍地回道:“夫人那时睡熟了,城主便没有叫醒您。”   ……这才不是重点吧!重点难道不是那会儿她全脱光了吗!   全!脱!光!了!   算了算了,比起计较这个还是赶快把心态转换过来比较有用,嫁都嫁了总不能一辈子,啊不是,总不能在他死之前都一直为这种事纠结吧。   沈璧君一边在心里开解自己想当有钱的寡妇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边又顺口问了句:“那城主人呢?”   采月:“城主一早就去练剑了呀。”   沈璧君:“……”   她对着镜子里的脸左看右看,都觉得美不胜收,甚至都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么问题来了,她这么美,她自己都想睡,叶孤城昨晚居然也没睡诶?还一大早就出去练剑了,理性讨论他是不是不举啊?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孤城:……不该心软的。 第13章 、夫人倾城三   沈璧君慢悠悠地洗漱完毕,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有些吵,听不大清具体在喧哗什么。   她皱了皱眉,转头吩咐一样正疑惑的采月:“你出去看看。”   言罢她就去屏风后换上了采月帮她选的衣服,是一条白色的留仙裙,锦缎轻纱层层叠叠却不显臃肿,反而更衬得她腰肢纤细身姿轻盈,仿佛下一秒就要踩着云朵羽化登仙一般。   可没等她整理完上面的腰带呢,去外头看情况的采月就皱着眉头回来了,开口时一脸不满:“外面……是城主的几个侍妾,说是来拜见夫人的。”   沈璧君也愣了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那就请她们进来吧。”   其实对于叶孤城有侍妾这件事她并不是十分意外,从昨晚白云城那几个长老对她的态度上就看得出来他们的确是盼了叶孤城成亲很久了,这些年想来也没少给他塞女人。   她惊讶的是这些侍妾居然迫不及待找上了门来!   沈璧君眯了眯眼,坐到贵妃榻上好整以暇地等着她们进来,期间本想低头确认一遍自己的打扮有无问题,但转念一想,哪怕有什么问题,也架不住她长得美啊,难道还能压不过一群侍妾吗?   毕竟她可是比雷纯还美呢!   而她不知道的是,那群等着见她的侍妾,也是无一例外都在好奇她到底有多美。   她们的确如沈璧君所想一般全是别人塞给叶孤城的,这些年来见到叶孤城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原以为这个男人是真不耽女.色一心向剑,哪里想得到这回从中原回来竟直接带回了一位夫人?!   哪怕知道夫人是武林第一美人,也无法让她们彻底压住自己的好奇和不甘心啊。   沈璧君不清楚这些,她还当这几个侍妾是像宅斗套路里那样来示威的,在她们进来之前还把自己以前看过的狗血电视剧相关剧情在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力求不输阵。   过来拜见她的一共有三个,都是在普通人里算得上长相出挑的清丽美人,个个莲步款款如弱柳扶风,礼数也十分周全,加上沈璧君实在是和气得不行,场面一时竟还十分和谐。   唯一有些尴尬的是,她们三个和她一样,都穿了一身白衣。   沈璧君原本还不觉得采月给自己选的这件衣服有什么,但看见这三个美人进来坐下后,就有点无言了。   ……行吧,她们现在肯定觉得她也和她们一样在努力把自己往叶孤城的审美上靠了。   她告诉自己不要纠结于细节,抿了抿唇继续装端庄。   而坐在下面的三个侍妾则是一抬头就真真切切地被她的美貌震慑住了,一直到采月给她们奉上茶才堪堪回过神来,顿时面面相觑一个都没有先开口。   沈璧君很满意这个效果,也不想主动打破这份沉默,自顾自地喝着茶等着她们谁最先憋不住。   果不其然,又过片刻后,为首的那个便出了声:“原本昨晚就该来拜见夫人的,但我们想着夫人这一路舟车劳顿,怕是也没精神见我们。”   她一开口,另外两个自然也立刻应声:“是啊是啊,还望夫人见谅。”   沈璧君眯了眯眼朝她们笑:“无妨。”   她并不知道她若是表现得对她们厌恶一点,兴许这三个侍妾心里还开心些,可是这态度显然就是根本没把她们当回事,简直比她那张美绝人寰的脸还气人。   相比她们一边生气一边要保持恭敬的纠结,沈璧君面上的笑容可以说是完全发自真心,因为她真的不是很在意这三个人来着,甚至因为无聊的关系,还相当恶趣味地觉得看她们既生气又不敢表现出来的模样非常有意思。   但她不在意不代表这城主府里的其他人不在意,比如采月就很替她生气,以至于在叶孤城练完剑回来问起沈璧君的时候,一反常态地冷哼了一声后才开口回道:“夫人在和您的侍妾们喝茶。”   叶孤城:“……”   跟在他后面的叶昀也:“……”   叶孤城是真忘了还有这一茬,他甚至都回想不起来自己的侍妾究竟姓甚名谁,毕竟他从没去过她们的院子,除了被逼无奈收下的时候见过一面之外,再无其他交集。   而且他收下这三个侍妾也已是五六年前的事,后来整个南海都清楚了他一心向剑不近女.色,自然也没有人再给他送美人了。   此时被采月这么刺了一句后,他也是有点尴尬。   但再尴尬问题也总是需要解决的,于是他沉吟了片刻后就推开门独自进去了,临进门前还对叶昀使了个不用跟着的眼色。   叶昀撇撇嘴,偷偷瞥了眼还气得很的采月,犹豫了一下,走过去道:“其实……”   屋内。   前来拜见沈璧君的三人也没想到叶孤城会这么快回来,一时间都有些惊慌,又面面相觑了片刻后才一道站起来向叶孤城行礼。   而叶孤城只嗯了一声就收回了目光,径直走到沈璧君身旁坐下,拿起她刚刚喝过的那杯茶饮了一口,动作行云流水叫她根本来不及阻止。   沈璧君目瞪口呆,事实上不光是她,那三个侍妾也呆了。   在她们呆滞的时候他却开了口:“你们回去吧。”   “……我们……”为首的那个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他冰冷的神色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再说不下去了。   她们三个离开后,他才真正转向沈璧君,看她神色平静一点气都没有,准备好的解释竟不知为何就这么卡在了喉咙口。   沈璧君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的眼神,但她理解错了他的不悦,还自觉颇贴心地夸了他一句:“你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她们三个都长得很漂亮。”   叶孤城:“……”   虽然他早知她嫁给自己只因想躲白愁飞而已,但听到她用这样无谓的口气说出这样一番话,叶孤城心中还是泛起了些难以形容的不爽。   所以他干脆没接这个话茬,而是转而说起了自己提前回来的原因。   叶孤城:“祖母的信到了。”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封信递过去。   沈璧君差点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祖母是谁,愣了一下后才接道:“奶奶这时间掐得可真准。”   信是写给她的,和沈太君一贯对她报喜不报忧的习惯一样,只说了些寿宴上发生的事,又说非常喜欢她做的那四季屏风,末了要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在南海受了委屈随时都可以回济南去。   饶是沈璧君和她只相处了一个多月,看到最后也不免既感动又感伤,叹了好几口气才罢。   叶孤城虽然不知道信上究竟是何内容,但看她表情就能猜到大半,顿时忍不住回想起了沈太君当日对自己情真意切的嘱托。   不论如何,他应下了并娶了沈璧君是事实。   但他不擅长安慰人,或者说以前从没安慰过谁,犹豫了片刻后也只能伸出手来摸一下她的发顶。   这动作比起拥抱和牵手也算不上多亲密,偏偏能叫沈璧君回忆起他们第一回睡在同一张榻上的时候,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睛不再去看他,但身体却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   两人一起用了午饭之后,叶孤城就要去处理他离开南海的日子里积压的诸多事务了,而沈璧君则是打算出去走走。   她原本并不想带上采月,结果这小丫头听说她想去海边走走的时候竟皱紧了眉头表示她得跟着,沈璧君只能把她给带上。   主仆二人出了城主府后特地找了一条人少的路走,一路上采月都欲言又止的,沈璧君看她一脸纠结还有些疑惑:“你有话说?”   采月叹了一口气,小心地观察着她的神色道:“我知道夫人心中不舒坦……”   沈璧君:???我不舒坦啥?   “不过叶侍卫上午跟我说,城主当初是被逼无奈才收下的那三个侍妾,也从没去过她们住的院子。”她说着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应当也不会骗我吧?”   而沈璧君听到这个解释,心情顿时更复杂了,啥玩意儿?!有貌美的侍妾却从没睡过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怀啊,他不会真是个不举吧!   怀着这样的担忧和疑惑,沈璧君在海边吹风的时候都十分心不在焉,晃了两圈就打道回府去了。   好巧不巧,她回去的时候恰好在大门口遇到了那三个侍妾,都拿着包袱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然而抬眼看到她的时候眼神里简直满是愤恨。   沈璧君问了门口的侍卫才知道原来她们是被叶孤城给遣散了。   之后侍卫也和采月一样向她诉说了一番叶孤城是如何如何一心向剑不好女.色的,像是生怕她不信一般,言辞语气皆是万般诚恳,简直叫她哭笑不得。   侍卫们自觉在替城主的清白努力,殊不知沈璧君听着只想去劝叶孤城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如果真的不举的话还是趁早治疗比较好啊。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而已。   毕竟她可不想被叶孤城拿剑指着。   回到主院没多久,外面又通报说有人求见。   她有些疑惑,但这回倒不是什么来找茬的人,还是叶昀亲自带进来的,见到沈璧君时的反应比昨晚那几个长老还夸张。   叶昀一脸尴尬地向她解释:“我祖母是城主的奶娘,一直盼着城主能成家,所以就来拜见夫人了。”   “原来如此。”沈璧君恍然,“采月,快给奶娘沏一杯茶来。”   而头发梳得比她还整齐的奶娘却没有坐下,反而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坚定地同她保证道:“夫人放心,老婆子我绝不会再让那些不长眼的人来惹夫人不悦!”   沈璧君:“……”   天啊,这真是和她想象中白云城宅斗副本太不一样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给城主[蜡烛]   我总算稍微写到一点我标签里的宅斗了(……),然而还是斗不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毕竟原著对沈璧君美貌的形容是征服了情敌,连风四娘都不忍苛责于她,唉,试问所有人都觉得美所有人都为你织毛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沈璧君:谢邀,不过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能不能先问一下谁有靠谱的男科大夫介绍?   叶孤城:…… 第14章 、夫人倾城四   叶孤城很尊重他这个奶娘,当天晚上还开口留她老人家和他们一道吃饭,然而奶娘却以他们新婚燕尔自己不适合打扰为由给拒绝了。   对此沈璧君虽然觉得槽多无口却也没有反驳的余地,故而最后仍是只有他们俩一道吃的饭。   不过有件事还是令她相当在意,回南海的这一路上几十天的时间里,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在野外解决的伙食,自己也从没特别表达过对哪种食物的喜好,但叶孤城竟还是把她的口味给摸清楚了,吩咐厨房做的菜式无一不是对她胃口的。   所以这顿晚饭倒是吃得比昨晚那一顿舒心许多。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忽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抬眼开口道:“奶娘操心我婚事已久,可能待你会较旁人更热情些。”   她一听就想到自己昨晚见到的那五个长老,立刻点点头表示理解:“老人家也是一片心意。”   叶孤城看着她说完后伸舌舔了一下嘴角沾上的酱汁,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昨晚在汤池里看到的画面,顿时口干舌燥了起来。   而沈璧君被他这样定定地看着,还以为自己嘴边还有酱汁,但意识到正被看着之后倒是没再去舔了,而是有些窘迫地拿过一旁的帕子准备擦一下。   可下一刻她就被他倾身过来的动作给吓得忘了自己原本要干什么。   叶孤城正状似一派正经地用指腹蹭过她的唇角,蹭得极缓慢不说,移开的时候甚至还点了点她的下唇,分明没怎么用力,却叫她觉得那一小块皮肤仿佛被火烧过似的,烫得难以忽略。   “怎、怎么了?”她开口时声音都带了些颤抖。   他神色未变地收回手,语气十分平静:“不用擦了。”   ……存心不让人好好吃饭是不是!   沈璧君不自觉地咬了咬唇,本想趁他不注意偷偷瞪他一眼,岂料每次抬头都恰好能撞上他看过来的眼神,气愤得不行,咬狮子头都多用了几分力,仿佛那样能咬在他身上似的。   “夫人一直看我做什么?”他忽然放下筷问了一声。   沈璧君噎了一噎,加上正对着他的目光莫名有些心慌,看着这张哪里都符合自己审美的脸想也不想地回道:“看……看你好看啊。”   这答案说出口后她自己都觉得羞耻,然而叶孤城听了却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还朝她勾了勾唇角:“是么?”   反正话都已经说出口,她也就干脆破罐破摔了,一本正经地点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夫人言之有理。”他也点头,言罢拿起了筷慢条斯理地继续吃着,半点不自在都不显。   ……嗯,真的好看,不管是五官还是神情动作,都好看得叫她有将这一幕画下来的冲动,但再看下去她怀疑自己的脸都要烧起来了,只好偏过头去专注解决面前的饭菜。   叶孤城正吃着呢,余光瞥到她故作自然的神情,实在是没能再忍住笑,可惜沈璧君并没有看见他这会心的一笑,否则一定会愿意再沉迷会儿男色。   这么前前后后磨磨蹭蹭下来,待两人吃完这顿饭也差不多快要戌时了。   下人们进来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后,沈璧君就琢磨着准备去院子后面的汤池里泡澡,昨晚实在是太累,睡过去后便再没什么享受到温泉的记忆,此时回想起来难免觉得可惜。   但她没想到叶孤城居然也正有此意!   “一起去吧。”他随口提议道。   “呃……不如等你泡完了我再去?”她试图挣扎。   对于她这个反应叶孤城倒是并不十分意外,但他仍是忍不住想逗她:“为何要等我泡完?”   当然是因为跟你一起泡很尴尬啊!她欲哭无泪,还不能把这话说出口,只能扁着嘴嘟囔了一句不太习惯。   这敷衍之词还真是十分耳熟,叶孤城抿了抿唇,并不强求于她:“那便算了。”   “诶?”她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地同意了,惊讶地抬起了眼。   而他几乎是同一时间凑过来的,两篇薄唇直接贴上了她的,也没有如何认真地厮磨,仅是轻轻蹭过而已,甚至都不像是一个吻。   沈璧君惊得更厉害了,睁大了一双剪水瞳,扇子般的睫毛随着他动作轻颤,直到他站直身体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过去了。”他说。   那语气那神态都平静得仿似他刚才什么都没做一样,而沈璧君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脸都快红成虾子了,既羞且气,又想咬他了!   采月还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看她满脸通红疑惑极了:“……夫人您没事吧?”   “没事,当然没事。”她当然否认,却忍不住在说完之后伸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唇瓣。   这动作叫采月瞬间明白了她脸红成这般的缘由,忍着笑走过去将刚沏好的花茶递给她,为免她更尴尬只当自己尚未领会,便顺口问道:“对了,那夫人可要去沐浴?”   沈璧君:“……先等等吧。”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时辰,她差点没撑着下巴睡过去,放在一旁的花茶也没喝几口,最后倒是便宜了泡完澡回来的他。   其实沈璧君原本的确是很困的,但那会儿一抬眼看到他尚未擦干的长发和被发梢滴落的水珠浸湿大片的衣衫,顿时就清醒了大半。   她也是这时才意识到,今晚就是他们俩成亲后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了啊!   虽然她单方面地鉴定了这个刚出浴的美男可能是个不举,但这毕竟没什么事实根据……   “困了就别去了,让他们烧水送来也一样。”叶孤城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不知要发散到哪里去的思绪。   “……不用了。”她冷静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我泡会儿就回来。”   “嗯。”他也没坚持,在书架上抽了本剑谱就坐到床上去了,一派闲适地倚在那翻了起来。   这动作将他原本就有些松垮的前襟拉扯得更开了些,从沈璧君的角度能清楚地看见他精壮的胸膛,线条分明却又不显得过分突兀,偶有水珠顺着发尾一路从脖颈滚进衣衫里面去,最后隐没其间消失不见,简直撩人到了极致。   怕自己再多看几眼要把持不住,她只能在心里不停念着色.即.是.空,而后逃似的跑去泡温泉了。   叶孤城坐在那用余光瞥了眼她的背影,忽地又有些想笑。   虽然这门亲事是因为种种巧合才成的,但真的把人娶到了放在身边之后,他也不得不承认,沈璧君真的很吸引人,就算不说美貌,那隐藏在温婉娴静外表下的另一面也十分可爱,尤其是方才盯着他胸膛既想别开眼又忍不住偷偷再瞄一下的模样。   他放下手中的剑谱长舒了一口气,耐心地等着她回来。   ……   沈璧君在温泉汤里磨蹭了很久才算完,出来时皮肤都被蒸得泛了一层薄粉,采月替她绞头发的时候还颇真诚地夸了句夫人真美。   是啊,这张脸的确是堪称倾国倾城,只可惜身材就有点像是还没彻底长开了,至少不及那三个被他遣散的侍妾那样波涛汹涌——   不对不对,她都在想什么啊!   沈璧君深吸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这些有的没的全部赶出脑海。   可实际上回房路上她还是一直忍不住想起叶孤城倚在那翻阅剑谱的模样,只能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这只是身为一个艺术生热爱欣赏美人的自我修养。   “美人”叶孤城已在床上等了她许久,先前滴着水的长发已经干透,衣衫也被这长时间的倚靠动作弄得尽是褶皱。   而她总算泡完回来,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但往床边的这一步步挪得跟蜗牛似的,仿佛前方是刀山火海一样。   “不早了。”他提醒她,“歇吧。”   “……噢。”她垂着头在床边坐下,开始纠结她得怎样保持优雅地越过他爬到里面那一侧去。   纠结了好一会儿都没纠结出个结果,正当她打算放飞自我不管优不优雅的时候,一直倚在那的叶孤城忽然直起身体揽住她的腰把她抱了进去,但放下后也没松开手,反而将自己一道压了上来。   这一阵天旋地转叫沈璧君魂都差些飞了,等回过神来才堪堪意识到他们俩现在的姿势有多么令人遐想。   她有点慌,本.能地想说些什么,却搜肠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   她不开口,压在她身上的叶孤城却开口了。   他说:“夫人是想说不太习惯么?”   沈璧君就算再傻也听得懂里面的促狭意味,一时尴尬无比,手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这姿势叫他将她生动的表情尽收于眼底,所以在吻下去之前他又补充了句:“总不好一直不习惯。”   “……!!!” 第15章 、夫人倾城五   温柔的吻不由分说地落到了她唇上。   沈璧君只觉自己的心跳从未如此快过,剧烈得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喉咙中冲出来一样。她想推拒,却因这姿势的关系连力气都用不上,只能任由他含着自己的下唇再慢慢撬开牙关。   紧贴着后腰的掌心发烫不已,周身全是这个人的气息温度,笼得她无处可逃,甚至连呼吸都给忘在了脑后。   从齿列上舔过的舌尖带着凉意,顶开齿关时温柔又坚决,不给她半点拒绝的余地。   而与此同时他也伸出了空着的那只手遮住了她的眼睛,眼前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她能感觉到他的散下的额发落到自己脸侧和脖间,随着动作小幅度地撩过那几块本就十分敏感的皮肤,很痒,痒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可是压在身上的人显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在她这番小幅度的挣扎之后竟吻得更深了些,甚至还用力咬了她舌尖一口。   “唔……!”她吃痛地叫出了声,然而尾音尚未彻底发出就已被吞没。   唇舌交战之间发出令人羞耻的水声,听得她恨不得把自己蜷起来,可身体却已经被这个吻弄得彻底软了下来,只能任由他一遍遍从自己口腔里每一处舔过,喉间发出的喘息声也缠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遮在眼睛上的手不知何时已经移开,但她也并未再睁开眼睛,反而开始渐渐沉溺于这个绵长又温柔的吻了,原本还有些僵硬的手臂也一并放松了下来,软软地搭在他肩上,随着亲吻的节奏揪紧放开他的衣领。   察觉到她没了最后一丝抗拒,他的动作也更肆意了一些,唇舌不再只流连于一处,转而开始慢慢往下,再顺势扣紧了她的后腰让两个人贴得更严丝合缝了些。   “唔……!”锁骨处传来的轻微痛感叫她下意识叫了一声。   这一声既软又甜,落在叶孤城耳里无异于火上浇油,当即又是一番磨人无比的啃咬舔舐,而她羞耻于自己方才的声音,只能从鼻腔里发出状似拒绝的气音,捏着他衣领的指节越发用力。   沈璧君都快哭了,这不上不下的挑逗也太折磨人了一点,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过分的,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是没过多久之后她就无暇去想这个问题了,因为他总算放过了她的锁骨,又重新吻住了她的唇。   一个比方才不知狂风骤雨了多少的吻,叫她甚至要生出自己即将整个被他吞入腹中的错觉来。   铺天盖地涌来的尽是这个人的气息,已经没有路途中那短暂相拥的几晚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冰雪味道,反而烫得她浑身都要烧起来了,烧得脑海内最后一丝理智都消失殆尽,彻底遵从起了身体本.能。   叶孤城自然也察觉到了她收紧环在自己脖颈上一双手臂的动作,当即狠狠地吮了她舌尖一口。   酥麻的感觉瞬间流窜至四肢百骸,她闭紧了眼睛,仿佛那样能稍微减少些羞耻感似的不肯睁开。   下一刻,她听到耳边传来这个人的一声低笑:“习惯了?”   ……日哦。   简直是瞬间清醒,沈璧君哪能知道他居然还记着这句话,气得要命,也无暇去管他们俩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姿势了,直接睁开眼瞪向了他。   屋内的灯火还没熄掉,两人又靠得极近,她几乎是一睁眼就看见了映在他眼睛之中面色潮红的自己,顿时就没了大半的气势。   叶孤城看着她的表情变化差点没笑出来,但面上情绪照旧半丝不显,对峙片刻后,又忽然低头蹭了蹭她圆润小巧的鼻头。   温热的呼吸喷在她面上,竟让她觉得比方才的亲吻更羞人,心跳也随之又开始快了起来。   然而再下一刻她却听见他开口道:“睡吧。”   与此同时他松手放开她的腰,表情语气皆是一派光风霁月,坐直身体后又施施然下床将灯给吹了。   黑暗中沈璧君只能听到他身上的衣料和床铺摩擦发出的簌簌声,但这种声音也仅存了片刻就停下了。   恢复安静的屋内仿佛还残留着之前那缠绵又暧昧的气息,但躺在身侧的人却是没再有任何动作了,像是猜到了她的疑惑一样,片刻后又忽然开口道:“我想夫人应当还是不习惯,就不勉强夫人了。”   ……怎么这样!他这是存心在报复她吧!   堂堂白云城主,居然这么记仇,沈璧君恨不得翻身过去打他两下,奈何并没有这个胆,只能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再随随便便被男色所诱惑了,对方可能只是在逗你玩!   再不然……再不然就是他真的不举!   可是回忆起刚刚他压在她身上亲她的时候是怎样一番场景,沈璧君又只能把这个可能性给排除掉。   算了,不是不举又怎么了,也许他早泄呢!   她恨恨地这样想着,也没有察觉到自己钻进被子之后本.能地往一旁热源去靠的动作,等真正意识到的时候,人已被笼入那个熟悉的怀抱。   可能是睡前折腾了这一番的缘故,这夜她还做了个她反过来把这个人调戏了个彻底的梦,当然,调戏到最后她也当了回只撩不睡的王八蛋,高贵冷艳地留下一句做个好梦就走了。   沈璧君醒来后对这个梦很满意,再扭头一看身侧又是空着的,干脆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   没过多久,熟知她作息的采月就来敲门了,进来后还特地兴高采烈地跟她说:“城主吩咐了厨房给您做了您喜欢的点心。”   沈璧君:“……”   哦。   点心而已!很了不起吗!   待她洗漱完毕,厨房也把东西送了过来,原本她还想着昨晚的事没什么吃东西的胃口,但见那食盒打开后尽是济南城内流行的点心,瞬间就来了食欲改变了主意。   采月见她总算舒展眉头,也松了一口气道:“我听叶侍卫说,这个点心师傅是城主特地让人去另一个岛上请回来的。”   沈璧君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盯着那几块卖相精美的糕点看了会儿,到底还是撇着嘴又吃了一块。   吃到一半时,外面忽然来了个急匆匆的丫头通传说有人找她。   “谁?”她疑惑。   丫头一脸为难地回她:“好像、好像是崔大人。”   追命?追命找她干什么?   难不成是让她和那个叫天心月的比美吗?   沈璧君怀着一腔疑惑正准备过去呢,就听到那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道:“崔、崔大人还带了绿竹姑娘一起来。”   这名字沈璧君还不至于一点印象都没有,因为她昨天早上才听过呢,不就是叶孤城那三个被遣散的侍妾里长得最好看那个的名字嘛。   但追命怎么会和她一道上城主府来的?沈璧君简直百思不得其解。   比起她单纯的不解,采月的反应可就大多了:“什么?她怎么会回来?”   来通传的小丫头一个劲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带路带得一片惶恐,刚到前厅就直接溜了。   而正在前厅里候着她的追命此刻其实也十分头疼。   他原本只是在海边一边喝酒一边和早起的渔民们打听消息而已,毕竟这南海之中来来去去的人太多,他要找天心月的踪迹估计要耗上很大一番功夫。   然后和渔民们聊着聊着他就忽然看见一个穿白衣的姑娘正不要命一样地往海里跑,作为一个捕快,他当然是下意识地冲了过去阻止这个姑娘。   这一阻止就顺便听了个“城主夫人善妒一进门就让城主把我们全遣散了”的哀怨故事。   他虽然不怎么信,但也担心这姑娘还要再想不开,就劝了几句想叫她看开点,哪知劝了没多久,她就嚷着要回城主府去问问沈璧君为何容不下她。   追命:“……”   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很绝望呀,只能一路跟过来了。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他好奇沈璧君究竟会如何处理的原因。   沈璧君听他道出这其中原委之后,是真的目瞪口呆了,继而回过神来转向那个还穿着湿衣服瑟瑟发抖的绿竹,心情复杂一时无法言说。   绿竹也看着她,看着她那张能令自己望尘莫及的脸,既愤恨又不甘,最后甚至还带上了点委屈,扑通一声朝她跪了下来。   沈璧君被她这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去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拯救一下这位可怜的漂亮小姐姐,毕竟为了个睡都没睡过的男人跳海真的很不值吧!   “你这是做什么?”她一脸痛心,“城主做下的决定,我也没办法叫他收回呀,何况……”   绿竹着急:“何况什么?”   “何况你们在这府里呆了五年本就没见过他几回,再寻个好人家嫁了哪里不比在这里继续虚耗年华好呢?”她停顿了一下,“我倒还比较羡慕你们。”   感觉自己不小心听到了什么很了不得东西的追命:“……”   啥?武林第一美人羡慕被自己丈夫遣散的侍妾?!   显然绿竹也并不信这句羡慕,“夫人不要说笑了,您是城主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何需要羡慕我们这种人。”   沈璧君叹一口气,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开口问道:“你觉得我生得如何?”   绿竹一愣,随即一派哀怨地回道:“夫人是武林第一美人,自是国色天香。”   沈璧君又叹一口气,朝她摇了摇头道:“国色天香又如何,于他而言依旧不及他的剑半分。”   毕竟还有个追命在场,再直白一点的话不好说,她只能这么委婉了。   然而就算是这么委婉其实也足够追命惊呆的了,再联想到她前头说羡慕那几个被遣散的侍妾,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然知道了什么更了不得的事……   绿竹也惊呆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叶孤城对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夫人难道也???   只能说女人和女人之间真的有种很特别的交流方式,两人又交换几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之后,绿竹忽然就露出了恍然之色。   而沈璧君也一派慨然地感叹道:“所以你知道了,你为他寻死觅活,是根本不值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叶孤城:不是不习惯吗,按你的习惯来,撩到你自己忍不住再说。   沈璧君:……这个王八蛋???!   追命:武林第一美人居然守活寡????太惨了!我知道这个惊天大秘密叶城主会不会把我灭口啊! 第16章 、夫人倾城六   绿竹最终还是被她给劝服离开了,比起来时的哀怨愤恨,离开时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沈璧君也看得出来她目光里对自己的怜悯,抽了抽嘴角没说话。   她走了之后一直在边上候着的追命自然也打算告辞:“事情既已解决,我也不便多留。”   沈璧君点了点头,道:“辛苦崔三爷了。”   “本分加顺手而已。”追命笑了笑,“何况最终还是叶夫人让她打消的轻生念头。”   这话虽然是事实不假,但沈璧君听在耳朵里就是哪哪都不太对味,又想到眼前这个人方才可是把自己劝绿竹的话全听了去,也有点尴尬,只能朝他堆出笑容不再说话。   追命也不傻,当然看得出来这笑容背后的催促意味,干脆没在城主府继续逗留下去了。   解决了一桩麻烦的沈璧君心情还算愉快,正好天气也不错,当即决定好好去园子里逛逛。   这座府邸修葺得十分精美,地方够大不说,亭台楼阁也一应俱全,但事实上除了她和叶孤城平时起居的主院之外,她还没怎么去过别的地方。   采月比她熟一些,听她说想去园子里逛逛就领着她过去了,路上还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那园子中央的荷塘到夏天时有多美。   她觉得奇怪:“你如何知晓?”   小姑娘噎了噎才回答的:“叶侍卫告诉我的呀。”   沈璧君当然知道是哪个叶侍卫,但看她表情就忍不住开口逗了她一句:“这府中侍卫大半姓叶,你说的究竟是哪个?”   哪怕在其他事上再伶俐能干,采月也到底只是个和她同岁的情窦初开少女,被她这一打趣脸都红了,“就……就是和咱们一起回来的那个呀。”   沈璧君心想你这语气表情还真是太虐狗了,让我这种假的非单身狗情何以堪。   主仆二人在园子里逛了一圈正打算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前方的假山处传来了啪的一声响,顿时都被吓了一跳。   还未从这一声回过神来呢,只听那又响起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该说的我可都说了,今后谁要是被我发现,我可绝不会对你们客气!”   这个声音很是耳熟,两人对视一眼便都反应了过来,是叶昀的祖母,叶孤城的那位奶娘。   沈璧君想到采月方才提到叶昀时的模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当初是临时带上的这小丫头来南海,虽说理由充分,但心中也不是一点愧疚都没有,毕竟就算是孤儿,采月她也是在济南长大的孤儿,所以平心而论,她还挺希望采月和叶昀能谈个恋爱的。   不过这事嘛,还是得慢慢来才行。   走得近了一些后,她们才发现原来叶孤城的奶娘是拿着鞭子在那训府里的侍女呢,而站在她面前的那一排侍女,无一不是恭恭敬敬地垂着头。   “像今天那个绿竹,往后再来,你们直接赶走便是。”奶娘停顿了一下,“总而言之,不能让夫人受了委屈!”   侍女们当然立刻齐声应是。   沈璧君:“……”   讲道理,绿竹并没有让她受什么委屈,倒是叶孤城能把她气得要死。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求奶娘好好教育一下叶孤城不要再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耍她玩了!   ……   而事实也证明她的预感并没有错,叶孤城的确对这种耍她玩的行径乐此不疲,从那之后几乎每一晚都是占完便宜顺便把她撩得一身火之后再给她来一句睡吧。   言辞之间还全是为她考虑的意思——   “夫人毕竟尚不习惯。”   她还能说什么,总不能穿回去把之前由她口中说出的“不习惯”给收回去吧?   最蛋疼的是,这种事还完全无法和别人吐槽,以至于阖府上下都觉得他们俩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恩爱无比。   沈璧君偶尔在府中闲逛还能听到侍女们用十分艳羡地语气说城主待夫人真好云云,不过可能是因为那日和绿竹说话并未屏开所有人的缘故,每每有人这样慨叹,总会有另外一个补充一句但光是好也没用呀,城主到底爱剑成痴……   沈璧君:“……”   这期间追命也来过几回,还玩笑般地同她提起现在飞仙岛上可是有不少人说她善妒呢,毕竟当时不止他一人目睹了绿竹要跳海的场面。   每每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揶揄,沈璧君就会一脸冷漠地“哦”一声后问他:“敢问崔三爷找到天心月了吗?”   追命:“……”   行吧,算你狠。   不过除了这个时不时来城主府蹭饭蹭酒的神捕之外,其余人的确是再没同她提起过那三个被遣散的侍妾。   奶娘大概是很满意于自己训斥下的成果,没过几日就转而明里暗里开催他们赶紧造人。   沈璧君只当听不明白地笑而不语,反正不管她应不应,叶孤城不配合都没有任何意义。   而对方大概也察觉到了自己这段日子把人给逗得狠了,每过几天都会给她送点东西,从衣衫首饰到新奇吃食,各种类型都有。   南海盛产珍珠,他甚至还叫人寻了一匣形状所差毫厘的粉色南珠给她,颗颗皆是光泽柔和,玉润饱满,一匣摆在一起更是精致无方。   沈璧君很喜欢,但还是气不过他每晚那逗猫般的王八蛋行径,拿到的时候也只淡淡地扫了一眼就合上了匣子。   叶孤城挑了挑眉:“不喜欢?”   她也挑眉,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回道:“还成吧,不丑。”   这话换别人说出来兴许还会让人觉得大言不惭又傲慢,这样色泽饱满形状齐整的珍珠居然只是不丑?!可由她这个武林第一美人说出来,竟出奇地叫人无法反驳起来。   毕竟再美的珠宝在她面前都只会瞬间黯然失色。   所以叶孤城也不得不承认,哪怕她这般不给面子,他也完全生不起气来,反而觉得她这样也很可爱。   他抿了抿唇,伸手将那个匣子重新打开了,开口时语气清淡极了:“那就当聊胜于无罢。”   天下间能财大气粗到这地步的人实在是不多,何况沈璧君实际上还真挺喜欢这匣珍珠的,干脆也朝他笑了笑接了过来。   “虽说珍珠有东不如西,西不如南的说法,但我听说这天下间最好的一颗却是颗东珠?”她忽然开口道。   叶孤城点头:“的确如此。”   她口中的那颗东珠的确是天下最好的一颗珍珠,除了本身的形状光泽皆是完美之外,它那般有名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   它是镶嵌在龙椅上的。   “你想要它?”他问。   沈璧君本来只是被他的财大气粗噎得想打击打击他而已,哪想得到他居然是这么理解的,当即呛了一口茶在喉咙里,好一会儿后才缓过来。   叶孤城正非常自然低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动作十分温柔,说出的话却是把她吓了个半死。   他说的是,不过世间珍珠也的确唯有它才配得上夫人。   言罢他还把那匣粉色的南珠给推到了一旁。   沈璧君:“……”   我就这么顺口一说,你不要告诉我你要收回去啊?   收回去倒不至于,但最后他还是给了她一个建议,说是可以把它们磨成珍珠粉用来敷脸。   沈璧君无话可说,只能抽搐着嘴角看着他用内力直接磨碎了一颗给她看。   心好痛哦,这都是钱啊!   不过比起浪费钱这样于他们目前身家来说可以说毫无障碍的事,当天晚上躺到床上之后,她才意识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叶孤城那意思难道是想要把龙椅上那颗东珠取回来给她?!   ……日哦,他不会就是为了这个造反的吧?   正当她沉浸在“这样算来我岂不是祸国殃民”的疑惑中时,一并躺上来的人已和以往一样直接压了上来。   她心不在焉地承受着这个充满挑逗意味的吻,直至腰上的软肉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才回过神来。   “专心些。”他好像还笑了声。   抱得这么紧,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他笑完后喉间那微弱的颤音,听得她耳朵一热,恰好又被吻住,唔都唔不出声。   一吻结束,她又已是满脸通红眸光潋滟,恨恨地瞪着他,小声嘟囔了句专不专心有什么区别。   后半句是反正你也只撩不睡,但她没说出口。   不过这并不妨碍叶孤城明白她的意思,如果沈璧君有认真看着他的话,一定会发现在这一瞬间他好看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来的笑意。   再下一刻,她的腰就被箍紧了,火热的呼吸重新贴了上来,直直落到细白的脖颈上。   他甚至都没有真正吻下去,但她依然能从皮肤上传来的热度感受到他缓缓往下的动作。   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这一回他根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带着凉意的指尖挑开她本就松垮的中衣,而后毫不犹豫地覆了上去。   沈璧君只觉自己宛如一叶漂浮在海上的扁舟,随着海浪的起伏上上下下,整个人完全不由自己控制,想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抵抗不了这铺天盖地涌来的快意,舒服得甚至蜷紧了脚趾。   她也是现在才明白过来,先前那些简直太小儿科了一些,这个人真正欺负人起来只有分明更过分的份。   ……嘤。 第17章 、夫人倾城七   被欺负了个彻底的沈璧君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何时睡着的,她只能勉强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哭着向他求饶的,以及他听到自己的求饶声后更过分的种种举动。   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但叶孤城竟破天荒地没去练剑,而是躺在她身旁抱着她。   她看着横在自己胸前的手臂下意识想去挣开,却浑身酸痛得连力气都用不上,只得做罢。   “醒了?”身后传来他的声音。   两人都没穿衣服,她的后背更是紧贴着他的胸膛,舒服的同时也叫她忍不住想起了些无法启齿的羞人片段,顿时面上一热,声音低若蚊蝇:“……嗯。”   “抱你去洗漱?”他又问。   她倒是想拒绝来着,可也清楚自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状态,只能涨红着脸默认下来。   叶孤城见她没啥异议,也总算放开了她,拿起被自己扔到床尾去的中衣穿上,穿完了便扶起她准备替她也穿好,尽管该做的都做了,但沈璧君还是哆嗦着拒绝道:“我……我自己来吧。”   她觉得她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但这人仿佛根本没听见她讲话一般,动作一点都没停顿,目不斜视地替她穿好了衣服拢好了衣襟,仿佛她身上那些痕迹不是他弄出来的一样。   他越是平静,沈璧君就越是忍不住想起他昨晚在床上发狠的模样,顿时脸涨得更红了些。   所以说她以前到底怎么会觉得他不举和早泄……???   因为在帮她穿衣服的关系,叶孤城是弯着腰的,只消稍往前一点就能含住她发烫的耳垂,原本他是没打算继续欺负她的,只是看她一直低着头不肯看自己一眼,到底还是没忍住。   沈璧君被他忽然亲上自己耳朵的动作吓了一跳,短促地呀了一声。   所幸他只亲了那么一下就移开了唇,但再下一刻,他又直接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纵使知道这怀抱很稳,沈璧君也无可避免地有点紧张,几乎是下意识地将自己又往他胸膛靠了靠,手也自觉地抱住了他的脖子一丝都不敢松。   叫嚣着酸痛的身体在没入温泉之后才稍微缓过来了一点,沈璧君靠在那长舒了一口气,余光瞥到他也脱了衣服准备要下来,当即想到了许多言情小说里都出现过的经典套路,慌得不行。   叶孤城刚一下去就看见了她一派惶然的表情,还觉得奇怪:“怎么了?”   “我……我真的很累了!”她十分委屈,“浑身都痛。”   一边说还一边试图往后缩。   到这份上他哪里还能不明白她在怕什么,既无奈又好笑地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嗯。”   嗯是什么意思啦,她扁着嘴这么想道,却是没再往后退了。   两人泡了小半个时辰后才出来,出来后也仍是叶孤城替她穿的衣服,这会儿沈璧君也已经没啥感觉了,加上知道自己反抗不了,干脆十分配合。   回到屋里后没过多久下人们就把饭菜送了过来,吃饭期间沈璧君总觉得气氛有点无法形容,便顺口问他今天怎么没去练剑。   叶孤城正替她剔鱼刺呢,听到这个问题连眼睛都没抬,只扯了扯嘴角道:“夫人还是觉得自己比不上我的剑?”   “……!!!”她更尴尬了,这么多天他都没提过飞仙岛上那些关于他们的传言,她还以为他根本不知道呢,结果居然知道的吗???   难、难怪昨晚证明得这么卖力啊……   在她走神的当口他又动作自然地将剔好的鱼肉送到了她嘴边,见她不动,还朝她歪了歪头,眼神柔和,似是在问怎么了。   沈璧君盯着这筷鱼肉看了片刻,刚深吸一口气准备咬上去呢,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是叶昀。   “城主!”语气很急,但喊完这一声后他就卡了壳一般地停下了。   叶孤城皱了皱眉,直接将那筷鱼肉送到了她因为惊讶而微张的嘴里,而后才转身望向门口的叶昀,语气很冷:“发生何事?”   自认不小心打扰他们恩爱的叶昀吓得满脑门都是冷汗,话也说不太利索了,“有、有个孩子来了府上说是找您。”   “孩子?”他有点惊讶。   “是,看着大概有六七岁的样子,说是来寻白云城主的。”叶昀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去瞥他的表情,岂料正好瞥到他又挑了块鱼肉开始剔鱼刺,当即就抽搐着嘴角重新低下了头。   叶孤城想了想,道:“你把他带来。”   他一时真还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认识过什么六七岁的小孩,对这事也颇有几分在意,但还是想陪沈璧君吃完这顿饭,干脆就让那小孩过来得了。   人没多久就被带到了,的确和叶昀描述的一样看上去六七岁模样,背着一把和他身量不配的长剑,穿得很破,眼睛却很亮,见到他也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被震慑住,反而皱起了眉头:“你……就是白云城主?”   叶孤城可以肯定自己是真的从未见过这小孩,但听到他这么问还是诚恳地点了头,“是。”   “……怎么这么年轻?”小孩十分困惑地又盯了他好一会儿。   沈璧君听到这句年轻差点没笑出声来,如果不是怕自己明天下不了床的话,她真的很想吐槽一句到底哪里年轻。   叶孤城也注意到了她忍笑的表情,再想到她和自己差了一轮有余,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但眼下更重要的显然是先问清楚这个孩子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所以他也放下筷子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道:“你有何事寻我?”   小孩定定地看着他,良久才出声回道:“我祖父临终前让我上南海来寻白云城主的。”   “你祖父是?”   “我姓燕。”小孩撇了撇嘴,“祖父说他已四十年没见过白云城主了,可你……”   叶孤城总算反应过来,“他说的应当是我父亲。”   四十年没见,姓燕,他想他知道眼前这小孩究竟是谁的孙子了。   “那——”   “父亲作古已有二十余年。”他平静地打断了他,“但他留了几件东西嘱咐我若有朝一日见到你祖父要给他。”   一直绷着身体的小孩在这一瞬间才终于放松下来,但下一瞬间,那双很亮的眼睛里便涌出了泪水。   “祖父……”他没有说下去,可不论是叶孤城还是全程没开口的沈璧君都已知道了他想说什么。   叶孤城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你随我来。”   沈璧君看着他带着那个孩子往书房的方向过去,不知为何也有点感伤。   这两人的对话不过寥寥数语,却也足以让她窥得一件遗憾往事的全貌。   而且除此之外,她也很在意叶孤城提起他父亲时的神情。   看着平静无波,实际上还是会从眼神里泄露出一丝叫人难以觉察的难过。   再想到那会儿他也才十几岁,沈璧君没来由地就很想叹气。   她草草吃完这顿饭又艰难地把自己挪回床上,昨晚累得太厉害,哪怕泡了温泉后也还是腰酸背痛不减,与其痛苦地坐在那,倒不如躺下得了。   这一躺下便躺到了傍晚,期间她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迷蒙中好像也有听到叶孤城在自己耳边讲话,但一句都听不清楚,只当是自己的错觉了。   申时快过去的时候采月才进来唤她起床,说是差不多快能用饭了。   事实上她还是浑身都疼,睡了这么饱的一觉也没有半分好转,加上还有几分起床气的关系,脸色很不好看。   幸好采月动作很轻,也没有问什么会让她尴尬的问题,迅速地伺候她简单洗漱了一番,只是后来给她梳头的时候又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对了!夫人今晚可要试试那珍珠粉?”   沈璧君一脸懵逼:“珍珠粉?什么珍珠粉?”   采月:“城主说让您用来敷脸的那个呀。”说着打开了梳妆台上那个令她十分眼熟的匣子。   沈璧君这才想起来在昨晚那场令她浑身酸痛的情.事之前还有这茬,再看着这一匣已经被磨成粉的珍珠,简直心痛得无法呼吸。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说那句不丑了呜呜呜,这白花花的,都是钱啊。   “我听她们说,南海这个珍珠粉的秘方真的可以驻颜。”采月还是很兴奋。   而沈璧君心痛完之后,也本着不用白不用用了多少是多少的心点了头,“那就试试吧。”   叶孤城带着那个来寻白云城主的小孩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她刚敷完满脸白的模样,他还好,那小孩是真真切切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沈璧君:“……”   为了不浪费,她又等了两炷香时间才洗掉脸上的这层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敷过之后的脸好像的确更有光泽了一点……   算了,本来白云城主这个人设就差不多等于南海土霸王了,与其心痛那一匣珍珠,倒不如早点接受自己就是土霸王夫人的事实吧,不也挺好吗,她默默地想。   吃晚饭的时候叶孤城言简意赅地给她讲了那小孩的祖父和他父亲的故事,并表示会把这小孩留在城主府。   沈璧君听他恭恭敬敬地唤了自己一声沈姨,有点无语,但辈分上算又的确是这样,她也只能应了。   应完她又好奇:“你准备教他学剑吗?”   叶孤城摇摇头:“他不用我教。”   他父亲去世时留给挚友的东西里有半份剑谱,和小孩祖父传给他的正好能拼成一份,是两个绝代剑客自创出的一套剑诀,正好能让他循着他祖父曾传授过的那些招式练下去,自然也无需叶孤城来教。   沈璧君听他这么解释有点疑惑:“那你练的不是这个?”   “神剑诀不适合我。”他平静地说,“我也不曾练过。”   ……啥啥啥玩意儿?神剑诀?!她没听错吧!   慢着慢着,这小孩中午是不是说他姓燕来着?   沈璧君一边回想一边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后才转向那个正盯着狮子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小孩,试探着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小孩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直视着她,语气依然恭敬:“祖父说他最好的朋友在天下最南的地方,所以给我取名叫燕南天。”   沈璧君:“……”   神他妈天下最南的地方。 第18章 、夫人倾城八   “这名字……”她又深吸一口气,努力想让自己的表情语气显得正常一些,“还真是很不错。”   “沈姨也这么觉得吗?”燕南天眨着眼看向她。   “当然。”她朝他扯了扯嘴角,稍作犹豫后伸出筷去替他把那个还冒着热气的狮子头夹到了碗里,“趁热吃吧。”   叶孤城有点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夹完那个狮子头后一脸怔忡也不知神游去了哪里。   “怎么了?”他轻声问。   沈璧君被他的声音唤回神,一抬眼正好看见坐在她对面的燕南天吃得极香的画面,长舒了一口气道:“没事,有点累而已。”   可能是因为清楚自己昨夜欺负得有多狠,听到这个原因叶孤城也没有觉得不对劲,相反的,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检讨了一下自己。   当然,检讨完他也没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们俩之间谜之诡异的气氛并没有影响到燕南天吃这顿饭,他这一路餐风露宿地来到南海,经常有一顿没一顿,此时看见这一桌的菜并得了女主人的许可之后,自然再顾及不到其他,只想填饱肚子了。   “喜欢就多吃些吧。”沈璧君一边说一边把他夹了几筷就没再碰过但眼睛频频去瞟的麻油鸭推了过去,“不过也莫要吃撑。”   “多谢沈姨。”到底还是个七岁孩童,局促和惊喜都是无法真正隐藏的。   沈璧君看着他吃饭的模样,如何都想象不出他日后能横行中原武林被人尊为“神剑”。   说实话,直到这顿饭吃完,她心中的震惊感也没有消退多少,甚至都不亚于当初从雷纯口中得知白愁飞打算向自己求亲的时候。   那可是燕南天哇,在古龙写过的那么多绝代剑客里都能稳居前三的燕南天哇,居然一派恭敬地喊自己沈姨!   虽然当初听采月讲移花宫的八卦之时她就怀疑过那个廻光是邀月怜星的前辈,但她还真没想到这个猜测会这么快被证实,还是以这样一种充满戏剧性的方式。   哎,不过这么算来,离江枫成为天下第一美男子都起码还有二十年光景吧?   就算她拼命往脸上敷珍珠粉,二十年后肯定也不是如今这副倾城容貌了,想到这里,沈璧君不禁觉得十分可惜。   ……   半日功夫足够让叶孤城留了那个找上门来的小孩住下的事传遍整个城主府,侍卫婢女们虽然明面上不敢多加议论,但暗地里可没少猜测燕南天的身份。   毕竟以叶孤城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实在是有点稀奇。   有好奇八卦的人,自然也有对此嗤之以鼻的人,比如叶昀,他就没少嫌弃他们。   “你们以前还觉得城主会终身不娶呢,现在不也成亲了么,相比之下,留个小孩算什么啊。”夜间巡城的时候他这么和同僚们说。   “这倒也是。”走在他边上的那个点了点头,但片刻之后仍是没忍住用手肘戳了戳他,不掩好奇道,“不过那个小孩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什么那个小孩。”叶昀皱了皱眉,“我不是都同你们说过了么,他以后就是白云城的少爷,要喊燕少爷。”   他是侍卫中最得叶孤城青眼的一个,加上还有个当过叶孤城奶娘的祖母,在这群年轻人中惯来有点地位,被他这么语气严肃地一说,一群人顿时都噤了声。   然而叶昀也没有想到,在他看不到听不到的场合,这些得不到一个准确答案的无聊人会越猜越离谱。   事情还要从沈璧君说起。   她喜欢海,来到白云城后几乎每一日傍晚都会带着侍女沿着浅滩散会儿步,白云城有太多人好奇于她,所以城主府的侍卫们经常会远远地跟着她们主仆二人确保不会有人冲撞了她。   但自从那位燕少爷到了城主府后,她已连着七八日不曾出门,据府中侍女说,这段日子也没见到夫人逛园子,要知道以往她们可是几乎每日都能在园子里碰到这位天仙似的夫人哪。   如此一来,自然阖府上下都好奇起了她为何整日呆在主院里毫无动静,加上叶孤城也一连几日没去他常去的断崖练剑,更是叫人万般在意起来。   常年生活在海岛上的人可能真的都比较闲吧,叶昀听说飞仙岛上关于夫人不出门的种种精彩纷呈猜测的时候,是真的服了他们那可怕的想象力。   其中流传程度最广的那个也是最离谱的那个,说燕南天许是叶孤城年轻时候的私生子,所以现在找上门来叶孤城才留他住下的,夫人估计也就是为这个跟城主生气呢,这么多天都不出门,怕是气得狠了!   叶昀:“……”   这都什么跟什么!   偏偏这群人还传得有板有眼的,甚至还联系了一下之前绿竹要跳海的事,把叶孤城不去练剑而呆在府中主院的事直接盖章为他也因心虚的缘故在努力补偿夫人试图寻求原谅……   叶昀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去让祖母好好约束下府中下人不要再胡乱猜测了,结果他祖母竟也很担忧地问他:“那那个姓燕的小少爷究竟是何来头啊?”   是何来头叶昀也不清楚,但有一点他还是很清楚的。   “肯定不会是城主的私生子啊!您看城主那长相,会生出这样的儿子吗?!”说到这他又觉得不太妥当,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不是说燕少爷不好看啊,但您仔细想想,他和城主真的一点都不像吧?”   “这倒是。”奶娘大松一口气,松完又仿佛想起什么一样叹了一声,“但夫人最近……”   “夫人好着呢。”叶昀没好气地说。   为了让她放心,他甚至还把自己那天急匆匆推门进去通知叶孤城时看到的场景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天知道他当时都快被叶孤城瞥过来时的眼神吓得要跪下了。   “是吗?那我可就放心了!”   “您可别忘了让他们别再乱嚼舌根。”叶昀趁热打铁道。   有他祖母约束,那些拼命发挥想象力来编故事的人自然收敛了不少,而且又过几日后沈璧君也忽然出了趟门,还是带着燕南天一道的,一大一小相处得十分和谐,让不少真信了私生子传言的人都目瞪口呆了一把。   不过这流言到底还是遏止得慢了一些,最后还是有几句传进了主院里。   采月讲给她听的时候语气十分气愤,而沈璧君听了之后却是扶着腰笑得几乎停不下来。   采月不解:“夫人不生气么?”   沈璧君好不容易才止住笑,极力克制着自己一定得把这严肃的表情给绷住了,道:“任他们说去吧,反正也不是真的。”   而她心里想的是,任他们说去吧,反正毁的是叶孤城.的.名声啊!   就当替她出一口被他欺负得毫无招架之力的气了!   她原以为她是这府中最后一个得知这离谱传言的人,结果未来的“神剑”比她反应还慢,在她都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的时候才在叶昀和采月聊天时才知道,当下急急忙忙地跑来跟她解释:“沈姨!沈姨你千万不要信他们胡说八道!”   沈璧君:“……”   其实你不说我已经要忘了。   燕南天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自己,更着急了,惯来多笑颜的脸都快皱成一团,语气恳切道:“我真的只是因为祖父遗命才来的南海!”   “我没说不是呀。”她哭笑不得地走过去把人扶起来,“你好好练剑就成了,不用管旁人怎么猜测。”   “可是……”燕南天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毕竟沈璧君待他比叶孤城还好,也真心实意夸赞过才刚开始练剑的他,还鼓励他,说他将来一定会成为比叶孤城更厉害的剑客。   “好啦,没什么好可是的。”沈璧君拍拍他的脑袋,又给他塞了一把他喜欢吃的杏仁,“你看我和你叶叔不也都没在意他们怎么说么?”   话音刚落,门外就响起了那个让她听到就下意识一抖的声音:“你好生练剑即可。”   燕南天其实有点怕自己这位叶叔,总觉得他不好接近,除了在沈姨面前稍微温柔一些之外,其余时候都冷淡得叫人只敢远观,此时听到他的声音,想也不想就把手里那把杏仁全塞进了兜里,然后朝他行了一礼就说要回去继续练剑了。   叶孤城并没有在意他的小动作,只对他点了下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之后大步迈向沈璧君的方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他其实早在沈璧君一派无谓地劝燕南天不要管旁人猜测的时候就到了门外,说实话,他并不惊讶沈璧君对这些无稽之谈的反应,毕竟她性格如此,但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有点希望她会为此同自己生一场气。   这情绪真是莫名且无聊,是他从前最不屑的,可在此时此刻却愣是无法全然忽略。   叶孤城盯着她姣好的侧脸,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直接伸手拭上了她沾到了杏仁碎的唇角,在她抬起眼来的那一瞬间又收回手,仿佛理所当然似的舔去了指尖那一点白。   而她看着他的动作,只觉自己是真的招架不住这个人,各种意义上的。   明明这些天他们俩都已经纠缠过不知多少遍了,甚至有那么几天她连床都下不了,否则也不会出现那些她被叶孤城私生子找上门气得不愿出门的流言,但她却还是会因为他这样的动作而脸红。   ……凭什么哦!   作者有话要说:   沈璧君:太垃圾了!又用美男计! 第19章 、夫人倾城九   南海的冬天算不得冷,至少对沈璧君这个怕冷的人来说是这样,她依然愿意傍晚闲来无事时去海边散会儿步。   临近年关,飞仙岛上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多了起来,大部分是出海回来的商客,知晓这座岛上有一座放在中原也称得上繁华的城池,所以常常会在此处理掉一批货物。   沈璧君也因此又得了许多新奇的珠宝首饰,其中甚至还有一条金色的金刚石项链。   虽然据叶孤城说这条项链还不如她现在每天敷脸用的珍珠粉值钱,但作为一个知道金刚石在几百年后会被广大女同胞趋之若鹜到什么程度的人,沈璧君依然相当兴奋。   叶孤城送过她不少东西,还是头一次看她这么开心,不禁问了一句:“你喜欢这个?”   “很好看啊。”她难得诚恳,“不知卖这个的人……手头可还有什么其他颜色的金刚石?”   “我让叶昀去问。”他也不清楚。   “会不会很麻烦?”她眨着眼睛问。   这话由她这个白云城主母来说怎么听都让人觉得不合适得可笑,可叶孤城就是没来由地知道她是真心的,甚至也可以肯定,假如自己点头说麻烦的话,她一定会立刻摆手说算了。   “不麻烦。”他抿了抿唇,继而话锋一转,“不过夫人打算如何谢我?”   沈璧君被问得一噎,盯着他戏谑的唇角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闭着眼凑过去亲了他侧脸一口。   可惜她也没想到他会忽然动,这一口直接亲歪了亲到了他鬓角处。   微凉的青丝触上温热的唇,有种难以言喻的舒服感一路延伸而来,但她觉得尴尬,当即重新坐直了身体。   叶孤城看着她一本正经地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又有些想笑,但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不够。”   “……那我不要了。”   不陪你玩还不行吗,沈璧君恨恨地想。   然话音刚落,腰已被直接揽了过去,倾身过来的人也准确无误地噙住了她的唇。   是个姿势别扭的吻,也亏得他能维持住身形毫不摇晃,甚至还有余裕去捏她腰。   好歹也成了小半年的亲,沈璧君最受不住的敏感地方他早已摸得一清二楚,所以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吻,也足够叫她软下身体再无抵抗的余地。   沈璧君虽然被吻得晕晕乎乎,但至少还记得此时才刚过正午,顾忌着不管采月还是叶昀都随时可能进来找他俩,顿时就有些着急。   她推不开他,便只能用咬的了。   这一咬可是下了真力气,叶孤城一个吃痛,总算停了下来,但两人还是靠得极近,鼻尖贴着鼻尖,呼吸同目光一道交缠,一片暧昧之下,是她先开的口:“你……你别闹了,天还没黑呢!”   这下叶孤城是真笑了:“夫人的意思是天黑了就无妨?”   他生得清俊又气质卓绝,不笑时已足用风华绝代来形容,此刻真心实意地勾起唇角,眉飞入鬓,笑意直达眼底,自是又能让她看愣看呆,良久才回过神来。   而在她呆愣的当口,叶孤城自然又毫不客气地重新吻了下去,游走在腰间的手稍一用力便把她整个抱到自己怀里。   等沈璧君意识到自己是坐到了他腿上之时,这个吻已经朝她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去了,大有一路狂奔绝不回头之势。   她都快羞耻哭了,之前他做得再过分也不过是在床上和温泉里,可现在居然……居然坐在椅子上就……!   沈璧君一边要如以往一般克制着自己不发出什么声音,一边还要忍不住去担心会不会忽然有人过来,被折腾得泪水横飞不说,脸也全程染着霞色,直至结束都不曾褪去。   当天晚上沈璧君就不理他了,吃饭的时候也没多瞧他一眼,只吃自己的,偶尔给可能察觉了有什么不对劲而一脸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的燕南天夹几筷他爱吃的菜。   一顿饭吃得万般诡异,结束时她甚至都听到燕南天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对了,叶叔,我听昀大哥说,除夕夜里城中会办篝火会庆祝?”   “是。”叶孤城回答完又停顿了一下,“你想去吗?”   “想去的!”燕南天确认了这件事后自然兴奋,当即跳下凳子去拉沈璧君的衣袖,“沈姨要不要一起去?”   沈璧君敬谢不敏地摇了摇头,道:“我就算了,你可以让你昀大哥和采月姐姐陪你一道去。”   “还是不了。”他扁扁嘴,望了望院门外,压低声音道,“我听到昀大哥跟采月姐姐说要带她去海边放莲花灯的。”   他不说沈璧君还不知道居然有这回事,但对于叶昀和采月她一直都是乐见其成的,也有意无意在叶孤城的奶娘面前提过几回,之前更是想过等过了年要寻个机会问问叶昀的打算。   “我派其他人陪你去。”叶孤城忽然开口,打断了她乱飞的思绪。   燕南天不敢对他提什么反对意见,只能点头说好。   除夕那日城主府设了宴,把没在闭关的几位长老都请了过来一起吃了顿饭,席间大长老盛赞了燕南天的剑术天赋,并捋着胡子回忆起了叶孤城六七岁时的事。   沈璧君听得津津有味止不住笑,一边听着一边脑海内已经勾勒出了一个穿着白衣皱着眉研读剑诀的缩小版叶孤城。   唉,肯定比现在要可爱。   府里惯有守岁的习惯,她虽然习惯性吃饱喝足就开始犯困,但也努力撑了下来,只是子时一过,听到外头传来的钟声就仿似完成了什么大任务一样放心地歪了过去,迷迷蒙蒙地再睁不开眼。   叶孤城抱着她回房的路上她也只是闭着眼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把脑袋埋到了他怀里。   想到她也只有在睡过去的时候会格外亲近自己,叶孤城又微妙地有些不爽。   他伸手揉了揉她秀气的鼻尖,放轻了动作替她拆去头上钗环,但到底不够熟练,在取最后一枝簪时还是勾到了她的发丝,叫她在睡梦中皱起了眉头。   伸手去抚平几乎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可指尖才一触到她皮肤,叶孤城就看见她睫毛颤了颤,似是要睁眼的样子。   沈璧君其实已经困懵了,这会儿努力睁开了眼也只当自己是在做梦,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美人脸,自是欢喜的很,口齿不清地嚷了一句你真好看。   叶孤城哭笑不得,刚要直起身体下床去吹灯,就被她软软地勾住了脖颈。   温热气息扑面而来,下一刻,她直接吧唧一口亲到了他下巴上,亲完还朝他嘿了两声。   这还哪里有传闻中的贞静贤淑模样,倒像个喝醉了去调戏小姑娘的流氓。   “流氓”沈璧君这一觉睡得相当好,不知道是不是拜大长老那一席话所赐,她还梦到了豆丁时期的叶孤城。   粉雕玉琢,一身白衣,抱着一把比他人还高的剑一脸严肃地试图比划,可爱得她几乎要尖叫出声,乃至醒来后都无法平静下来,最终仍是克制不住体内汹涌不已的洪荒之力下去画了一幅画。   画上的小孩虽是六七岁的面容,却眼角眉梢全是他的影子,就连那不自觉皱眉的表情都同他如出一辙。   沈璧君觉得不太满意,她梦见的要可爱许多!   咬着笔杆看了片刻之后,她决定把画上人的发冠改成一个形状圆润的布包,顺便在布包上扎了个蝴蝶结。   嗯,差不多了。   她放下笔,又盯着看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而叶孤城就是在她笑出声来的时候推门进来的,手里还拿着奶娘嘱托一定要端给她喝的第一锅酒酿汤圆。   他当然不会认不出她在画谁,也知道她听见自己进来时一闪而过的慌乱是为了什么,但比起这个,他更在意的是她此刻居然是光着脚踩在地上的,头发散乱不说,身上也仅穿着中衣。   沈璧君见他大步朝自己过来,还以为他是生气自己画的这张画,有点慌张地往后一退,着急地解释道:“……我不是在画你!”   “嗯。”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毫不犹豫地将她拦腰一抱,语气无奈,“画谁都好,你这样会着凉。”   被他抱着去床边穿戴齐整后,沈璧君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连脸都没洗,当即拒绝了他端来的那碗汤圆要出去找采月进来。   “她和叶昀出城了。”叶孤城说。   “出城?!”她惊讶,“他们出城做什么?”   “去祭拜叶昀的父母。”   叶昀父母早逝的事沈璧君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采月竟然会跟着他一起去,顿觉自己这个主子当得有点失职,拍了拍脑袋犹豫道:“那他们俩……”   “我同奶娘提过了。”叶孤城拉过她的手想叫她放心,又推了推那碗汤圆,“你先吃。”   “……先、先让我洗漱一下。”她捂住脸。   待她洗漱完毕吃上这碗汤圆的时候,里面的酒酿汤已经凉了一半,幸好味道仍旧十分不错。   见她吃得香甜,叶孤城忍不住想起自己进来时她那惊惶的表情,忽然问她道:“方才夫人说画的不是我?”   沈璧君被这一句问得差点呛住,拍着胸口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用余光瞥了眼他的表情,决定死不承认:“对,不是你。”   可惜她这匆匆一瞥并没有瞥见他听到自己斩钉截铁回答之后越发玩味的表情,直至他开口说:“同我这般像,那想来画的是我们儿子。”   沈璧君:“……”   行吧,还是你赢了。 第20章 、夫人倾城十   正月里的南海相当热闹,白云城中的人也比以往要多上不少,除却那些出海回来的商客之外,还有些从其他岛屿赶来的人,毕竟纵观整个南海,可能也只有这么一座吃喝玩乐皆宜的城池。   沈璧君原本是不怎么想出门的,人这么多,她嫌挤,奈何架不住燕南天每日三遍的哀求,最终还是在正月初五那晚答应了陪这小子一起去逛集市。   “沈姨最好了!”兴高采烈手舞足蹈。   然而话音刚落,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一个叫他总下意识挺直脊背绷住呼吸的声音:“什么最好?”   他扁扁嘴,没想到叶孤城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明明昀大哥都说他今晚有要事在身出门去了呀?   沈璧君也觉得奇怪,抬眼看过去,“你不是说有事么?”   “办完了便回来了。”叶孤城一边往屋内走一边伸手解开身上沾了点霜露的披风放至一旁,在她身畔坐下后才将手中的另一样东西朝她推了过去。   沈璧君有点懵:“……这是什么?”   他没回答,只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想到这人送礼物的风格,沈璧君猜想应该仍是珠宝首饰,没怎么犹豫就打开了那个盒子。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套用粉色金刚石打的头面,款式简单却丝毫不损它的华美璀璨,在灯火下流转着夺目无比的光芒,几乎叫她看呆了眼,直至听到一旁的燕南天惊呼出声道:“好漂亮!”   是真的好漂亮,哪怕沈璧君见识过发展成熟的金刚石切割工艺做出的精美钻石,也一样在这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叶孤城见状,抿了抿唇道:“那商客手中也只有这么一点了。”   他没说的是,那商客原本还并不愿意卖这套头面,说是要带回中原送给自己女儿的,叶昀同他掰扯了好久也没成,所以今晚他才会亲自前去拜会他。   对方大约也没想到白云城主会为了这么一套并不值钱的首饰亲自去拜访他区区一个商人,见到他的时候亦很惊讶。   叶孤城原以为要买下他手里那套头面要多费一番唇舌,哪知这人在他表明来意之后就如履薄冰地表示他愿意卖了。   对这结果他当然是乐见其成的,就是叫磨了这人好几天也没个结果的叶昀十分崩溃,早知道白云城主的名头这么好用,他一定不浪费时间和口舌,一定在刚找过去的时候就直说这是白云城主准备寻了送给夫人的!   不过东西到手后,他也还是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试探性地问了叶孤城一句:“若是您亲自去买他也不愿意卖呢?”   叶孤城没回答这个问题,只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当然,光是这一眼就足够他闭嘴了。   沈璧君不知这其中原委,欢天喜地地盯着这些粉钻看了很久,才抬头问他:“这一套……一共多少钱啊?”   “没多少钱。”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话锋一转,问起进来时听到的那几句,“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小燕说想去集市上逛逛。”沈璧君一边说一边恋恋不舍地合上了盒子,在站起来之前随口又问了句,“对了,你要同我们一道去么?”   她以为叶孤城肯定是会拒绝的,毕竟那样嘈杂的地方怎么看都和他不是一个画风,更不要说这人比她更厌烦人多的场合,所以问完那一句后她甚至连下一句“我们很快回来”都到嘴边了。   哪知他竟会面不改色地点头应了下来:“好。”   沈璧君:“……”   燕南天也:“……”   但他们俩也都想不出什么不让他一道的理由,只能准备一道出门。   临出门前沈璧君也特地多加了件披风,虽说她对南海的气候适应得不错,但冬夜的海风还是颇有些冷意的,她又清楚自己的体质算不得好,不多穿一些可能要受不住。   “走吧。”她整理了一下衣衫下摆,自觉已无甚问题。   在门边等着她的这一大一小瞬间一齐抬起了眼,燕南天是咧开嘴,而叶孤城则是皱了皱眉,大步走上前去吩咐她身后的采月道:“去寻顶帷帽来。”   若是就这样让沈璧君出门,怕是整条街上的人都会只顾着瞧她了。   叶孤城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心里不太舒坦。   而事实上哪怕她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去到街上后也依旧叫所有的过路人忍不住为之驻足侧目。   当然,因为有叶孤城在边上的关系,他们也仅止于驻足侧目而已。   比起他们俩的不适应和不自在,燕南天在这样的地方就显得游刃有余多了,仗着自己身量小,哪里的人群都敢钻。沈璧君往往一个不在意就寻不到他身影了,哪怕知道以他这个能独自从漠北来到南海的本事绝不会在此处走丢,也忍不住有点担心。   最后还是他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在叶孤城冷淡的目光里主动跑回来向沈璧君保证道:“我不会跑太远的,沈姨放心吧!”   说完又献宝似的把自己和人斗蛐蛐赢回来的手钏塞到沈璧君手里,笑得灿烂又爽朗:“这个给您。”   这手钏同她平日里穿戴的那些首饰相比可谓寒酸,但对着这样一张笑脸,沈璧君还是非常愉快地把它往手腕上一套,眯着眼去揉他脑袋:“谢谢你呀。”   叶孤城看着这一大一小,自然也无法不想起自己送她东西时她的反应,说句实话,恐怕还不及此刻来得开心。   他想他是望她开怀的,可又真真切切地望她不要为别人开怀。   偏偏这种矛盾感还无法诉诸于口,只能在心中叹气。   三人一起逛了大半个时辰后,这几条街已全知道了城主和夫人也在集市的消息,驻足侧目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燕南天还没逛够,但也知道继续拖着他们俩一起不太合适,主动向叶孤城提议道:“不如叶叔和沈姨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没问题?”沈璧君问。   “当然没问题呀,我之前也是一个人出来的。”他拍着胸脯保证。   “勿太贪玩。”叶孤城一边点头一边嘱咐了一句。   沈璧君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他抓住了手朝另一边过去了,“我让暗卫跟着他了,你放心。”   “诶?”她有点惊讶,“你何时安排的?”   “他住下的时候。”叶孤城难得多解释了几句,“毕竟是父亲挚友的后代,我如何能让他在白云城出什么意外。”   沈璧君被他拉着七弯八拐地走着,好一会儿后才终于到了个人少些的地方,但一看四周景象就皱起了眉:“不回府?”   这简直在越走越远啊?   他没停下脚步,只平静地说:“带你去个地方。”   这条路愈走愈僻静,到后来几乎是只剩下他们两个,但叶孤城却一直没松开拉着她的手,反而还握紧了些。   快走到底的时候沈璧君才发现他们是往城门口方向去的,此时的城门自然已经闭紧,可上城楼去的那一处梯台也一样被封死了。   她有点疑惑:“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叶孤城轻笑了声:“不是这里。”   她更纳闷了:“那——”   尾音尚未完全发出就消散在了风声里,沈璧君差点没能从忽然腾空的恐慌感中缓过神来。   而事实上等她真正缓过来之时,她已站到了那高耸的城楼之上,劲风从她耳畔刮过,入目处尽是同天空连成一色的墨蓝海水,正奔腾不息地朝城楼下的浅滩涌来,发出一阵阵哗哗声响。   身旁的人依然紧握着她的手,借月光牵着她在城楼顶上坐下,并没有开口说话。   沈璧君那点恐慌早在看见眼前这份壮观又浩大的景色之时就消弭于无形了,此时得以坐稳,更是完全没了诸如“会不会一脚踩空”之类的忧虑,甚至还随着风的节奏晃了晃腿。   “原来在城楼上看南海是这样的啊。”她感慨,“真美。”   叶孤城还是没说话,只稍稍用力捏了捏她温热的掌心。   事实上他还有些嫌今夜的月光不够明亮,真正最美的时候是上元前后,站在城楼顶上,离空中银盘仿佛仅有一步之遥,叫人生出能直接羽化登仙的错觉来。   而她到时若是站在此处,怕是要美过广寒宫里的那位仙子罢。   “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的?”她忽然偏过头问他。   隔着帷帽他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勉强能辨认出那双灵动的眼睛。   沈璧君还在等他回答呢,没想到他竟会忽然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没能避开,但他却忽然停住了手上的动作没试图去摘她的帷帽了。   他隔着那层纱吻住了她。   如此一来自是无法像以往一般直接夺去她呼吸了,可濡湿的纱被风一吹,贴在唇上凉得彻骨,叫人根本无从忽略。   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在这个短暂的吻即将结束的瞬间直接自己摘掉了那顶帷帽往下一扔,咬上了他下唇。   被反客为主的时候她才检讨了一下自己,一定是月色太好,迷了她的眼睛。   白色的帷帽在空中晃晃荡荡东摇西摆,她的心跳也跟着耳畔呼呼作响的风声不停失衡,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帷帽到底还是飘到了海水里,而她最终也摒弃了所有的杂念,全身心投入了这个带着海水咸味的吻。   回到府中时子时已过,阖府上下却没一个敢休息的,看到他抱着人回来才松一口气。   沈璧君那会儿困得不省人事,也没看见采月着急的神色,还是第二日醒了之后才听说的。   “不过您究竟和城主去哪了呀?”采月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好奇地问。   换了平常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答了,但昨晚去的那个地方,沈璧君莫名不想叫旁人知道,哪怕采月也不行,所以只好笑而不语。   采月向来懂得察言观色,见她不想说,也发挥本分并不追问下去,只对着镜子问她:“夫人今天想用哪枝钗?”   沈璧君随手指了一枝,又随口问:“城主可是去练剑了?”   她原以为醒来时不会只有她一人的。   “城主好像是去见客了。”采月小心地替她插上那枝碧玉钗,回想着半柱香前叶昀的抱怨,又补充了一句,“好像是个什么世子?” 第21章 、夫人倾城十一   听到“世子”二字,沈璧君又如何能不瞬间反应过来那究竟是谁。   说实话,她有点懵。   虽然她早知叶孤城的命运和结局,最开始选择这个丈夫也正是因为他的命运和结局,但在南海生活的这小半年里,她还真没有怎么去想过叶孤城之后会和南王世子合作造反的事。   毕竟他大半时间都在练剑,不说远门了,连相邻的几个岛屿都没踏足过,活脱脱就是个武侠版的宅男。   可现在采月却告诉她,他去见南王世子了。   这消息不仅让她发懵也让她心头不受控制地浮起了一股恐慌感,她想努力压下那种感觉,却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采月也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不太对劲,试探着唤了她一声道:“夫人?”   “嗯?”沈璧君其实只是被这消息恍了神,但此刻的复杂心情也不是假的,情绪低落得相当彻底,“怎么了?”   “没有。”采月知趣地没多问什么,只不痛不痒道,“簪好了,您看如何?”   镜中映出的整齐发髻和这支碧玉钗配得恰到好处,俱是温婉而不失清丽,放在平时她一定会乐意多照会儿欣赏一下自己的美貌,可今天却是半点兴致都没有,胡乱扫了一眼后便点了头:“行了,你下去吧。”   她觉得她需要一个人静静。   采月闻言立刻躬身应了一声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便帮她关好了房门。   沈璧君听到自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仍是心情复杂得很。   她觉得自己这样挺没意思的,最开始分明就是看中了人家这一点才嫁的,结果事到临头又开始期望他不要如她最初的期待那样了,目的不纯的同时也狠不到底,要是去发个树洞帖指不定要被多少人骂又当又立吧。   想到这里她顿觉更烦了些,连桌上还冒着热气的早饭都没碰就换了一身衣服出门了,也没让采月跟着。   采月原本是很不放心的,还想着要不偷偷跟过去也好,但被叶昀给阻止了。   叶昀:“夫人出门一直有暗卫跟着,你放心吧。”   采月:“可夫人今日……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   两人站在院子里探讨沈璧君情绪不对的原因,探讨了很久也没探讨出个结果来,只能一道叹气了。   叶昀原以为南王世子来拜访,叶孤城应该会在前院设宴招待他,不会回这边吃饭了,没想到午时将至的时候,他还是过来了。   “夫人不在?”他有点惊讶。   “夫人说有点闷,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这对其实并不稀奇,以往沈璧君也不是没干过类似的事儿,稀奇的是她还是头一回走得连回来吃饭都顾不上。   叶孤城皱了皱眉:“我知道了。”   他应付了南王那个舌灿莲花的儿子一上午,虽称不上全程心不在焉,但也走神过好几回,总忍不住想起早上她睡梦中窝在自己怀里不愿意松手的模样,所以一上午下来,连待客之道都懒得顾及,替南王世子安排了一桌酒宴后就回这里来了,结果她居然不在。   “说起来,夫人今日似乎的确不太开心的样子。”见他皱起眉头,采月忽然向他开了口。   “不太开心?”他怎么记得她昨晚还挺开心的,不仅十分开心,还难得回应得大胆又热情。   “是。”采月点头,而后将早上给沈璧君梳头时主仆二人的对话全告诉了他。   叶孤城听后只眯了眯眼,没说话。   又呆了一会儿后,他直接也出了门。   虽然还是不太懂她反常的原因,但不论是什么,他总得先见到她了再说。   这边他沿着沈璧君往日最喜欢的那条僻静小路寻过去的时候,沈璧君已经在白云城中最大的酒楼里了。   她不太想回府去,怕自己面对叶孤城的时候表现得太不正常叫他发现什么端倪,但醒来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又的确有些饿了,犹豫了片刻后,便直接进了这间酒楼。   甫一进去,大堂内的宾客便全都朝她望了过来,脑子转得快的反应过来她身份后便自觉收了目光,但仍是有不少人一直定定地盯着她,似是不信尘俗之中还有这样的美貌一般。   沈璧君本想要个雅间安静吃顿饭,不料这家酒楼生意太好,雅间已全满了,就连这大堂里都不剩下几个位置了。   真是心情不好的时候更容易诸事不顺,她这么想着,刚准备换一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带着惊讶的声音:“叶夫人?”   沈璧君记性向来不错,何况两个多月前她还和这声音的主人互损过对方好几回,当即反应过来。   她也有点惊讶:“崔三爷还在南海?”   有段日子没见过追命了,她还以为他已经找到了天心月带着人回京城去了呢,哪里想得到竟还能碰上。   追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想到她以前是怎么堵自己话的,开口时语气不禁有些不太自然:“是啊,我还没查完呢。”   换了一般捕头追个杀手追半年也就罢了,可他毕竟是神侯府的人,是闻名天下的神捕啊,竟也半年没啥进展?   这个天心月究竟是有多厉害啊……   “不说这个了,叶夫人怎么会在这儿?”追命问。   “来酒楼还能有其他事么?自然是来吃饭。”沈璧君挑了挑眉,“不过没想到有这么多人。”   追命有点无言,他当然知道来酒楼是为吃饭,可问题是,她堂堂城主夫人,为什么要跑到酒楼里来啊?   “这不还在过年么,自然人多。”他笑了声,“我约了人,先上去了。”   沈璧君本来也打算走了,听他这么说就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也正如追命说的那样,还在过年,哪里都人多,剩余几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神思不属地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晃了两圈,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在往昨夜叶孤城带她去的城楼方向走。   离得近了之后,不远处的海浪声也愈发清晰了起来。   她抬起眼看了看自己昨晚坐的地方,眯了眯眼。   “想上去?”身后忽然有人这么问道。   沈璧君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下意识一僵,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叶孤城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干脆自己绕到了她面前。他想到采月说的她今天好像不太开心,再开口前也迟疑了一瞬。   沈璧君不太想看他,却又不得不看他。说来奇怪,看到这个让她心烦意乱的罪魁祸首,她竟又出奇地平静了下来。   “你见完客了?”她听到自己这么问道。   “嗯。”他停顿了一下,“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   ……扯吧,她才不信呢,不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还一起造反?   这不以为然的神色落在叶孤城眼中,自然就让他误会了她是在因为他去见客没像之前那样等她醒来而不开心。   所以稍微犹豫了一下后,他又解释了一句:“是父亲的旧识,不见总不太好。”   三十多年前,南王刚到他岭南封地的时候,就同这一带的江湖势力都诚心结交了一番,自然也没有落下白云城这个南海最大的势力。   有这一层关系在,叶孤城纵使不怎么看得上他那个儿子,也没有拒之不见的理由。   “我听采月说,是个什么世子?”她试探着问了句,“你父亲还和朝廷中人有交情么?”   “也不算多深厚的交情。”叶孤城说。   这是句实话,当年南王与他父亲关系虽然还算不错,但也只是因为想保持井水不犯河水得局面而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共识而已。   真要论交情,怕是还及不上和南海其他剑宗的。   沈璧君见他神色如常语气平静不似说谎的模样,顿时更疑惑了。   说起来当年看小说的时候她就没搞懂过叶孤城造反的理由,估计那些拍电影电视剧的人也和她一样,所以为了逻辑合理总给他安上个前朝遗孤的设定。   但沈璧君向来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在白云城生活了小半年后,更是可以肯定,叶氏和前朝连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试问哪个准备复国的家族会为主母的珠宝首饰花那么多钱啊……   叶孤城并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里她心里已转过了这么多念头,见她一脸若有所思,干脆开口问道:“你可有吃饭?”   其实他过来的时候就从跟着她的暗卫那知道没有了。   果然沈璧君摇了摇头,“……没有。”   说实话,真的挺饿的。   “那回去?”一边说一边直接牵住了她的手。   “……好。”她也找不到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们俩都没想到会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带着随从在街上闲逛的南王世子。   南海多商也多江湖人,但像他那样的勋贵子弟实属罕见,更不要说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对路过行人表情不耐的随从。   沈璧君就算没见过他,看见这阵仗,也断没有认不出这是谁的道理了。   然而更令她无语的是,这个不出意外应该是来求叶孤城和他一起造反的世子,竟在见到她的时候直接看直了眼。   ……就差没流口水了。   就这点出息还想造反?!沈璧君实在是没忍住在心里把他嘲讽了几遍。   南王世子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了,在叶孤城不着痕迹地把沈璧君挡到身后去之后,当即眯着眼抿唇开口道:“方才还听人议论说叶城主与夫人郎才女貌登对无双呢,居然就这么巧正好遇上两位了。”   叶孤城的神色却仍是很冷,看了他一眼,留下一句世子慢慢逛,就拉着沈璧君走了。   他这不悦已经明显到沈璧君都无法装看不见了,步速也因此比之前快了不少,差点叫她跟不上。   “你慢一点。”她咬着唇说。   而他也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放缓脚步后又不自觉地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偏头就正好叫他瞧见她后颈上自己给啃出的红痕,当即眸光一沉。   果然啊,他还是比较想听她在床上的时候对自己说慢一点。 第22章 、夫人倾城十二   风满楼。   二楼临窗的雅间内。   铁手看着自己这个频频往窗外望的三师弟,有点疑惑:“你在看什么?”   追命收回目光,闷了一口酒,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瞧瞧而已。”   他其实是觉得沈璧君今天看上去有点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不对劲,上了楼坐下后又正好瞧见她面带茫然之色从街上走过,不免有些在意。   但考虑到沈璧君的身份,为了避嫌,这样的原委还说不说为好。   所以收回了目光之后,他就一边给自己的二师兄斟满酒一边岔开话题问道:“说起来,你怎的忽然来了南海?”   铁手言简意赅道:“有件很重要的案子要办。”   他们四个师兄弟很少会一起,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分开办各自的案子,所以追命听了后也只点了下头,没有多问。   但他没有多问铁手要办的案子,铁手却问起了他的:“你在南海也快呆了半年了,还是没找到天心月的踪迹?”   讲到这个他就不免要先唉声叹气一番,叹完了才道:“是,我几乎都要把南海给翻过来了,还是没什么线索。”   “那么也许她根本不在南海。”   “可——”   追命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就被铁手给打断了:“前两个月,大师兄替他一位朋友托我查一个人。”   “什么人?”追命挑了挑眉,不明白他为何忽然说起这个。   “一个女人。”铁手停顿了一下,“你应该也听说过,是移花宫那位琴艺超绝的凤姑娘,虽然我查下来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之处,但大师兄的那个朋友却说,她有可能就是天心月。”   “什么?!”追命差点打翻桌上的酒盏,稍冷静了一下后又接着问道,“是谁这么说的?大师兄哪个朋友?”   “陆小凤。”铁手平静地答道。   铁手说的不错,他的确是听说过移花宫那位琴艺超绝的凤姑娘的,或者说这江湖上没听说过这位凤姑娘的人才是少数。   毕竟当初那个被廻光挖了眼睛的人,就是因为在移花宫做客的时候一直盯着在宴会上抚琴的凤姑娘才遭此待遇的。   但天心月怎么会和移花宫扯上关系的?追命想不明白,以廻光那个眼高于顶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和群芳谷有牵扯?   其实铁手也想不明白,但他觉得这好歹算是一条线索,何况是陆小凤的推测,再怎样也比让追命在南海继续找要来得有意义。   所以他还是开口道:“不论如何,消息我是带给你了。”   追命懂他的意思,没纠结片刻就点了头:“我知道了,我去移花宫走一趟。”   然而想到那位廻光宫主不讲理的性格和比性格更不讲理的武功,追命已经先头疼了起来。   “不用去移花宫了。”铁手忽然笑了笑。   “不用去?”   “那个凤姑娘现在在万梅山庄。”他把从陆小凤那听来的消息全告诉给了自己师弟,“据说是去求医的。”   万梅山庄的西门吹雪是个天下闻名的绝顶剑客,但同时也是位医术高超的神医。   这消息在江湖上知道的人并不算多,但对于神侯府来说却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追命也是立刻反应了过来:“那凤姑娘,可是中了芳菲尽?”   铁手点头:“是,但群芳谷出身的人都中着此毒,我也查到了一些她进移花宫之前的事,所以最开始并没有往天心月的方向上想。”   陆小凤倒是敢想,但也就是想想,并没有什么切实证据。   如果不是铁手清楚他有多聪明以及他那该死的直觉有多准的话,估计今天也不会对自己的师弟说这一番话了。   追命也很清楚这一点,又喝了一口酒道:“行,那我尽快去万梅山庄走一趟,看看这凤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虽然离南海更远了一点,但好歹不用见廻光那个难搞无比的女人了,追命这样安慰着自己。   此时的他自然没有料到,等他真的见了西门吹雪后,会对自己当初这天真的想法有多么的嗤之以鼻。   师兄弟两个吃完这顿饭后就立刻结账下了楼,铁手是还有其他案子要办,而追命则是已经在考虑该何时出发去太原了。   好巧不巧,两人行至街口准备道别的时候,竟又叫他碰上了沈璧君。   这回她身边还有叶孤城,两人是牵着手的。   以白云城主的气质风度,站在人群之中自然是最显眼的那一个,哪怕铁手从前并没有见过叶孤城,也一样顿住了脚步认出了他。   “叶城主边上那位就是武林第一美人?”   追命听到他这个问题自然是先笑了声,笑过之后才点头道:“除了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有谁能让白云城主这样牵着?”   这话虽然没什么错,但铁手听在耳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顿时忍不住偏头打量了他一眼。   而他已侧过了身,一边解下腰间的酒葫芦一边胡乱挥了下手权当作别:“我就直接走了,我可同四师弟打过包票一定替他找到天心月。”   “路上小心。”铁手也只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   两人要做的事都不是小事,所以无关紧要的话不说也罢。   追命走后,铁手就朝自己准备暂住一段日子的那间客栈过去了。   他要办的这件案子,其实比追命手里那件更棘手一些,而且目前还不能打草惊蛇,只能静观其变。   但没有关系,反正他的耐性向来是很好的。   ……   另一边沈璧君和叶孤城也很快回到了城主府。   回屋坐下后她才知道原来叶孤城也没吃饭,至于原因,他不说她也猜得到,所以不禁有点抱歉,在饭菜上来后难得主动给他夹了一只虾。   叶孤城还是头一回得此待遇,愣了一瞬后便没再吝啬自己的笑容直接抿起了唇。   吃饭期间沈璧君又试探着问了一次:“说起来,方才咱们在街上见到的那位世子,来白云城究竟所为何事啊?”   这问题叫他动作一顿,犹豫了片刻后才开口回答:“他有事拜托我。”   说了等于没说,沈璧君扁扁嘴,心道你起码要把具体的事说出来我才好劝你别去吧,哪怕稍微透露那么一点点呢!否则根本无从劝起啊!   见她表情仍是恹恹,叶孤城又问:“怎么忽然问这个?”   毕竟之前他可是从未见过她关心白云城的事。   沈璧君噎了噎,纠结着要怎么解释的时候,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方才南王世子见到她时的表情,当即撇撇嘴道:“我不喜欢他看我的眼神。”   这虽然称不上真正的理由,可也是句实话。   叶孤城嗯了一声,伸手摸了下她脑袋,没把心里那句我也不喜欢说出口。   南王世子来找他的确是有事拜托他,还是件令他十分惊讶的事。   他虽然并不打算应,却也没有把话说死,毕竟直接触怒这个统辖岭南的朝廷人士对白云城来说并不是件好事,他是不怕,但飞仙岛上这么多的居民却不能如他那样不怕,身为一城之主,他无法不将这些考虑在内。   但这件事说出来实在是太过骇人,而且目前也没有个妥善的处理办法,所以沈璧君问起他也只能说得语焉不详,以免她被吓到。   两人称得上各有心思,所以一顿饭下来,竟是谁也没再提南王世子的事了。   至于南王世子那边,其实倒也还算耐心,至少没逼着叶孤城在一日之内就给出答案,还让他慢慢考虑不用着急,但言辞间却颇有一股他一定会等到他答应的自信。   说实话,只要想到他看沈璧君时那直勾勾得恨不得把人吞入腹的眼神,叶孤城就没法对他给出什么好脸色来,可惜他惯来对谁都是一派冷淡,所以也没人察觉他对南王世子的真正情绪,只当他是普通的不够热络而已。   当天夜里,南王世子就在酒宴上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怎么不见城主夫人一道过来?   叶孤城沉着脸用她不喜见客为由想把话题揭过,岂料这人居然还抓着不放道:“那待我与城主合作后,便不算客人了吧?”   这笃定的语气叫叶孤城简直想拿剑抽他,忍得好不辛苦。   结束后喝得有些上头的南王世子就被随从扶去休息了,而他和一道作陪的大长老坐在宴客厅内又商量了一会儿才回房去。   大长老的意思很明确,造反这事不能玩,不说一不小心就会引火烧身,就算退一万步真的成功了,以南王父子的个性,白云城也未必不是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果。   叶孤城如何能不清楚这一点,但具体应当如何行事也不是件容易决定的事,须得从长计议才行。   他这样想着,推开了房门。   吱呀一声过后,他忽然皱起了眉,眸光如电般射向牙床后方,开口时声音既沉且冷:“谁在那里?”   沈璧君就在床上躺着,听到他这么问竟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而后又指了指他身后的那扇门。   叶孤城立刻会意地把门关上,并未放松警惕地快步走到床边。   他手里还拿着剑,此时紧皱着眉蓄势待发的模样十分迫人,但没等他刺破那层床帐,那个躲在后面的人便主动走了出来。   “叶城主。”   “阁下是?”他并未收剑。   “神侯府铁游夏。”铁手没作任何犹豫便报上了自己的身份,“我有一件要事寻叶城主,但不适宜直接上门,只得出此下策,还望城主海涵。”   他指的是他直接闯到了他们夫妻起居的屋子里。   托追命的福,叶孤城现在其实听到神侯府三个字就不太愉快。   至于原因,说来其实还有些好笑,那会儿追命为追查天心月的下落一直在南海打转,也没少上城主府来蹭饭蹭酒,光是蹭饭蹭酒其实没什么,毕竟叶孤城有钱,不在意这个。   令他不愉快的是他发现这位神捕大人和沈璧君处得格外好,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互损,但两人聊天时那种轻松的气氛是他和沈璧君的相处里很少会有的。   这一对比之下,他自然就不怎么乐意看追命时常上门来和沈璧君拌嘴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都要觉得自己当时的做法老套且无聊,但反正一点都不后悔便是。   当时他对追命说的是:“以崔三爷的本事,这么久都没找到天心月,我相信她应当是不在南海。”   追命:“……”   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自那之后,追命就没再来过城主府了。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继续留在南海找天心月,叶孤城不太清楚也不太关心,反正他可以肯定的是,不管天心月有多美,都不可能把自己给惑了去的。 第23章 、夫人倾城十三十四十五?当爹   铁手的目光很平静也很严肃,望向他的时候亦不卑不亢, 没有半分普通江湖人见到他之时会不自觉露出的畏惧之色。   叶孤城从前虽不曾同这位神捕打过照面, 却也听说过他是他们师兄弟四人中内功最深厚的一位,一双铁手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在江湖上也是位令无数盗匪闻风丧胆的人物。   可能是气质差太多的缘故,比起年纪更大一点的追命, 他给人的感觉反倒更稳重一点。   叶孤城大概能猜到他是为了什么事来的, 沉吟片刻后, 就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引到桌边坐下。   桌上有茶水,不过是冷的, 但两人本也不是为了喝茶, 故而谁都没有在意。   对视片刻后, 是铁手先开了口:“敢问城主可知南王世子此来拜师的真正目的?”   是的,南王世子这趟过来,明面上的说法是为拜师, 毕竟南王和白云城的上一任城主有点交情, 现在叶孤城在武林之中的声名又更胜于他父亲, 想让自己儿子学点功夫也无可厚非,哪怕大张旗鼓,旁人也无可指责。   或者说就是因为大张旗鼓的关系,才更叫人不多想到别处去。   叶孤城听他语气观他神色就知道自己是猜对了,神侯府那边果然是已经查到了南王父子的谋划,不说全部,一部分总是有的。   于是他未作犹豫就点了头:“知道。”   铁手闻言也松了一口气,倒不是因为这答案,毕竟在问出这个问题之前他就相当确定,叶孤城一定是知道的,但他若是有意帮南王世子隐瞒,自己也没有办法逼迫他承认;而此时他这句知道,基本就等于在表明立场了。   事情比他想象中要好办不少,想到这里,他那张严肃的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些堪属愉快的笑意。   “我查了南王父子大半年,手中虽已掌握了些证据,却还不足以将整个南王府一网打尽。”他停顿了一下,听到了点动静,下意识朝屋内那张牙床的方向看了看,只见原本已经躺下的叶夫人也坐了起来,正一派惊讶地望着他们两个。   “南王父子?”她直接问出了口,眼神是望着叶孤城的。   叶孤城哪里会知道她其实比他们都还早知道南王父子的图谋,只当她是真如她面上表现出的情绪一样惊疑,沉吟了片刻后才给她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遍。   铁手也很耐心地等着他说完,一边听一边抿了口茶。   说实话,他还挺好奇这位武林第一美人听到其中内情后的反应。   不过他想象中的花容失色却并没有到来,沈璧君在听完叶孤城的解释后,只问了一句话:“你不会去吧?”   这话听上去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但细听之下竟还暗含几丝恳切和惊惶,同她已经恢复冷静的表情正好相反。   “本来是不打算去的。”叶孤城这么答道。   “……那现在?”她有点不懂了,本来不打算跟着造反的,现在条子找上门跟你说他们那边早就知道南王要造反,然后你反而打算要去造反了?   你这逻辑未免也太不走寻常路了吧!   看着她睁大着眼不敢相信的模样,叶孤城莞尔道:“现在自然是按铁二爷的意思,同南王父子合作了。”   铁手方才说的是,他手里的证据还不足以将南王府一网打尽,言下之意自然是他现在需要更有力、更直接的证据。   那么他来找叶孤城的目的也明确了,他是希望叶孤城能够帮他这个忙。   南王府不是一直以来都做得无比隐蔽叫人抓不住痛脚么,那便让这对父子如意造反呗。   等真的造了反就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先前再如何隐蔽都不顶用。   原本叶孤城还在考虑该究竟如何行事,这下好了,铁手已经替他指了一条再合适再明确不过的路。   沈璧君这么听下来也明白了,但还是有点担心:“那……之后会不会牵连到你啊?”   这个问题叫一直安静地听他们夫妻对话的铁手直接笑出了声,同他在江湖上的赫赫凶名不一样,他其实长得十分温和,笑起来就更是温和了。   他说:“叶夫人就这般不信任神侯府?”   沈璧君:“……”   哎,差点忘了条子还没走,有点尴尬噢。   但尴尬过后她还是挣扎着反驳了一句:“这不能怪我呀,您师弟,崔三爷,他在南海找一个杀手找了小半年,我今天中午碰到他的时候他都说还没找到,实在是太影响我对神侯府的印象了。”   这下轮到铁手:“……”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中午——   也就是说他们在风满楼吃饭那会儿追命神思不属地往窗外看就是在看这位叶夫人?   铁手扯了扯唇角,用余光瞥了下叶孤城的反应,非常冷静地没开口说话。   之后两人又就南王父子的图谋作了一番商议,总而言之,这件事比他预想中要办得顺利多了,而叶孤城也比他想象之中要好说话好合作得多,铁手甚至有一种其实他比自己更想送南王父子一份大礼的感觉。   但想想叶孤城的性格,他又觉得这应该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喝完那杯凉透的茶水后,他就站起来同他们夫妻告辞了,走之前还又朝沈璧君道了句歉:“事关重大,闯了两位的屋子,若有惊扰夫人之处,铁手在此向夫人赔个不是。”   他说得认真又诚恳,听得沈璧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摆手表示并没有。   事实上也的确没有,铁手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发觉,直到他主动现身表示有事找叶孤城。   那会儿她也不知道这人其实是个条子,差点把他脑补成南王的人,所以连主动搭腔都没一句,不过倒是没怎么怕,毕竟这可还在城主府呢,不管是谁的人,敢对她如何等于直接在打叶孤城的脸。   铁手走后,沈璧君可谓是彻底放下了那颗因听到南王世子来拜访叶孤城而惴惴不安了一整天的心。   她问叶孤城:“那你是否打算明日去答应收南王世子为徒?”   叶孤城摇摇头:“再晾他两天。”   态度变得太快叫人起疑就不好了,哪怕南王世子是个不成器的,南王的老谋深算也叫叶孤城不得不多筹谋一番。   “那他就要一直住在我们府里么?”沈璧君不太开心。   但叶孤城听到她这句“我们府里”却十分愉快,抿着唇揉了一下她脑袋道:“我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眼前。”   这一点就算沈璧君没什么表示,他也是绝对会做的。   “真的?”沈璧君眼睛一亮。   “自然是真的。”他被她这眼神看得心下一动,直接低头吻了下去,浅尝辄止后,又低声道,“我去沐浴,等我回来。”   “……噢。”她点点头,望着他快步往后头汤池过去的背影,只觉呼吸间仍尽是他身上难得会出现的酒气。   很清淡,闻在鼻里却莫名让人觉得要醉了。   而好不容易拍着自己的脸回过神后沈璧君才忽然想起来,其实她也还没去洗澡啊?   但现在追过去一起是不是不太好……   为了自己明天能顺利起床,她决定还是等等算了。   可等下来的结果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回到床上之后叶孤城照样把她死去活来地折腾了一晚上,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最后一回的时候气极之下还不小心抓破了他的额头。   于是夫妻俩第二日在面对年仅八岁的燕南天问出“叶叔你额头怎么了”和“沈姨你嗓子怎么这么哑”这两个问题的时候都有点尴尬。   沈璧君还不如他那样能用一句不小心抓破来搪塞过去,只能支吾着鬼扯道:“可能……可能着凉了吧,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燕南天“哦”了一声,大概是信了,又十分真诚地教育她:“那您睡时把被子压实一些,别不小心蹬掉了。”   沈璧君:“……好、好的,我知道了。”   幸好这个令她尴尬的问题很快就揭过去了,转而聊起了前来拜师的南王世子。   燕南天很是不解:“我看那个什么世子武功很差呀,怕是连我都打不过……”   这样的资质怎么会好意思跑来找叶孤城拜师的,而且叶孤城居然也没有立刻回绝掉!   “你何必和他比。”叶孤城笑了,这小子怕是也不清楚自己的天赋究竟有多高吧。   “那叶叔你要收他当徒弟么?”燕南天撇了撇嘴。   “看他是否诚心要学剑罢。”叶孤城想到自己和铁手约定好的打算,只能这么说,“若是诚心,天赋差些也无妨。”   “这倒也是。”燕南天点头,朝他们道了声别就放下筷子去练剑了。   沈璧君看着他比初见时高了些的背影,又想到他们俩方才说的剑术天赋,不由得偏头问叶孤城道:“你和小燕在剑术上的天赋谁更高些?”   这问题还真是不太好回答,毕竟叶孤城身为当事人之一,怎么说都好像有点不太客观,最后也只能把问题抛回去:“夫人不是一直对他说他将来会成为比我更厉害的剑客么?”   沈璧君:“……”   讲道理啦,家长鼓励孩子好好学习的时候说说清华北大不是梦这种话不奇怪吧!更不要说这个孩子本来就是个天才型学霸!   “哦,那我就默认是他天赋更高了。”她哼了声扭过头去。   叶孤城也不计较这点嘴上便宜,反正她开心就成了。   至于燕南天将来到底能不能成为比他厉害的剑客他就更不在意了,他若见到个天赋奇佳的就要担忧自己,也不会成为白云城历史上最有武林地位的城主了。   ……   三日后,叶孤城总算松了口,又郑重其事地见了南王世子一回,当然明面上自然还是他答应了收徒。   他答应过铁手在南王父子造反一事坐定之前不把他们俩另有合作的事透露出去,所以连大长老也没说。   这样一来,在他应下的时候大长老自是差些惊掉下巴,一脸的不可置信。   南王世子其实也是惊讶的,但更多的是愉快:“城主果真是聪明人。”   叶孤城并不为这句夸奖所动:“但我还有个条件。”   此话一出南王世子又放心了不少,他就怕叶孤城一无所求,一无所求的人是最难利用的,到时被反将一军也说不定,所以这会儿听到他这么说了之后,当即喜笑颜开道:“城主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叶孤城:“事成之后,我要带走龙椅。”   南王世子:“???”   叶孤城:“我夫人喜欢上面那颗珠子。”   这理由可真是把南王世子给噎得不轻,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然而就算缓了过来,话也说得不如之前利索了:“……这个不难,城主放心便可。”   叶孤城不置可否地扫了他一眼,没再开口了。   事实上比起南王世子,更震惊的是大长老,最开始听叶孤城答应的时候他尚能稳住身形不开口,毕竟在外人面前玩内讧总不太好,但这会儿就真的忍不住了:“城主,这——”   “我意已决,长老无需多言。”叶孤城直接打断了他,神情冷淡却坚决。   大长老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对他性格自是十分了解,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便知道这件事是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只能在心底叹一口气。   但这也太……太胡闹了些!   他原来一直觉得叶孤城个性太冷不好,所以才总是催他娶妻生子,希望他身上能多一点人气,不要真一辈子抱着把剑过了,哪里会想到他娶了夫人之后竟会为讨夫人欢心做出这样的决断来。   若早知如此,还不如看他抱着剑过呢。   红颜祸水啊红颜祸水,大长老无力地想。   南王世子求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就走了,叶孤城猜想他应该是准备寻人去给南王报信去,并未多作理会,直接转向大长老道:“我可以向您保证,您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严肃过他方才答应南王世子之时,叫大长老听得一愣,竟连句为什么都忘了问,就这么看着他离开了。   大长老:“……”   ……所以这到底算个什么事???   造反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事诶,难道在南海当土霸王不好吗???   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搞不明白,但他毕竟是白云城的大长老,深知这件事并不适合在现在这种局面下告诉白云城其他人,只能憋在心里。   这边叶孤城把该做的都做完之后,在他们院子里陪沈璧君下棋的燕南天也听说了他最终还是收了那个徒弟的事,登时好一番唉声叹气。   沈璧君不解:“你就这么不乐意你叶叔收他为徒?”   燕南天一本正经地解释给她听:“叶叔收徒自然没事呀,可是收那样一个徒弟,实在是太给叶叔跌份了!”   沈璧君觉得奇怪,按理说燕南天不是个会因别人的武学天赋不够好而看不起人的人,毕竟他几乎已经是古龙笔下“侠”的典范了。   于是她问:“……这话怎么说?”   燕南天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看神色颇像是在做什么很激烈的思想斗争,但最终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那天见到他的侍卫欺负一个卖鱼的姐姐。”   实际上就是南王世子刚来的那天,他本来是早上练完了剑准备去集市上随意逛逛的,结果正好瞧见几个很眼生的作侍卫打扮的人正围着一个卖鱼女,推推搡搡不说,嘴里也不干不净的。   他们几个看上去挺有来头,所以哪怕都把人欺负成这样了,也没人敢出来阻止,燕南天看不过眼走过去试图阻止他们的时候还被嘲笑了说小弟弟不要多管闲事。   当然最终动起手来自然还是他赢了个彻底,那几个侍卫被打得落花流水,又自知不占理,当即灰溜溜地跑了。   他本来也没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岂料夜里回到城主府的时候竟又给他撞上了这几个人,大约是觉得自己有人撑腰了,还站在那个据说来拜师的南王世子后面朝他龇牙咧嘴了一番。   有这由头,他对南王世子的印象自然根本好不起来。   沈璧君听他讲完后,也十分无语,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咱们不理他就是,而且他现在既然是你叶叔的徒弟了,就和你是平辈的,他的手下再犯浑你直接教训便是。”   其实要沈璧君说,最好直接教训南王世子啊!你可是未来的“神剑”啊!打一百个南王世子都不成问题!   可惜她不能表现出自己比燕南天更厌烦这个人的事实,唉。   两人没聊一会儿,叶孤城也处理完了后续事宜回来了。   南王世子倒是又试探性地提了一次既然拜了师总该请师父师娘一道吃顿饭,被他一口回绝了,一丝余地都没留。   既然答应过沈璧君不让他去她面前碍她的眼,叶孤城就觉得自己一定得做到才行。   沈璧君很好奇他上午究竟是怎么同南王世子说的,也好奇大长老听说他打算跟着南王造反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奈何当着燕南天的面不好问出口,一顿饭吃得焦心无比。   幸好燕南天在这里陪她下棋下了一上午吃过饭后就再也坐不住一刻都没有多留就一阵风似地跑了。   他一走,沈璧君就立刻关不住话匣子了。   “南王世子怎么说?”   “应是信了。”叶孤城还是照样言简意赅得很,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那大长老呢,他之前就很怕你答应了,今日……”   她说到大长老,叶孤城就忍不住要想起自己说起要为了那颗天下第一的东珠带走龙椅时大长老那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不禁抿了抿唇道:“我都答应下来了,他也没办法。”   长老们在白云城有地位是因为叶孤城向来很尊重他们,但真的论及大事,当然还是他这个城主说了才算。   可沈璧君不知道这些啊,她还记得叶昀提过当初叶孤城其实就是被长老们催得没办法了才会去沈家庄求亲的呢,自然觉得这五个长老说话必然相当有分量,所以还是很担心:“……不会暗中破坏的吧?”   叶孤城看她那担忧不似作假,又笑了:“夫人放宽心便是。”   他没打算说那颗珠子的事,也不担心大长老会告诉她,毕竟他都已做过保证,而看着他长大的大长老也最清楚他的脾气,绝不会不明白他的意思。   至于南王世子那边,根本没有和沈璧君见面的机会,自然更不需要担心。   照叶孤城估计,南王世子也不会在飞仙岛逗留太久,毕竟这么大的一件事,他作为主谋,不回南王府陪他父亲操持大局,将来成事之后能不能真正站稳都难说。   果不其然,五日过后,他就带着他的随从来和叶孤城请辞了,并表示等商议好行事计划后会通知叶孤城。   对叶孤城来说这些其实都不重要,事已至此,无非是该做的必须要做罢了。   但对于沈璧君来说,南王世子走了,哪怕还会再来,就目前来说也是件值得开心的事,毕竟她为了不碰到这个她看着就烦的人已经好几日不曾出过城主府的大门了。   故而他一走,沈璧君就欢天喜地地带着采月去海边闲逛了。   说到采月这小丫头,她和叶昀的婚事差不多快定下来了,沈璧君这几天在屋里待着无聊就在研究黄历,打算替他们俩挑一个好日子。   她也有问叶孤城的意见,不过这人表现得兴致缺缺,远不如在欺负她的时候那般认真,把她气得不行,还骂了他一句不关心手下。   但叶孤城听了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还理直气壮地压着她道:“我只关心自己的夫人。”   ……太不要脸了,她觉得自己当初对他真的误会很深!   不要说不举这种被迅速打脸的事了,就连钱多话少死得早,现在看来可能也只有钱多是符合……的吧。   不过令沈璧君没想到的是,采月在谈及自己婚事的时候,反应居然比叶孤城还冷淡平静。   沈璧君不解:“你……你不喜欢他了吗?”   采月摇头:“并没有啊,我只是知道夫人您一定会安排好的。”   这莫名其妙的信任究竟是怎么来的哦……?   但有她这句话,沈璧君也觉得这事不能砸在自己手上,决定散完了步就回去找奶娘认真商讨一下。   她至今记得自己那个一切从简的婚礼,虽然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仪式这种东西真的很无所谓,但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颇可惜的。   毕竟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穿嫁衣的机会呀。   日子最终定在了正月底。   所以过了上元之后,城主府里反而张灯结彩得更热闹了些,尽是喜庆气息。   夫人亲自帮忙操持的婚事令叶昀在府中侍卫里的威信更高了一点,沈璧君纠结完请帖制式后去问叶孤城大概能请点谁,本来只是随口问这么一句,不料他思索了片刻之后,居然说:“我让人放出消息,愿意来喝杯喜酒的都可以来。”   沈璧君:“……”你还真不怕被喝穷啊,有钱也不是这样用的吧!   因为他这句话的关系,叶昀和采月成亲的那一日城主府一改往日空旷,热闹极了。采月是孤儿,只能由沈璧君来暂时充当一下娘家人。   沈璧君也没有拒绝这个差事,郑重打扮了一番后坐到了奶娘边上那个位置。   最开始她不明白叶孤城为什么要把叶昀和采月的亲事办得这么大,就算是再尊重奶娘再看的起叶昀,像这样宴请所有愿意来的人其实都有些夸张了,直到他二人拜堂的时候沈璧君在人群里看到了铁手。   是了,这么些天,已经足够南王把眼线布到城主府内外来试探叶孤城是否诚心了,铁手自然不能如当初那样轻易夜闯城主府,万一暴.露可就功亏一篑了,但若是恰好凑个热闹来参加婚礼,便于情于理都完全说得过去。   这样的场合,南王的眼线再多,估计也顾不过来,正是个方便他二人见面的好机会。   沈璧君坐在那听着这两个人装得仿佛是初次见面的对话,就差没直接翻白眼了。   看着一个纯良温和一个清冷淡漠,谁曾想居然全是影帝呢……   开席之后有人过来敬酒,同时也盛赞他们夫妻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这些溢美之词沈璧君早已听得耳朵起茧了,所以顶多就是扯扯唇角朝他们浅笑一下。   至于喝酒——   叶孤城直接面不改色地把属于她的那一份全解决了。   所幸他在南海惯有声名威望,真正敢过来敬酒的人也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只是远远地用艳羡眼神瞧上他们夫妻一眼而已。   沈璧君原本以为他这么豪爽是因为真的海量,结果没过一会儿就感觉到他放在桌下的那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不让她挣开的同时还用指甲刮了刮她掌心。   她一惊,下意识地偏头一看,却正好对上他也正好望过来的眸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火通明的缘故,她总觉得此时的叶孤城眼睛格外明亮,明亮得泛着水光,叫她能从那水光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沈璧君觉得脸有点烫,想着说点什么,下一刻,他勾起了唇角,朝她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同时亦低声唤了她一声“璧君”。   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他们都成亲半年了,沈璧君却是第一回被他这样直接喊名字。   这人平时唤她的时候都不带特指只用“你”,而蔫坏着调侃或促狭的时候则会喊“夫人”,最恶劣的是在床上纵情欺负她的时候,会从“夫人”换成“娘子”。   但总而言之,喊“璧君”真的是头一回。   所以沈璧君几乎可以肯定他这会儿其实已经醉了,只是因为他醉相也十分高冷的缘故而醉得不明显,不被旁人察觉而已。   她虽没应这一声,却不自觉地抿了抿唇,同时也用小指反过来勾了勾他的掌心。   后来再有人来敬酒,他也还是照喝不误,但放在桌下的手却一直没松开她的。   沈璧君虽然知道他们这番动作被衣衫遮掩了没人能注意到,但依然紧张得很,生怕被人发现。   就在这顿婚宴酒即将结束的时候,厅堂外忽然响起了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我听说叶城主放过话,愿意喝杯喜酒的,今日都可来赴宴?”   是个女声,沈璧君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但就是觉得耳熟。   她皱了皱眉,抬眼朝堂外的方向忘了过去,只见一个身着华裳、腰束长缎、眉心贴着金箔的美人正迎面而来。   她是笑着的,笑得也极好看,可缓步走进来时周身那气场风度,在场除了叶孤城之外,竟是谁都压不住。   不,就算是叶孤城,大约也只能同她平分秋色而已。   如此气势,不开口都已有了令这热闹厅堂瞬间安静的本事。   沈璧君也是被震慑住的一员,直到她走到他们那张桌前才堪堪回过神来。   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并丝毫不吝欣赏之意,沈璧君忽然福至心灵地反应过来她究竟是谁。   她从前不曾真正和廻光打过照面也将她认了出来,更不要说在场那些曾见识过移花宫主本事的江湖人了。   然这么多人,却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开口说话的。   哪怕她身上连武器都没有带。   一派死寂之下,是一直盯着沈璧君看的廻光先开了口。   “果真绝色。”   饶是沈璧君这样早已听惯溢美之词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欣赏的目光和赞美的语气实在是太真诚了。   但她也没忘记当初在济南城的大街上廻光试图拦下她轿子的行为,一时有些吃不准这位移花宫主这回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叶孤城的醉意在廻光开口的那一瞬就去了大半,此时如电眸光亦直射向了她,语气很冷:“廻光宫主是来道贺?”   廻光闻言,面上笑意更深了些,又望了沈璧君一眼才轻启薄唇道:“我说我来道贺叶城主也不信吧?”   沈璧君:“……”   讲道理,这位宫主比叶孤城更让人聊不下去天啊。   眼见叶孤城要站起来,她才又话锋一转道:“放心吧,我不过是一直念着当日不曾得见武林第一美人的遗憾想来瞧一眼罢了。”   这话叶孤城不是不信,但也无法以此为由压下心头不悦,何况凭他对廻光的了解,“放心吧”这种话后面,必定还要有另一番不讲道理的道理。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就又笑着补充了一句:“不过若是美人愿意跟我走,我哪怕拼着同叶城主战一场,也一定愿意带她走的。”   沈璧君:“……”   谢谢谢谢,但还是不了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廻光就在铁手边上那个空位上坐下了,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斟完拿起后朝沈璧君一比,似是在敬她绝色。   动作肆意得根本不顾旁人目光。   沈璧君这会儿其实已经没有当初那样怕她了,甚至还好好打量了她一下。   无可否认,她也是个美人,还是艳光四射的那种,五官虽不及自己,却另有一种叫旁人无法企及的夺目气质。   喝完了这杯酒后,她的目光才转向一旁的铁手,毫不客气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神情不屑道:“我还以为神侯府的神捕都忙得很呢,怎的竟也有时间来赴宴呀。”   铁手是第一次见她,一开始还不太懂她为什么对自己这般不屑,但听她提到神侯府时却忽然想到了陆小凤让他查的那个凤姑娘。   假如凤姑娘真是天心月的,这位移花宫主讨厌神侯府也算是有迹可循了吧,毕竟他四师弟可是这偌大江湖之中唯一一个见过天心月也还活着的人哪。   对于天心月这样的杀手来说,和冷血的交锋也许都算得上是她杀手生涯中的一笔耻辱了吧。   所以以传闻中廻光对世间美人的爱惜程度,讨厌他四师弟进而再直接连坐整个神侯府,真是再正常不过了。   想通了这一点后,铁手也懒得同她计较了,只平静地回道:“碰巧在南海,凑个热闹而已。”   廻光却已经懒得理他了,目光重新投向沈璧君,打算再好好欣赏一番自己好奇多时的美色。   沈璧君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看她进来以及和叶孤城铁手对话的时候太紧张的关系,分明没有喝酒,这会儿竟忽然也有些头晕,皱着眉揉了揉额头。   叶孤城立刻注意到了她的动作,靠过去低声问她:“怎么了?”   她想跟他说没事,却尚未来得及开口就被搭住了放在桌上的右腕。   搭上来的是廻光,沈璧君下意识地僵住了身体屏住呼吸,扭头看了看叶孤城。   叶孤城是知道廻光那不差任何天下名医的医术的,也清楚廻光的性格绝不会对她看得顺眼的美人不利,所以给了她一个叫她安心的眼神,静候廻光开口。   廻光没一会儿就收了手,眼神复杂地瞥了叶孤城一眼,而后才叹了一口气道:“恭喜你啊,你要当爹了。”   沈璧君:?????!   这下叶孤城的酒是彻底醒了。 第24章 、夫人倾城十六?凉水浴   相比他的彻底清醒,沈璧君则是彻底呆住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下意识地晃了晃头, 不可置信道:“什、什么?”   廻光看着她因为震惊而瞪大的双眼,又心满意足地欣赏了片刻这世间难求的绝色, 欣赏完才点头道:“你没听错,你怀孕了。”   叶孤城也在这时握紧了她的手, 在这桌其他客人反应过来之前直接站了起来同他们表示要带她回房去休息。   其他人都无甚异议, 唯独廻光, 听他这么说后笑意盈盈问他:“不知你这白云城的大夫,水平如何啊?”   叶孤城怎么可能不知道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当即沉着脸回了句不劳宫主费心便护着沈璧君回房去了。   沈璧君懵了一路, 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居然已经怀孕这个事实, 但进了屋坐下后却不自觉地摸上了自己尚且十分平坦的小腹。   总觉得像是在做梦啊,她这么一边抚一边这么想着。   “害怕?”察觉到她的不安,叶孤城坐到她边上把她揽进了怀里。   “也——也不算害怕吧。”她并不抗拒他的怀抱, 安静地窝着没有动弹, “就是不太敢相信。”   可仔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相信的, 毕竟他们成亲都已经有半年了。   沈璧君忍不住想起自己在过年之前收到的那封来自济南的信,信上沈太君也有提过这事,虽然说得很是隐晦,但沈璧君毕竟不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大小姐,自然不可能看不懂,看完还有点无语。   哪知打脸来得太快,这才过去一个月,她就真被诊出有孕了。   不过话说回来,移花宫主竟还通医术?   沈璧君想到这,不死心地扭头问抱着自己的人:“廻光宫主她……会不会误诊啊?”   叶孤城:“……她医术就算不是天下第一,前三总还是有的。”   虽然从仅有的几次交锋来说叶孤城是真的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女人,但对于她的武功和医术,他还是很持肯定态度的。   何况以廻光对沈璧君这张脸的喜爱程度,她估计巴不得他们感情不好呢,又何必在这种事上骗人。   “这么厉害?!”沈璧君惊了,不过忽然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她武功究竟如何?”   今天她进来时那万众屏息的场面叫沈璧君印象格外深刻,但沈璧君也注意到她并没有带任何武器,虽说移花宫有移花接玉这样的绝学,但移花接玉到底是一个以守为主的掌法吧?她就不信能让这么多人不敢出声的廻光会只用这么一种功夫。   事实上沈璧君还真没想错,廻光的确不止会这样一种功夫,比起移花接玉,更为江湖中人所熟知的其实是她的“金丝缚”,当今武林之中,能从她的金丝长缎中脱身并逼她使出移花接玉的人,恐怕不足十个。   她的确是没带刀戟枪剑这样的兵器,但她束在腰间的长缎已足够骇人。   经叶孤城这么解释了下后,沈璧君才终于恍然,但恍然之后又忍不住问他:“那你能逼她使出移花接玉么?”   叶孤城:“……”   如果不能的话,廻光还需等到今日才终于得见她这个武林第一美人一面吗!早在济南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无视他的拦阻去开她轿门了。   他这短暂的沉默叫沈璧君直接误会到了相反的方向去,挑着眉一脸惊讶道:“……不能吗?”   叶孤城选择直接堵住她的嘴。   沈璧君被吻得猝不及防,短促地唔了一声,然尾音尚未完全发出就湮没在了热情交.缠的唇齿之间。   呼吸间还有叫人无法忽略的酒气,拥抱间衣料互相摩擦发出簌簌的声响,同唇舌交战时漏出的水声混杂在一起,听得沉醉在亲吻中的人都要红起脸。   就在沈璧君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的时候,紧闭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同时闯进了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沈姨!我听——”   沈璧君发誓她当初对叶孤城喊出“我对我夫君至死不渝”的时候都不及现在尴尬,哪怕两人已经分开,也没有勇气去看因为太激动而直接推门进来的燕南天。   燕南天虽然还小,但到底是能独自来到南海的,见过的世面绝对不少,在瞬间的愣神过后,还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迅速往后一退把门给关上了。   沈璧君:“……”   总觉得好像更尴尬了。   之后叶孤城总算放开了她,面不改色地主动出去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燕南天。   也没说别的,只帮他确认了下他听到的消息是真的。   燕南天也非常懂事地没有问其他的问题,但仍是没忍住抬眼偷偷去瞥他的表情,瞥完了又道:“那我明日再来看沈姨。”   “嗯。”叶孤城没计较他的眼神动作,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吧。   不过被这小孩一打岔,他才想起来外面的厅堂里还有许多宾客没有送走,其中不乏长老们应付不了的难搞人物,比如廻光。所以稍作犹豫后,他就决定同沈璧君知会一声要再过去一趟。   沈璧君也很理解,加上心头尴尬尚未彻底散去的关系,看见他就要回忆起刚才的尴尬场面浑身都不自在,自然求之不得地摆了摆手让他快去。   但叶孤城还是考虑到了采月和叶昀今日大婚,她这里没有她用惯的人来伺候,在去送客的路上叶孤城还特地拐去很管家那指了两个侍女过去听候她差遣。   “小心着些。”他嘱咐道。   侍女们被他认真中又不自觉流露出三分关切的语气惊讶了一番,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十分正常,一起恭谨地应了声是。   回到酒宴上时长老们已经帮他送走了不少客人,但大部分是南海那些原本就白云城十分交好的江湖朋友,像铁手和廻光就还坐在那没有走。   他们俩不仅没走,还一边喝酒一边你来我往地打起了嘴仗,见他回来才总算停下。   或者说得更准确点,是廻光见了他就懒得再搭理铁手了,转而一派关心地问他道:“你夫人她已休息了?”   叶孤城还没回答呢,就听到她继续说了下去:“方才忘了告诫你了,最近你可千万忍着些吧。”   说实话,他真的是非常克制才没直接对她拔剑的,但再如何克制,脸色也无可避免地因为她这句话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们夫妻二人之事,不劳宫主费心。”叶孤城皱着眉说。   难道她觉得她不提醒他就一点都不会注意吗?!   “怎么会?”廻光理直气壮,“我这人最见不得美人难过,你若欺负了她,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天知道她怎么能把这种歪理说得这般理所当然的。   叶孤城决定不再理会她,反正就算真要动手,他们俩也不过五五之数而已,谁都不怕谁。   他们俩不再说话,铁手便适时地开口准备告辞了。   他这趟来主要是想确认一下叶孤城那边的消息,确认完了就行;但走之前他还是颇诚恳地对叶孤城贺了一声喜。   这一番客气下来,等宾客全部离开,已是大半个时辰过去了。   叶昀喝得醉醺醺的,被同僚扶着回房去的时候还在挣扎着往他边上凑,口齿不清地要他帮他好好谢谢沈璧君。   叶孤城:“……好。”   沈璧君对他们成亲这件事的上心程度是阖府有目共睹的,叶昀感激她也正常,但一直翻来覆去念叨着还不肯让他走就很烦了!   叶孤城忍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皱着眉对那两个准备回房去的侍卫比了个带他走的手势。   如此折腾完毕,等他回到后院之时夜已经挺深了。   临时被拨过去的两个侍女在屋门外静静地站着,有一个甚至都开始打起了盹,见他回来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朝他福身行礼。   “夫人休息了?”他问。   “是,夫人刚躺下不久。”   “嗯。”他推开门,也没有要重新掌灯的意思,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径直走向了床。   沈璧君虽睡意不轻,却也没彻底睡过去,还能听得到他走过来时的脚步声,但不想睁眼,只象征性地嘟囔了句你回来啦?   娇中带甜的一句,听得叶孤城心软成一片。   他伸出手来摸了下她的脸,很低地嗯了声。   躺在那半睡半醒的她这会儿所有动作全是凭本.能来的,大概是觉得舒服,还用鼻子轻轻地蹭了蹭他掌心。   叶孤城抿起唇角笑了笑,弧度很浅,隐没在黑暗中无人发觉。   他收回手,俯下身吻了吻她额头,又替她压了压被子。   “你喝了酒……”她皱眉,嫌弃得无知无觉。   被嫌弃了一番的叶孤城没有办法,只能直起身体准备去洗漱。   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令他无奈不已的还是躺下之后她习惯性往他怀里钻的动作,换了以往叶孤城一定十分乐意抱着她睡,情至浓时直接翻身一压也别有趣味。   但现在毕竟要顾虑到她怀着孩子这件事,再如何蠢蠢欲动都得压下,然软玉温香在怀,毫无反应才是不正常呢。   说来也奇怪,当初还没有真正把人吃到口的时候,他完全能忍住且平静下来,现在却再做不到了。   故而这一晚沈璧君是睡得很好,但他却因为这“不得已”的原因一直没能睡着,最终在天快亮的时候下床去洗了个凉水浴。   哪怕是秋冬之分并不十分明显的南海,在才出正月的时候也是有点冻人的,更不要说他洗的还是凉水。   也亏得他内功底子深厚,这么折腾也不至于生病。   但最令他有苦难说的是,这被迫恢复清心寡欲的日子才堪堪开了个头而已。   在一连洗了好几日的凉水浴后,叶孤城总算明白了廻光当日离开城主府的时候为什么会笑得那般意味深长了。 第25章 、夫人倾城十七?相悦   沈璧君一开始并没有发现他居然有这么辛苦,每回醒来发现他不在也只当他是去练剑了, 直到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她醒得比以往早了一些。   叶孤城还躺在她边上没有离开, 前胸贴着后背的姿势,手环在她腰间, 头搁在她颈边,呼吸很轻。   这姿势虽然亲密, 却也算是她早已习惯的, 何况是在刚睡醒的时候, 所以并不抗拒。   但当她试图翻身的时候,身后的人却忽然收紧了手臂叫她动弹不得。   对叶孤城来说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 因为沈璧君睡觉的时候其实很不安分, 蹬被子什么的都是小事了, 更多情况下她都是睡着睡着忽然伸个手踢个腿,叶孤城最开始很不适应,后来才发现只要一直抱着她她就能安分。   所以这会儿就算是还在睡梦中, 察觉到她好像又要乱动, 自然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把她重新按到怀里。   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更近了, 不仅前胸挨着后背,就连腰以下的部分都完全贴紧了,尴尬也随之而来。   沈璧君原本因醒得早而没有彻底消散的睡意一下全没了,脑海里也不受自己克制地浮现起了往日他们在这张床上干过的事,再不敢动上一动。   自从她被廻光诊出怀孕之后,叶孤城就没再碰过她了,原本她觉得这对他来说应该也不难,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表现得十分正常,睡前吻两下就停,有时甚至只蹭蹭她额头鼻尖。   可此时此刻她才反应过来那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他是克制得很好,但那不代表他就真的不想。   沈璧君的脑内还在持续播放着许多不可言说的画面,想要快些住脑,偏偏那紧贴着她的炙热感还在源源不断地传来,而她既紧张又煎熬,只觉自己浑身都快要烧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后,她才听到耳边传来他有些惊讶的声音,带着些平时没有的鼻音,刚睡醒还很慵懒那种,“醒这么早?”   她连忙去掰他的手,掰开后迅速往床内侧挪了挪,开口时声音都不太稳:“是、是啊,昨晚睡得也早。”   叶孤城盯着她红透了的耳廓看了好一会儿,良久才移开目光,同时深吸一口气,而后直接坐起下了床。   “再睡会儿也无妨。”穿衣服的时候他这么说道。   ……这哪还睡得着啊,沈璧君躺在那默默地想。   所以在他走后她就没再继续躺在那装咸鱼了,迅速起床穿戴完毕。   被唤进来伺候她洗漱和梳妆的侍女俱是十分惊讶:“夫人今日为何起这般早?”   沈璧君:“……睡不着就起来了。”   换了以往,她就算再睡不着也肯定是要在床上多赖会儿的,左右也没人会催她。   但今天不一样,这会儿她只要躺在那就会忍不住回想起方才那万般煎熬的感受,根本无法真正平静下来!   不,实际上就算起了床她也还是一样无法不去想啊……   她以为叶孤城是去练剑了,觉得他不会这么快回来,梳完头后便只给自己要了一碗汤圆,哪知还没等厨房把汤圆送来,叶孤城就回来了。   他下床离开的时候她是背对着他的,看都没看一眼,当然不知道其实只是去洗凉水澡去了,但此刻见他乌黑的长发还滴着水,就瞬间反应了过来。   “你——”她本来想说你去洗澡了吗,但又觉得这个问题根本没有问出来的意义,不是洗澡还能是什么,只好话锋一转道,“你早上想吃什么?”   叶孤城:“……”   最后也要了一碗汤圆。   他们俩惯来不同时起床,所以坐在一起吃早饭的次数屈指可数,加上早上那一番没有摆到台面上来的尴尬,竟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叶孤城刚洗完一个凉水浴,头发没干不说,身上也还带着寒气,想了想还是没如以往那样挨着她坐,而是坐到了她对面去。   于是两人的目光也无可避免地时不时撞到一起,沈璧君总是下意识的要撇开眼,装作在认真吃饭的模样低头去咬汤圆,可惜她的确是没把心思放吃饭上,也没注意那汤圆有多烫,想也不想就吞进了口中,等真正咬下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顿时被烫得连话都说不出。   叶孤城看着她捂着嘴泪眼汪汪的样子,有些想笑,犹豫了片刻后就从自己碗里舀了一个,小心地吹凉了后送到她嘴边:“这个不烫。”   沈璧君其实还是心有余悸得很,但被他这样看着却说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最终还是一咬牙凑近去把它给吃掉了。   ……   这种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南王世子就又来了白云城。   叶孤城少不得要去应付他,而且因为两人明面上还是师徒关系的缘故,必须得稍微对他进行一些指点。   说实话,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南王世子那么娇生惯养一个人,以前也只和南王府里那些乐意捧着他的侍卫们过过招,以为自己的花拳绣腿厉害极了,实际上在叶孤城眼里简直离燕南天还有不知道多少距离,没指点几回就不耐烦了。   而被他作为对比对象的燕南天则是对此跃跃欲试,总十分兴奋地过去和南王世子切磋,他不比叶孤城有那么多顾虑,下手时自然毫不留情。   可怜南王世子被一个八岁小孩打得落花流水,满腹憋屈无处诉说,一连好几日都黑着脸。   沈璧君听说这些事的时候非常开心,夸燕南天干得好,为了让他不要有什么负罪感甚至还一本正经地同他瞎扯:“你这样认真对待与他的切磋,其实也是在为他好啊,毕竟要学功夫怎么能不吃点苦头呢,何况他现在还拜了你叶叔为师。”   燕南天觉得她说得非常有道理,重重点头后,决定继续保持。   对于她这点要折腾折腾南王世子的心思叶孤城也没有要拆穿的意思,左右他也厌烦南王世子厌烦得不行。   但他也另外在纠结的事,还是不能跟沈璧君说的事。   南王世子这一趟来,是来将南王府关于谋反一事的谋划向他全盘托出的,他有点惊讶,在这番谋划里,他居然还是个再关键不过的人物。   他们父子在岭南盘踞这么多年,自是敛了不少财,但离养起一支能和朝廷直接对抗且不落下风的私兵还有点距离,否则也不至于来寻求和江湖人的合作了。   但就算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叶孤城也没想过他们存的居然是直接神不知鬼不觉入宫杀掉皇帝的主意。   而且计划还做得详细又周全,堪称天衣无缝。   而他自然就是那个动手的人。   叶孤城在听完之后就觉得有必要通知铁手一声,叫他到时务必多做一番准备,以免出什么意外,只是眼下这个关头,见铁手实在是太容易引起南王父子的怀疑了,只能暂放。   但说实话,比起这个,更叫他为难的是在沈璧君问起的时候该如何回答。   告诉她自己需要给西门吹雪下一道约战中秋之夜的战帖么?   这道战帖虽是为这番谋划所下,可一旦下了,以他和西门吹雪的性格,势必都会严阵以待。   所以他们之间也必有一场决战。   惯来干脆利落的叶孤城头一次开始犹豫不决无法决断。   他怕她会因担心自己而影响到身体,怀着孕本就比一般人虚弱,若是忧思不断那还了得?   也怕她知道了这件事后也一如以往那般无谓,仿佛心从未真正放在他身上一样。   事实上成亲以来的大部分时间,沈璧君都给他一种对万事都十分无谓的感觉,讨好她很简单可也很难,那些珠宝首饰锦衣华服她自然是喜欢的,可也仅止于一句喜欢而已。   若要认真算起来,他见过她最开心的时候还是替采月和叶昀操持婚礼的时候,每日忙上忙下也不嫌累,反而笑得比任何时候都明媚。   这让叶孤城觉得非常挫败。   而且挫败的同时还毫无办法。   而沈璧君虽然一早就知道“剧情”到底会这么走,却也忍不住思考现在有铁手和神侯府插一脚的情况下到底会有多少改变,比如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到底还会不会决战?   但叶孤城一直不向她吐露南王父子的计划,她也没法开天眼似的去问他这个问题,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无论如何,现在的局面总归要比他不跳反还主动造反要好吧!   两人各怀心事粉饰太平了一段时日,叶孤城就没办法再瞒下去了,因为按照南王那边的安排,他是时候该向西门吹雪下帖子了。   帖子一下,沈璧君自然也明白了至少就这一段来说,并没有什么变化。   她也没考虑过现在他不是真的在造反还会不会真的和西门吹雪决战这种问题,因为答案是一定的。   像他那样的剑客,约既已成,则再无悔改。   而西门吹雪肯定也是一样。   所以知道了这件事后的沈璧君沉默片刻后,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会带我一道去中原么?”   叶孤城看着她沉静的目光,点了点头:“会。”   虽往中原而去路途遥远,不免爬山涉水各种颠簸,但留她在白云城他只会更不放心。   哪怕是南王世子那样不成器的人,都已在这段日子里看明白了沈璧君就是他软肋这回事,他不信老奸巨猾的南王会不想针对她来再给他些掣肘。   “嗯。”她没有惊讶,停顿片刻后又说,“那我写封信告诉奶奶,等过了中秋之后,我们会回沈家庄去看她。”   叶孤城是何等的聪明,听到她这么说自然立刻反应过来,她这是在跟他说,她相信他不会输给西门吹雪,会等他结束决战陪她一道回娘家。   他犹豫不决了这么多天,想过无数她知道这件事后可能会有的反应,却唯独没想过她会说这样一番话,会这样相信他。   在这一瞬间,他是真的生出了一股莫大的喜悦来,眼角唇边一齐盛满了笑意。   “好。”   沈璧君望着他难得展露出明显情绪的眼睛,也扯了扯唇角。   他们俩这场婚姻虽然是因为她目的不纯的盘算而开始,但走到现在她终于可以向自己坦诚。   坦诚她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喜欢呢?   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靠过去抱住他的腰,把头埋到他胸前闭上了眼睛。 第26章 、夫人倾城十八?报复   就在沈璧君以为自己接下来只需要吃吃睡睡然后安静等着去中原的时候,南王世子又干了一件让她非常无语的事。   他以沈璧君现在怀着孕“不方便”为由, 送了叶孤城两个美人。   沈璧君原本是不知道的, 毕竟叶孤城当场就直接回绝了,事后也没有在她面前透露过这件事, 可能是怕她听到了会不舒服。   但南王世子当时的阵仗搞得大概挺大,城主府内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挺多, 下人们被叶孤城敲打过后自然不敢在她面前乱嚼舌根, 但背地里议论的时候还是叫燕南天给知道了。   燕南天顿时觉得自己和他过招的时候根本不该因为他的身份给他留什么情面的, 就该再狠一点,把他教训得不敢再打这种有病的主意。   而且他越想越觉得南王世子这个事做得让人生气, 当天下午就又跑去用切磋的名义把人给揍了一顿, 揍得连吃饭都忘了。   他惯来说不来谎话, 揍完了匆匆忙忙跑回主院之后,沈璧君问他去干什么了,他也只能诚实回答。   “……你不是一般都上午去找他么?”沈璧君觉得很奇怪, 而且看他还是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更疑惑了。   燕南天倒是也知道不能把原因告诉她, 但他也说不来谎话啊,于是支吾了很久也支吾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呃……我……”   就在他纠结着到底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他听到叶孤城忽然开口道:“先让他吃饭吧,这事我一会儿跟你解释。”   虽然不知道叶孤城会怎么解释,但好歹不用他来解释了,燕南天当即松了一口气,飞快地扒了一碗饭,吃完就一溜烟跑了。   沈璧君看他那近似落荒而逃的姿态就觉得这件事应该不是什么好事,皱着眉看向叶孤城:“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叶孤城虽然不希望她知道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但既然说起了,便也不想编出些什么谎话来骗她,没怎么犹豫就把南王世子欲图送自己美人的事给说了。   “我猜这是南王的主意。”他神色凝重,“他想确认你在我心中分量。”   他这么一说,沈璧君就懂了,懂了的同时也颇无言,一方面觉得叶孤城这样直接的拒绝怕是遂了他们的意,另一方面也莫名有些想笑。   再看他说完之后那难得带了些忐忑的眼神,忽然就很想反过来逗他一下。   “那你何不接受算了?”她说,“不要白不要呀,而且还能让他们放下戒心。”   这话说得叶孤城都要被气笑了,“不要白不要?”   “是啊。”沈璧君努力绷住自己的表情不让自己笑场,“何况这好歹也是人家为你考虑的一番心意哪。”   到这里叶孤城其实已经看出来她不是认真的了,但心里还是十足的不舒坦,眯了眯眼道:“所以夫人是很喜欢他这一番心意了?”   “我?我喜欢不喜欢有什么关系。”她一本正经,“重要的是你喜不喜欢呀。”   说完还朝他眨了眨眼,似乎在问他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   但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她说出那句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的时候,是带了点酸味的。   哪怕她清楚地知道他肯定连看都没看那两个美人一眼就直接拒绝了,而且就算看了,她们俩肯定也加起来都没有自己好看!   后来去洗澡的时候她也是越想越不得劲。   休完她给的新婚假期重新回来的采月也看出来她心情不好,回房后替她捶了好一会儿腿,柔声问她怎么了。   沈璧君也觉得自己有点毛病,叹了一口气,问她知不知道南王世子送的那两个美人的事。   采月当然知道,只是之前被嘱咐过不能在她面前提所以一直装不知道而已,此时听到她这么问,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叶孤城解释了句:“城主那日回绝得可坚决了,阿昀亲眼看见的,他不会骗我的。”   她解释得真诚恳切,像是生怕沈璧君不信。   沈璧君:“……这我知道。”但你这都能秀个恩爱有点过分了吧!   她自认还是要比这府里其他人多了解叶孤城一点的,在这件事上也完全没有不信他的意思,但就是……就是没法像当初见到他那三个侍妾时那样平静。   那会儿她到底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夸他的侍妾们长得挺美他眼光不错的?   哦,那会儿她还期待着什么时候能当寡妇呢……   见她仍是紧皱着眉神思不属,采月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只好在替她捶完腿后劝她不要想了好好休息。   沈璧君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朝她摆手道:“我知道的,你也去吧。”   ……   叶孤城吃完饭是去见了下南王世子,燕南天二话不说地把人狠揍了一顿,他虽然心里也很爽快,但明面上还是得慰问一下表个态度。   事实上南王世子也是一样,哪怕心里憋屈得很,面上还是要表现得十分大度,毕竟他们还有一件大事要仰仗叶孤城呢,这会儿当然不能因为一点皮肉之苦就得罪他。   所以南王世子笑意盈盈道:“这等小事城主何需放在心上,闹着玩而已,何况我也不至于同个小孩儿斤斤计较,您说是不是?”   叶孤城心想你装得实在是不太像,但嘴上也从善如流道:“世子果真大度。”   两人你来我往地装腔作势了一会儿,又讲了一下西门吹雪已经应战的事,最后干脆商量着定下了他出发去中原的时间。   讲到这个南王世子又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城主夫人去不去,叶孤城虽然已做好决定,但在面对他的时候仍是模棱两可地表示到时再说。   应付完他就回了后院,进门前还正好碰到准备离开的采月,采月添油加醋地把沈璧君在为那两个美人不高兴的事告诉了他。   叶孤城:“……我知道了。”   他推开门,见她已经躺下,便习惯性走过去替她掖了掖被子。   “怎么才回来?”她还没睡。   “商量了一下何时去京城。”叶孤城拨了一下她额发,轻吻了下她额头,打算直起身的时候却被她勾住了脖颈。   这情境叫他想起除夕夜的时候,那时她喝多了酒,可此时她却是很清醒的,清醒地望着他咬了咬唇。   ……真是要命。   叶孤城亲下去的时候还在想,如果她不高兴就会这样主动的话,他倒还挺想看她不高兴的。   顾及到她的肚子,纵使亲了下去,他也依然维持着先前那个撑在床上的姿势,尽量不让自己压到她。   最开始他还能想着亲一会儿就好,可多日不曾这般亲密,吻着吻着他就呼吸急促了起来。   沈璧君也差不多,在他停下之后还在小口地喘着气,脸上也泛起一层动.情的薄红。   她这眸光潋滟的模样,估计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无法保持平静,更不要说叶孤城还是尝过她滋味究竟有多好的。   目光和呼吸全都交.缠在一起,身体贴得越来越近,最终当然是再度吻了上去。   为更舒坦肆意,吻到后面他更是直接躺到了她边上,将她侧搂进怀中,一遍一遍抚过她秀发和后颈。   沈璧君难得这么热烈地回应他,甚至有那么两回还想反过来侵到他口中去,环在他脖子上的两条手臂也越收越紧,将自己整个送到他怀里,贴得严丝合缝。   到这时候,不管是叶孤城还是她都无法仅止于亲吻了。   沈璧君虽然存了点旁的心思,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是有些想念这种从头舒服到脚的感觉的,浑身都软了下来。   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玩下去了,但这点理智却不消片刻就被这火热的吻给驱逐得一干二净。   叶孤城倒是比她要有分寸一些,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动作以免自己收不住,然而这感觉实在是难熬,不被挑起时也就罢了,到了现在这地步——   ……到了现在这地步他也还是唇舌并用地想让她先舒服再说。   可惜他这番心意虽好,却并没有得到回报。   沈璧君根本就是学着他当初那样,拼命撩拨,撩拨完一本正经地退回一旁去。   那会儿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怕她不习惯,慢慢来。   然后现在她就在最后关头停下了所有动作,松开手一脸餍足地对他说:“我困啦,你去沐浴吧。”   说罢直接钻进被子把头都一起蒙住了。   叶孤城:“……”他还不能把人捞出来继续。   这是报复吧?   是报复吧?   报复吧?   想到自己之前还想着若是她不高兴时就是这个模样的话也没什么不好,叶孤城就觉得心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心塞感。   ……算了,以后还是不要不高兴了。    第27章 、夫人倾城十九?小凤   五月。嚣城。   过了水路到了岭南地界后,因为沈璧君钟爱地道岭南菜的关系, 准备往中原去的白云城一行人干脆在嚣城停留了几日。   这一回毕竟是带着她这个双身人, 叶孤城也没有像上一回去中原那样轻车简行,马车仆从侍卫俱准备了个齐全, 又考虑到不能像以前那样整日赶路,所以才出发得早了点。   五个月大的孩子已经挺显怀了, 尤其是和她原本那不盈一握的细腰相比, 差别还是相当之大的。   与此同时, 沈璧君的胃口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所以得知叶孤城决定在嚣城多待几日后她自然是最开心的。   他们夫妻一个是江湖盛传的风姿卓绝宛若天人, 另一个更是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 一道出现在嚣城那些老字号的酒楼里时自是万般夺目风头无俩。   但叶孤城到底成名多年, 他那超绝的剑术在其他地方可能还没有这么大的威名,但在离南海这么近的岭南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们俩一出现, 别人往往都只是看一眼就不敢再多看。   尤其是不敢多看沈璧君。   沈璧君喜欢岭南的烧鹅, 现在胃口这么好, 一个人就能吃掉小半只,吃的时候还相当可惜:“可惜没有带小燕一道上路,他一定会愿意陪我吃的,和你一起吃饭太没劲了。”   叶孤城:“……”你吃的烧鹅都是我帮你撕的。   不过没带上燕南天其实也不怪他,要怪廻光。   正月底的时候她来了一次飞仙岛,后来似乎往更南的方向去了,叶孤城也没有多做理会,反正只要她不留在白云城整天想着带沈璧君回移花宫就行。   结果她在南海游历了一圈后,在四月下旬他们准备出发去中原的时候竟又来了一次,还正好撞见了在断崖上练剑的燕南天,也不究竟是怎么想的,看了一会儿后还非常随意地指点了一下他。   “你的剑是叶孤城教的?”她问。   “不是,我祖父教过我一些。”燕南天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后来全是自己琢磨的?廻光眯了眯眼,觉得有点意思。   江湖上能得廻光这般和颜悦色的人很少,且大多是倾国倾城的美人,燕南天作为一个根本没长开的八岁小孩,还是浅泥滩里打滚整天脏兮兮的那种,居然也能入了她的青眼,被她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你的剑大有可为。   这种事说出去怕是根本没有人信!   只能说真正的天才和凡人的确是不一样的,燕南天听到廻光这么称赞他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喜悦,反而问她方才用树枝截过来的那一招究竟是何意。   廻光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和一个八岁小孩论剑的时候,要知道她虽以金丝缚和移花接玉名扬天下,可剑术也绝不容小觑,移花宫内甚至还放着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剑阵》。   论到最后,两人竟是谁都没说服谁。   若是同她论剑的是叶孤城或西门吹雪倒也罢了,顶尖的剑客心中本就有自己对剑的独特领悟,这也便是剑客们口中经常提到的“道”。   然剑之一道,问道者千人,得道者却寥寥无几。   更不要说这样本心坚定,被打得还不了手也照样没对自己产生一丝怀疑的了。   廻光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太有意思了,恰逢叶孤城准备出发去中原与西门吹雪决战,便同他商量,哦不是,便通知他道:“我带你这侄子去趟移花宫,反正中秋之夜我也会去京城,到时再把他带来。”   “移花宫?”叶孤城相当不解。   “我有一样东西,特别适合给他。”廻光没说是什么。   叶孤城就去问燕南天:“你愿意同她去吗?”   燕南天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头:“她说要赠我《剑阵》。”   叶孤城也用剑,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剑阵》是什么,但他却从不知道《剑阵》居然在移花宫,而它的主人现在更是许诺了要送给一个八岁的孩子。   廻光在江湖上的名声的确相当不好,但有一点也是谁都无法否认的,她惯来说一不二,从不屑于骗人。   ……当然这一不一定能算是优点,比如她说了要挖你眼睛的话就一定会挖。   考虑到《剑阵》对学剑之人的裨益以及燕南天那称得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天赋,叶孤城最后还是让他跟廻光去了。   沈璧君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差点没呆住,什么鬼?移花宫主要送燕南天东西?还是对他练剑大有益处的东西?!   叶孤城见她这么惊讶,还解释了一下:“那本《剑阵》乃李观鱼前辈所作。”   沈璧君也不能说自己惊讶的根本不是这个,只好作恍然状表示明白了。   但事实上她的内心根本没有平静下来,一边觉得这事真是不能更扯淡了,一边又开始期望这件事能够成为一个改变她熟知的燕南天人生的契机。   毕竟她一直在为燕南天未来会因移花宫和江琴的设计被困恶人谷而发愁,又不能直接告诉他尚未发生的事!   总而言之,最终燕南天还是跟廻光去了移花宫。   比起他们要去的京城,移花宫的位置要北上许多,途中还得经过十分凶险的蜀地,一路行至秦晋交界之处才能到,而且只有廻光和燕南天两个人一道上路,所以走得自然要比他们这一行人快不少。   没了燕南天和他们坐一起吃饭,沈璧君真的是很不开心,以前她还能对比着燕南天的食量和吃相安慰自己,现在只能对比叶孤城,顿觉自己既吃得多还相当不优雅!   哎,太愁人了。   叶孤城哪里知道真正的原因是这个,听她一日三顿都在想念那孩子,还有点不太乐意呢。   “如何没劲?”他问。   “你都不怎么吃啊,就我一个人在吃。”沈璧君撇撇嘴。   叶孤城的确不耽于口腹之欲,或者说他活到现在除了剑和她以外可能根本没有热衷过别的。   “我看你吃就很开心了。”他抿唇去刮她鼻子。   “真的吗?”她眨了眨眼扭头看过去。   侍卫随从们都在楼下大堂里吃饭,这雅间此时仅有他们俩。   五月的嚣城已经相当炎热,茶楼里虽然摆了冰块降温,但窗外吹进来的暖风依然曛人得很。   沈璧君盯着他含笑的唇角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夹出了一块鹅肉送到他嘴边,“那你吃。”   这声音简直比吹进来的风还暖,叫叶孤城根本拒绝不了。   然而就在他咬下去的那一瞬间,他却忽然变了神色,眸光一凛地转向窗口方向沉声道:“谁?”   沈璧君还夹着那块鹅肉,被他这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随他一道望向窗口,一时也忘了要放下筷。   陆小凤从窗户里跳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武林第一美人惊慌地夹着块鹅肉的模样,又想到自己方才不小心瞥到的画面,顿时就笑得玩味了起来。   他本来是在和司空摘星那猴精比翻跟斗的,结果从这扇窗外面翻过去的时候恰好看见了沈璧君给叶孤城喂东西。   虽然他从未见过叶孤城也从未见过沈璧君,但如此长相如此气质风度的一双璧人,找遍江湖也找不出第二对了,加上这画面实在是颠覆了他对叶孤城的认知,惊得很,发出的动静就大了一些。   就是这大了一些的动静叫叶孤城直接发现了他,不得不说白云城主的武功真是名不虚传啊。   嗯,而且眼力也十分不错。   两人不过片刻对视,叶孤城就已经认出了他,不过依然皱着眉。   陆小凤抓了一下脑袋,尽量不让自己多看沈璧君,只迎上他的目光,主动开口道:“我不过是方才路过窗外恰好见到叶城主夫妇,有些惊讶而已。”   沈璧君其实也认出了他到底是谁,没别的原因,只因那两撇修得跟眉毛一样的胡子实在是太标志性了。   她记得这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本来应该是在南王府的,但现在叶孤城对南王世子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自然也不会去南王府作客,更不会因此遇到陆小凤并同他交手了。   不过陆小凤这时在岭南倒也说得通,毕竟算算时间,他应该还在查绣花大盗的案子?   沈璧君这样想着,听到叶孤城忽然开口问他:“我听说你能夹住西门吹雪的剑?”   “叶城主纵横南海多年,应该也知道,江湖传闻不可尽信。”陆小凤笑了笑,回答得模棱两可,“我进来是怕两位误会,现在既已解释清楚,我自然也不便再打扰两位。”   言罢他还摸了摸他那两撇胡子。   他轻功在江湖上当属顶尖一列,说完这两句后动作快得沈璧君都没看清就只余一道残影,人彻底消失于窗外了。   “他真是路过……?”沈璧君想到陆小凤那超乎常人的运气与智慧,忽然就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在南王府调查绣花大盗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别的什么?   毕竟原著里最后关头若没有他,南王世子可能都已篡位成功了!   叶孤城想了想,道:“他没必要说谎。”   何况以陆小凤的功夫,当时听到他问是谁的时候,若要立刻跑走也不难,没必要进来解释这么一嘴。   沈璧君仔细想想也是,陆小凤如果真的这么早就发现了南王府的端倪,以他的性格应该也不至于让事情发展到那个程度才来阻止吧。   她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怀孕之后真是越想越多了。   这样不好,真的不好。   “你对他很感兴趣?”叶孤城见她一脸恍惚,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沈璧君:“……”   你怎么比我想得还多啊!   ……   另一边陆小凤因为耽搁了这一小会儿的关系自然又输给了司空摘星,不过这回他并没有为这结果和司空摘星继续吵,反而一派神秘地对他道:“你猜我方才见到了谁?”   司空摘星:“……谁?不对你不要转移话题,说好谁输谁穿裙子的!”   “这可比穿裙子重要多了。”陆小凤一本正经,“我方才路过宝意楼的时候,见到了白云城主和他夫人。”   “叶孤城?”司空摘星有点惊讶了,“他怎么会在嚣城?”   “他不是和西门吹雪约了中秋之夜决战紫金之巅吗?”   “可这才刚五月啊?”   这个问题陆小凤一开始也好奇过,但只消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他带着他怀孕的夫人一道,路上走得慢,出发得早点也正常。”说到这他又停顿了下,“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在这种机缘巧合之下得见武林第一美人。”   司空摘星:“……她已经是叶孤城的夫人了。”   言下之意是再美也不是你可以勾搭的。   “我还能不知道吗?”陆小凤嗤笑一声,“我只是见到这位叶夫人之后忽然就没那么想看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比剑了。”   司空摘星完全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哈?”   只听陆小凤长笑一声后道:“我想看他们比谁的老婆美。”   司空摘星:“……你先确认一下你左手的灵犀一指和右手的一样厉害吧,否则他们两个一起上,我怕你直接变白斩鸡。”   陆小凤:“……”   司空摘星:“还有你记得快点穿裙子,别想抵赖。”   ……他怎么还没忘! 第28章 、夫人倾城二十?延后决战   他们这一路为保平稳行得一直不快,甚至还绕开了些陡峭的山路, 所以快到江南的时候已是七月底了。   这个时节的江南也是暑气恼人闷得紧, 加上肚中孩儿月份愈发大了的关系,叫沈璧君顿觉吃力许多, 连带着脾气也变得比之前坏了不少。   她倒是也清楚自己这种状态非常不对,然而清楚是一回事, 真的不开心起来就是另一回事了, 连采月都哄不住她, 也只有叶孤城能稍微安抚一下。   时近中秋,京城里来来往往的人本就比平时要多, 加上两大剑客即将决战紫金之巅的消息早已传遍江湖, 更是有数不胜数的武林人士从各地赶来准备观战。   叶孤城为了照顾她, 还特地在城郊处买了一处侍卫仆从一应俱全的宽敞宅子。   沈璧君被他这壕气给惊呆了,讲道理,不过是约了个架而已, 居然直接在约架地点附近买了个房?而且这还是京城啊, 寸土寸金的京城啊!   偏偏好像根本没人能理解她的惊呆, 叶昀甚至还在收拾宅子的时候和采月感慨道:“这里其实还是小了一些,但短时间内怕是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沈璧君:“……”   我是土鳖我错了,对不起。   住下的当天晚上沈璧君睡得相当不安稳,在路上时她就有过夜间脚抽筋到醒过来的经历,本以为结束长途跋涉之后会好一点,没想到这回居然疼得更厉害了。   叶孤城一直都睡得很浅,一听到她发出动静就睁开了眼,柔声问她:“怎么了?”   而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直掉眼泪,听到他这么问自己顿觉更加委屈,眼泪都多流了不少。   “别怕,无妨。”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小心地替她一遍遍揉着腿。   幸好这种情况他一路上处理过很多回,也勉强算是有经验,揉了一会儿后就感觉她的身体放松了不少,哭声也低了下去,但听在耳里也依然让人觉得心疼。   沈璧君缓过来后觉得有点丢脸,恰逢他揉完了又把自己搂进怀中,干脆就把脸贴在他胸膛上不肯再抬起来了。   那一脸的眼泪也因为这动作直接沾湿了他的中衣,贴在身上有点凉。   “还疼么?”他问。   她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想到她还要再受三个月这种苦,叶孤城不由得就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怀抱的作用,后边到天亮的两个时辰里,沈璧君睡得比之前好了许多,也没有再醒过来了。   叶孤城一条手臂被她压在身下睡了半个晚上,到第二日起来时酸疼得差些用不上力气。   但就算是这样,听到窗外传来那类似暗器发动的声响之时,他还是迅速反应了过来,在那支羽箭射入窗口往他方向而来的瞬间截住了它。   那羽箭的速度很快,上头还穿着一张字条,上头只写了五个字——有要事相商,字迹十分潦草,大约是写得十分匆忙的关系。   叶孤城眯了眯眼,将这张字条放到枕边,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手里那支羽箭,但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沈璧君也差不多是这时醒的,见他坐直了身体一脸凝重之色,睡意顿时去了大半:“怎么了?”   “方才有人用此箭送了这个进来。”言罢他把字条拿给沈璧君瞧了一眼。   “要事相商?”沈璧君不解,“就这一句?”   也没个时间地点和落款的?会是谁?   叶孤城其实也不太明白,但又觉得不好直接不作理会,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床披上外袍迅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我出去看看。”   “嗯。”她点点头,没有反对。   “有什么事就喊一声。”走之前又揉了揉她的头发。   被顺毛的沈璧君早已习惯他这番动作,甚至还主动拿额头蹭了蹭他掌心,虽没开口,但动作间的意味不言自明。   屋外。   终于等到叶孤城出来的陆小凤呸一声吐掉了嘴里叼了很久的那根狗尾巴草,从树上一跃而下落到他面前。   “叶城主。”   叶孤城没想到是他,有些惊讶:“是你。”   “我实在是有一件急事要与叶城主相商——”他挠了挠脸,“但又怕贸然闯进屋子惊扰了叶夫人,只得出此下策。”   叶孤城:“……你寻我何事?”   “其实不是我寻你。”他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语气似乎变得低沉了一些,“是西门吹雪寻你。”   “西门吹雪?”   “是。”陆小凤叹了一口气,“他受伤了,想同你商量将决战延后一月。”   叶孤城回想了一下,近日也没有听说过西门吹雪去杀了谁的传闻啊,更不要说这江湖之中能叫他受伤的人简直屈指可数。   “他怎么会受伤?”叶孤城问。   陆小凤又叹一口气,道:“因为有人要他的剑心。”   这件事说来真的太过复杂,陆小凤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耐心听,所以最开始只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下西门吹雪到底是如何受的伤。   但光说这些也足够叫叶孤城惊讶的了,原来追命一直在找的天心月之前竟一直和西门吹雪在一起?西门吹雪受伤也是因为她?   “其实那个凤姑娘后来得知你和他约了决战,倒好像是心软了打算直接离开的。”陆小凤说,“但西门吹雪其实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和目的了。”   凤姑娘,或者说天心月中的芳菲尽并非真正无药可解,解这种毒除了群芳谷里那些被付之一炬的解药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这个办法需要一颗剑心作药引。   一颗坚定无摧的剑心。   普天之下能有这般剑心的剑客很少,西门吹雪当然能算是其中一个。也是对天心月来说最合适的一个。   其余几个,木道人武功太高,还是个道士;叶孤城在南海,路途太远,更不要说他还娶了武林第一美人为妻;金风细雨楼的王小石和见过她真容的冷血认识,暴.露的可能性太大。   这样算下来,的确是只有西门吹雪那颗剑心最容易得到。   而她也差一点就真的得到了。   就连陆小凤也没想到她最后会心软离开。   “那西门吹雪为何还会受伤?”叶孤城不明白。   “我这个朋友啊……”陆小凤苦笑着摇摇头,“认死理。”   他接了天心月这个病人,就没想过不治好就让人走,所以哪怕他早知道天心月接近他的目的,也一直都没有戳破。   天心月让他不舒坦,他就要反过来也叫天心月不舒坦。   而且他是最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她最不舒坦的,且做得毫不犹豫。   你不就是想要我的剑心么,怎么还没拿到就要走?   现在我就站在这,你拿着这把刀捅进来就能活下去,为什么要往后退?   陆小凤光是想想那个场面就觉得浑身发冷,但冷完还是得帮西门吹雪跑这个腿,帮他来和叶孤城商量将决战延后一个月。   叶孤城总算听完自己这个对手受伤的始末,心情也有些无法言喻。   实际上不管是西门吹雪还是陆小凤都不知道,把决战时间延后对他来说也不仅仅是答应不答应那么简单而已,若要延后,南王那边关于进宫刺杀的布置,以及神侯府那边针对南王那番谋划的布置都要进行调整,麻烦得很。   可他这么怕麻烦的一个人,却最终还是同意了下来。   因为西门吹雪在他眼里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与这样的对手决战他会全力以赴,当然希望对方尽的也是全力。   而西门吹雪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提出这个请求来,如此才不至于辜负这场决战,辜负这个对手。   “一个月够他养好伤吗?”叶孤城问陆小凤。   “他是大夫。”陆小凤笑了,“还是个医术不输廻光宫主的大夫。”   能不能养好,怕是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何况这天下还没能人能够勉强于他。   ……   陆小凤走后,叶孤城把他来的目的和原因简单地同沈璧君说了一遍,听得沈璧君目瞪口呆。   “你是说,他逼着天心月往他心口捅了一刀?”神经病啊!   “应该是这样。”   沈璧君无话可说,并且对决战时间还是变成了九月十五这一点感到了服气。   但没过一会儿她又开始担忧起来了,西门吹雪会不会因为这濒临生死的一刀领悟出什么可怕的东西来哦?   这个人可是能成为剑神的啊……   虽然现在叶孤城并不是真的造反,决战时也不至于有不诚于剑的束缚就是了。   “说起来,延后一个月的话……”她忽然又想到个很重要的问题,“我是不是没法跟你进宫去看了啊?”   叶孤城:“……”   难道她还想过要上太和殿顶?!   不过到时候如何安排沈璧君的确是一件难事,叶孤城觉得自己还需好好筹备一番。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后,在院外守着的叶昀忽然进来通传说有客人来拜访。   叶孤城:“谁?”   叶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色回道:“是崔三爷。”   果然,叶孤城原本还算得上柔和的神色瞬间变得有些复杂了。   与此同时沈璧君却是挺高兴的样子:“咦?他怎么来了?我还以为他还在南海呢。”   她现在可是可以更理直气壮地嘲讽他找了这么久根本就是白找了! 第29章 、二十一?东珠   追命是奉了他世叔诸葛神侯的命来的。   南王父子谋反一案虽是他二师兄铁手在负责,但铁手明面上和白云城主充其量只是一面之缘, 谈不上交情, 不比他当初在飞仙岛扑腾了那么久,能有个打着叙旧的幌子光明正大地去见叶孤城夫妇。   所以得知白云城一行人在京城安顿下来之后, 神侯府内部商量了一下,他就被打发来递消息了。   天知道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见叶孤城。   来之前铁手还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跟他提了一嘴:“对了, 叶夫人怀孕了。”   追命:???这不关我的事吧?   铁手:“那会儿我去白云城找你, 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一直心不在焉地往外看就是在看她吧?”   追命:“……”   他那是担心沈璧君情绪不对出什么事而已!   “二师兄, 我从来不知道我在你心里是这种人哪。”追命恨不能作西子捧心状了,可惜这边幅不修的模样, 作了也叫人没眼看。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铁手听他这么说也不同他继续开玩笑了, 而是摆正神色接着说道, “我只是想提醒你,问心无愧的同时,最好也别叫叶城主误会什么。”   这话说得追命又忍不住想起当时叶孤城板着脸说天心月应该不在南海的模样, 虽然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他说得没错, 但每每想起, 追命还是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可再不得劲也没办法,谋反这样的大事,都捅到他们眼前了,该尽的责任还是得尽。   所以该去见叶孤城也还是得见。   他在花厅等了一会儿才等到叶孤城和沈璧君出来。   沈璧君的肚子已经挺大了,脸上也多了些肉,但仍是不减绝色,见到侯在那的他时还朝他扯了扯嘴角:“真是好久不见呀,崔三爷。”   虽然觉得她这语气听上去不太对劲,但追命还是给她回了一个笑:“的确好久不见两位。”   相比之下,叶孤城就没有叙旧绕弯子的心情了,直接开门见山道:“不知崔三爷此来所为何事?”   “自是为南王父子一事。”他把他世叔让他带的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我二师兄已和禁军首领通过气,到时候他会配合叶城主行事,但他不便上门来。”   “事情有变。”叶孤城皱了皱眉,“我答应了西门吹雪延后一月再决战。”   “什么?”追命瞪大了眼,“为何延后一月?”   “他受伤了。”叶孤城解释得言简意赅,但语气却很坚定,“所以必须延后一月。”   追命本想说你大可以暂时不和他打这一场,但想到这两个人对剑的执着又觉得说了也没有意义,所以沉吟片刻后,他只问了叶孤城一个问题:“南王那边会同意吗?”   如果因此打草惊蛇可就得不偿失了。   叶孤城一脸冷漠:“我会让他同意。”   追命:“……”   好的,你厉害。   说曹操曹操就到,他们俩这才刚说完呢,南王世子竟正好也寻上了门。   他比追命更光明正大,毕竟他可还占了个叶孤城徒弟的名头。   追命本来是打算先走的,但被叶孤城拦住了:“走得急反而惹人起疑。”   “倒也是。”他摸摸鼻子,又看了看花厅外,“我把这杯茶喝完吧。”   叶孤城不置可否地瞥了他一动没动的茶盏一眼,而后回头给了沈璧君一个安心的眼神便大步往外走去了。   花厅内顿时只剩下他二人,追命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来之前二师兄的叮嘱,唇角抽了抽,心道这可是叶孤城不让我走,怪不得我。   而沈璧君看着他表情变幻,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憋了很久的那句不知你可有找到天心月了?   追命:“……”   就不能不提吗!他快马加鞭赶到万梅山庄的时候被西门吹雪拒之门外也就算了,后来总算见到了西门吹雪,西门吹雪却告诉他,“凤姑娘”已经走了。   至于她的去向,则是连西门吹雪都不知道。   退一万步就算西门吹雪知道,估计也不会告诉他。   这样一个身中奇毒命不久矣的人能去哪里?追命想到铁手当时给的消息,决定去绣玉谷移花宫走一趟。   结果还没到绣玉谷呢,他就收到了他世叔诸葛神侯的信,要他暂放天心月一事速回京城。   信上虽然没说为什么要他回去,但追命拜师这么久,很清楚他这世叔是个什么性格,若无必须他回去派用场的大事发生,怕是也不至于写这样一封信。   他也是在回京城的路上得知了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约了中秋之夜决战紫金之巅,这消息在江湖中引起极大波澜,他甚至还见到了一位在漠北隐居多年的前辈也往京城方向去了,只为能见证这一场决战。   不过这其间见闻同回京后知道的南王父子谋反相比也算不得什么了。   此时回想起来,也是感慨万千。   “叶夫人这么问,怕也是知晓我并未找到天心月。”他叹了一口气。   “我就随口问一句而已。”沈璧君看他情绪低落,也觉得一直提这个不好,换了一个话题道,“说起来那这回这件案子,是崔三爷和铁二爷在一道办么?”   四大名捕很少一起办案她是知道的,而且也觉得很好理解,但她实在是有点在意,谋反这样的大事能凑齐几个?   追命闻言一笑:“是,大师兄和师弟都另有要事在身。”   其实如果叶孤城没这么配合的话,也许无情和冷血也会被叫回来,但现在有他这个内应,南王父子解决起来可就简单多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追命的那杯茶也差不多快喝完了。   他觉得是时候告辞,便站了起来。   沈璧君知他要走,本打算站起来送送他来着,但还没动就被他谢绝了:“叶夫人怀着孩子就不必送我了,反正我也认识路。”   “那也好。”她笑了笑,“崔三爷不介意就行。”   “我有什么可介意的。”他也笑,一边笑一边抬脚往外走去,却在出花厅大门前仿佛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有个问题问出来可能有些失礼,但在下实在是好奇得很。”   沈璧君:“……?”   追命:“叶城主与西门吹雪决战,夫人似乎并不十分担忧?”   这和谋反,和南王都没关系,他们俩也很清楚那两个剑客一旦决战必会拼尽全力。   沈璧君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怔了半晌。   就在追命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准备直接离开的时候,她才终于开了口:“担忧不担忧,他都一定会去。”   她望过来的目光很澄澈,“所以我等他回来便是。”   如果说在此之前他真的只是颇有几分欣赏沈璧君的美貌而已的话,那么在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明白了叶孤城为何会这么喜欢他这位夫人。   因为她的确当得起白云城主的厚爱。   这边追命和沈璧君告辞后,另一边叶孤城也已经知会了南王世子需要延后一月再行事。   南王世子非常不解:“西门吹雪受伤了岂不是更好?师父你连决战结果都不用担心,何乐而不为?”   “你不是剑客,所以不会懂。”他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何况他若不养好伤,到时连扮作我的模样与他先行决战的人都战不过又当如何?”   这个理由勉强让南王世子能够接受,加上看叶孤城的态度这般强硬,也清楚自己是改变不了他这个决定的了,只好沉吟着应道:“就算我同意了,我父王那里也不一定能同意。”   “王爷隐忍谋划多年,想必也不会连最后一月都等不得。”叶孤城说。   南王世子觉得这话真是怎么听怎么讽刺,偏偏还没有直接反驳的底气和胆子,只能哈几声道是。   聊完这个之后,他又状似无意地说了句进来时好像听说今日神侯府的崔三爷也来此处拜访师父,不知究竟所为何事啊。   叶孤城挑了挑眉,用称不得好的语气回他道:“他在南海查案时便常来我府上,现在得知我到了京城,上门来拜访我也不好拒之门外。”   这不悦中带一些无奈的语气拿捏得十分得当,叫南王世子听了也没有起什么怀疑继续纠缠。   之后两人又说了一些关于决战之夜的安排,叶孤城全都应了,反正在这些细节上纠结没有任何意义,等到了九月十五那日一切自然尘埃落定。   ……   廻光和燕南天是在中秋前一日到的。   她也是路上得知了决战延后的消息,所以后半程路放缓了不少脚步,要不是燕南天嚷着一定要和叶叔沈姨一起过中秋,她甚至还想晃到九月再进京呢。   他们到了之后,叶孤城就请廻光为沈璧君诊了一次脉,毕竟她医术超群,而且还很乐意替沈璧君效劳。   廻光的确乐意,问脉的时候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沈璧君,末了收了手感慨:“果然真正的美人何时都是赏心悦目的。”   沈璧君:“……”   其实你就是想说我胖了吧。   诊出来的结果自然是什么问题都没有,健康得很。   燕南天十分好奇地问廻光:“沈姨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   廻光看了一眼沈璧君和叶孤城的表情,勾唇一笑道:“现在就把结果说出来到时候岂不会很没意思?”   “好吧。”燕南天扁扁嘴,“那还要等多久啊?”   “两个月不到点吧,很快了。”向来对孩子没耐心的廻光面对他的疑问竟全都愿意回答,但答完之后话锋当即一转,“《剑阵》你琢磨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他挠着脸道,“我近日会开始练。”   他能够入廻光的青眼,除了那不可多得的天赋之外,也有他身上那一般八岁孩童根本不会有的坚定气质的功劳。   这一来一回的路上,每每看着他练剑的模样,廻光都忍不住会想起儿时的自己。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把《剑阵》赠给他。   移花宫的东西哪是那么容易拿的,哪怕《剑阵》于她而言只是本垫蒲团用的书而已。   沈璧君也惊讶于他们俩的和谐相处,但同时又觉得这对燕南天来说应该是件好事,所以十分开心。   从中秋到九月十五的这一个月过得很快,她还没从京城内那阖家团圆的气氛里完全缓过来,决战之期就已经到了。   叶孤城原本是希望她好好待在这座宅子里的,但却被廻光给否决了:“你去决战,万一死了呢,你想璧君她连你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沈璧君:“……”   叶孤城也:“……”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知道你是担心她。”廻光完全不觉得自己这么说有什么问题,“但她若不去,怕是也要在这儿担心至天明,与其如此,倒不如一道进宫算了。”   太和殿顶是不能上,但在下面等他下来还是可以的吧。   “你知道,我这个人最见不得美人难过了。”语毕还朝叶孤城露了个带挑衅意味的笑容。   虽然叶孤城也知道有她在绝对不会让南王的人趁机对沈璧君不利,但想到廻光最开始那句万一死了呢,他就觉得这女人指不定就是盼着他死呢。   他甚至都可以想象如果自己真的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廻光一定会欢天喜地地把沈璧君带回移花宫。   说实话,光是想想就很想拔剑了。   沈璧君也是真的想进宫不假,她虽然对追命说得很轻巧,可事到临头还是得承认,她其实是很担心他的。   如果廻光不在的话,她肯定也不会进宫给他添乱,但现在既然有廻光承诺会护着她,她就真的忍不住了。   叶孤城被她这个略带恳求意味的目光看得心软,最终还是答应了下来:“好。”   “行了,那就这么定了。”廻光很满意这个结果,偏头朝沈璧君道,“你看他多勉强,我可比他更愿意实现你的愿望呢。”   就算是为了夫人不被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拐去移花宫,叶孤城也觉得自己决不能输了。   ……   是夜,三更。   如约抵达太和殿顶的西门吹雪和诸多观战的武林人士都在静待这两个执剑相望的白衣剑客出手。   而比起上面那紧张得渗人的气氛,在下面的软轿里坐着的沈璧君和廻光就显得轻松许多了。   廻光是不关心这两个人的胜负所以很轻松,甚至还称得上愉快,而沈璧君则是清楚,这会儿在太和殿顶上的“叶孤城”并不是真的。   真正的叶孤城自然已经在皇帝的书房里了。   换上龙袍的南王世子一直到叶孤城的剑横到他脖颈上时才真正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个局。   但他不懂叶孤城为何要这么做,更不懂叶孤城究竟是何时背叛的他们父子,这对他来说有什么好处?!   可惜再多的不解在此时此刻都已经没有了说出口的机会,诸葛神侯带着他的二徒弟三徒弟进来后,更是直接让人把他给带了下去。   叶孤城收了剑,察觉到皇帝的眼神仍旧落在自己身上,也不卑不亢地望了过去,两人视线相交片刻后,是皇帝先开了口:“朕已经从诸葛大人那知道了此事前后原委,多亏了叶城主。”   “山野草民,略尽绵薄之力而已。”叶孤城说得很谦虚,语气却还是平静十分,仿佛和他对话的并不是当今天子一般。   这皇帝倒也算是个有意思的,不仅没觉得他这样有何不对,反而还笑着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叶孤城想了想:“我要陛下就给么?”   皇帝哈哈大笑:“这普天之下,难道还有朕给不起的东西么?”   何况他觉得以叶孤城在武林之中的声名,应该也不会问他要官职爵位这种他看不上也不适合剑客的东西。   叶孤城的确没想过要那些,得了皇帝这个承诺后,他就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想要的那样东西说出了口:“龙椅上镶嵌的那颗东珠。”   皇帝:“……”啥玩意儿?!   站在他身旁的神侯府三人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追命:“……叶城主要这个做什么?”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道:“我夫人喜欢它。”   追命服气了,皇帝也服气了。   就在诸葛神侯打算劝叶孤城换样东西那毕竟是镶嵌在龙椅上的时候,皇帝忽然开了口:“罢了罢了,佳人难得,武林第一美人的确是只有天下最好的珍珠才配得起。”   虽然是镶嵌在龙椅上的不假,但那也不过是一颗珠子而已,之前话都放出来了,身为一国之君,总不好当着臣子的面直接言而无信吧。   皇帝派人去取那颗珠子的时候,在太和殿上观战的陆小凤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找了过来。   跟在他后面知道这里面原委的禁军统领倒是想跟他解释的,但是轻功不如他,追得万般吃力,一直追到了此处。   陆小凤进来的时候还有点傻眼,这和他想象中的行刺场面很不一样啊???   就在他好奇疑惑之际,门外忽然又跑进来个小太监,举着一个木盘扑通一声在皇帝面前跪下道:“陛下,东珠已取下。”   皇帝:“既已取下,就直接给叶城主吧。”   叶孤城:“多谢陛下。”   这句话大概是他今晚说得最诚心的一句了。   陆小凤:???   他很懵。   作者有话要说:   南王世子:你骗我!!!!!   叶孤城:也没有全骗你,我真的挺想要龙椅上的东珠。 第30章 、二十二?要生了!   但叶孤城显然没打算理会他,拿到那颗东珠谢过皇帝之后, 就转身准备离开了。   “叶城主现在是准备去找西门吹雪吗?”皇帝忽然问。   “是。”他点头承认, “约既已成,自然要战。”   皇帝一听, 又笑了一声,笑过之后才道:“朕亦十分好奇你二人这场决战的结果。”   “皇上若不介意, 可一道前往太和殿顶。”叶孤城说。   这话说得叫一旁几个人俱是一愣, 但却是正中皇帝心中所想, 以至于诸葛神侯都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加以阻止,就听到皇帝朗声回道:“也好。”   还没搞明白状况的陆小凤:“……”   于是众人就这么一道出了书房往太和殿的方向过去了, 路上追命向陆小凤解释了一下南王父子这出戏的始末。   说实话, 听前面还好, 听到叶孤城问皇帝要龙椅上那颗东珠的理由之时,陆小凤是真的无话可说了。   白云城主真是可以的。   不过他的对手也不遑多让就是了。   原本陆小凤以为西门吹雪会跟自己一道去书房找叶孤城的,但他大概是听到了太和殿上的那些人议论叶孤城的老婆都在下面没道理临阵不赴约以及武林第一美人好像是和移花宫主一道进宫来的云云, 居然就趁这个当口直接飞下太和殿顶去找廻光了。   西门吹雪是去谢廻光的。   当初廻光为救天心月, 就花了很大的功夫帮她压制毒性, 这回上京城来之后更是给天心月带了能慢慢清除她体内芳菲尽的解毒圣药。   虽然他知道廻光做事全凭自己高兴,救天心月也只是因为舍不得红颜成枯骨,但西门吹雪还是想对她道一声谢。   廻光:“谢就不必了,我和阿月之间不言谢,更用不着你来谢。”   而沈璧君听着他们俩的对话一脸懵逼,在西门吹雪谢完重回太和殿顶之后忍不住问她:“他谢你什么呀?”   “我替阿月找到了解毒的药,虽然会有些慢,但好好养上三年,她体内的芳菲尽也差不多能清干净了。”廻光停顿了一下,忽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其实真要谢应该谢你那侄子。”   “小燕?”沈璧君更惊讶了,“难道是小燕找到的药?”   廻光摇摇头:“不是他找到的,但却是因为他的机缘才得到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也不知道该说是天心月的运气好还是燕南天的运气好。   带着燕南天回移花宫取《剑阵》的时候,俩人曾在快到绣玉谷的时候遇到一个黄衫青年。   那青年和当初在飞仙岛初见燕南天的她一样,指点了燕南天的剑法。   不同的是她用的是枯枝,而那青年用的则是一根衣带。   廻光也是能用衣带与人对敌不落下风的,但看到这青年出手的时候还是被惊住了半瞬。   只消这半瞬她就可以确定,她打不过他。   “你的剑不像是移花宫教出来的。”指点完燕南天后,黄衫青年忽然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说罢还看了一眼廻光。   燕南天也一如当初那样爽快承认了:“的确不是啊。”   “阁下很熟悉移花宫的功夫?”廻光又打量了他一番,语气难得谨慎。   “这飞鹤岭内一共就两户人家,任谁只有这么一个邻居都不会不熟悉吧?”他笑着反问回去。   廻光:“……”   狗屁,我就不熟悉你们帝王谷的功夫!   从她小时候起她就知道这飞鹤岭是她们绣玉谷和另一家人平分而占的,以岭中最高的那座山为界,百年前还有些来往,但近几十年来,那户人家就仿佛彻底销声匿迹了一般,再也没在江湖上出现过。   但纵使如此,移花宫内还是有不得擅自越过那座山去打扰到他们的门规。   对于廻光来说门规当然毫无用处,只是她本来根本没想过要去打扰自己的这个邻居。   相反的还很不理解他们这不爱出门的习惯,试问不出门哪能有机会见到各式美人啊?   不过搞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之后,廻光也松了一口气收了不少气势。   黄衫青年自称萧王孙,是帝王谷这一代的谷主,得知廻光把燕南天带来是为了赠他《剑阵》之后,也表示出了对这本书的十分兴趣,跟着他们一道进了绣玉谷。   移花宫内还摆着她当初为解芳菲尽而阅遍后随手乱扔的医书,而她也正是看见这场景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她师父曾经提过,绣玉谷内那些医典药方,其实大部分是隔壁那户人家赠的,他们家的疗伤圣药更是能解百毒。   如此,等她从自己的蒲团下抽出那本《剑阵》的时候,她就直接开了口:“《剑阵》是我绣玉谷的东西,萧谷主想看,总得拿点什么来换吧?”   萧王孙:“……你不是说要送给这位小友么?”   廻光毫不犹豫:“这不还没送吗?”   也亏得萧王孙对《剑阵》是真感兴趣,也没有仗着自己武功高过廻光直接明抢(换了廻光一定抢),最后在她的要求下,用药换来了个得以一阅的机会。   廻光怕自己是白忙活,药到手了之后还向他描述了一下芳菲尽的毒性症状,确认真的能治才作罢。   后来到了京城之后,她就寻了个机会去找了天心月。   先前那个压制她体内毒性的办法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此时的天心月比她们初见之时更容光四射,甚至都不输沈璧君。   廻光已经从叶孤城那里得知了西门吹雪受伤的始末,心情也有些复杂,再见她眉心郁结忧思不展的模样,便玩笑似的同她说:“我本来是替你又找了一颗剑心的,虽然暂时还不能用,但养上几年,说不定比西门吹雪更合适。”   天心月笑着摇头:“就算我等得起几年,我也不想要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廻光也笑了,从怀中拿出萧王孙赠的药递给她,“所以现在有了更好的办法。”   可以活下去,却不用害人的办法。   沈璧君听她讲完这里面的曲折,已经彻底“……”了。   帝王谷主萧王孙啊,还是青年版的,这简直比仙逝前辈版的李观鱼更让她惊愕。   “原来帝王谷和绣玉谷是相邻的?”真是不敢相信!   “是啊,但是一直以来都没人敢闯帝王谷也没人敢闯移花宫,所以没什么人知道。”廻光耸了耸肩,相当不以为意。   “这样啊……”沈璧君还是很震惊,但震惊过后又想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那、那你送小燕《剑阵》也真是为了以后取他剑心吗?”   “当然不是。”廻光直接笑出了声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你这么喜欢他,我怎么会对他动手。”   都说了她最见不得美人难过了。   不是就好,沈璧君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   而叶孤城也是这时到的太和殿下,根本没有顾及身旁那几个人期待的目光,径直走向了她二人避风的软轿。   沈璧君知道他这是要上去决战了,刚放下一些的心也霎时吊了起来。   “我……我在这等你。”她说。   叶孤城嗯了一声,伸手递上了那颗已被他掌心包裹至温热的圆润珍珠,表情未变道:“替你拿到了。”   沈璧君:???   你还真去要了?!   “放心,是陛下答应的。”他抿了抿唇,在收回手前又替她拢了拢有些散乱的鬓发,“我上去了。”   “好、好的。”她捧着那颗东珠有点傻眼。   讲道理,他不拿来她真的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啊,而且皇帝居然这都同意了?也太大方了吧?   “所以叶城主设这样一个局就是为了颗珠子?”廻光也服了,这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气势,的确是比西门吹雪厉害的,难怪能让武林第一美人这般牵肠挂肚啊。   “……应、应该也不是吧。”沈璧君攥着这颗东珠,发现她其实也没有坚定说不是的底气。   不过也幸亏有了这么一出来转移她的注意力,最开始的时候她都没顾上要紧张,直到亲耳听到被风送下来的剑器相撞声响才再度顿住了呼吸吊起了心,手也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东珠,捏得指节都发了白。   她这辈子从没紧张成这样过,当初在街上差点被廻光掀轿帘的时候没有,后来回南海路上听到萧十一郎名字的时候也没有。   也是到了这时候她才发现,真正紧张担忧到了极致,脑海里的确会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   廻光一开始还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叶孤城是真的在上面与人决生死,沈璧君身为他的妻子担心再正常不过,她也正是因为预见到了沈璧君的担忧才坚持带她一道进宫来的。   可又过没多久她就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这呼吸间隔之短已不是紧张担忧可以解释的了吧?!   “你怎么样?”她迅速探上沈璧君的脉门,眸光一凛。   下一刻,她直接飞身掠出软轿,指了四个禁军侍卫,用腰间软带一缠,一拉一顿之间,已将他们拉到了软轿边。   “把轿子抬到最近的宫室。”她声音很冷。   移花宫主出手,就算是禁军侍卫也没有反抗的本事,何况他们这一小队人早就被禁军统领打过招呼,务必不能让那坐在轿子里的叶夫人出事。   廻光吩咐完他们之后才拉开轿帘去安慰她:“不用担心,有我在。”   岂料勉力支撑着看向她的沈璧君想的却根本不是这个:“别……别让他知道。”   廻光:“……”   你都快生了你还担心打扰他决战???   算了算了,谁让她改不掉那个舍不得看美人难过的毛病呢。   太和殿的位置过于靠前,离可以停下为沈璧君接生的宫室都有些距离,幸好到了养心殿附近的时候,廻光眼尖地发现了一个还在值夜的宫女,当即上前问了一声后就让那几个禁军侍卫把软轿抬到了她平时休息的偏殿耳房处。   宫女被她这气势吓得腿软,连阻止都不曾阻止,但仍是被廻光嫌弃了一番:“这么大的皇宫,不会连个产婆都没有吧?”   “有是有……”可大半夜的也没法去通传啊。   “有就去喊。”说完又转向那四个被她拉来抬轿的禁军侍卫,“你们在外面守着,找两个宫女烧水送进来。”   等她安排完这些进去的时候,躺在那的沈璧君已经满头大汗痛吟不止了。   廻光虽是个大夫,但从前也没有为人接生过,此时心中也前所未有地浮起了一丝紧张。   “别怕,放松些。”廻光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汗,试图让她先镇定下来。   可此时的沈璧君是真的无法镇定,她只觉自己疼得仅差一线便要升天,意识也快要跟着涣散了去。   这种状态怎么可能生得顺利,加上廻光也没有经验,最后只能心一横直接按自己在医书上看到的做了。   等那个宫女把产婆请来的时候,沈璧君已经快要疼得脱力了。   “去找些参片来!”   参片这种东西养心殿里有的是,但道理上毕竟是不能随便挪用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宫女还有点犹豫。   廻光见状,当即不耐烦地掰开沈璧君的右手,朝她晃了晃那颗本该镶嵌在龙椅上的东珠,语气不善道:“皇帝连这个都愿意给,会不舍得几片参?”   那一瞬间,在养心殿伺候了好几年的宫女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第31章 、二十三?太可惜了   参片拿来的时候沈璧君已经快用不上力气了,头发被额上流下的汗水打湿, 贴在颈侧显得格外狼狈。   廻光没有办法, 只能用还在那决战的叶孤城来鼓励她撑住:“你再坚持下,他估计很快就结束了。”   沈璧君其实话都快听不清了, 还以为她在说这痛苦很快就要结束了,大松一口气, 竟缓过来了一些。   然而下一刻, 她就又疼得不知南北了, 只听到耳边不停有人在让她用力。   虽然在各类文艺作品中看过不知多少此类桥段了,但真的轮到自己身上时她才明白了什么叫都不知道该如何用力。   她觉得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汗水也止不住地往下滚, 和眼泪头发糊到一起。   不知煎熬痛苦了多久后, 沈璧君才终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嘹亮的哭声。   她想抬起些头看一眼,却一点力气再用不上,疲惫得甚至无法维持睁眼状态。   廻光见状, 忙又给她塞了块参片, 柔声道:“你想看他是么?”   沈璧君点点头, 望着她从那产婆手中接过的翠色襁褓,看见里头那皱巴巴的一张小脸才终于放下心来。   “是男是女?”开口时她才发现自己声音已经哑了。   “是个小公子。”产婆笑眯眯地回她,“挺结实的,哭得也响。”   沈璧君觉得很神奇,分明不久前她还在想着实在太痛了她不要生了,但真的见到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这块肉,心又前所未有地软了下来。   甚至那张又红又皱的小脸都能透出几分可爱。   “哎,不太像你。”廻光认真比对了一下手里这团和她,语气间好像还带了些可惜。   “现在又看不出什么来。”产婆比较有经验,又笑了笑道,“不过夫人这么美,小公子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沈璧君心想我这会儿都快成不人不鬼样了你居然还能看出美来?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让廻光把她儿子给她抱会儿的时候,外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廻光当即一笑:“看来是叶孤城找来了。”   她话音刚落,门已从外面被推开。   沈璧君一抬眼就看见他面带焦色地往自己的方向大步走来,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呢,就被他搂住了。   以为他好歹会看一眼孩子的廻光:“……”   算了,还是先不打扰这两个人了。   “我来晚了。”他用唇碰了碰她额头,平静的语气中有着不容忽略的自责。   沈璧君也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最痛的关头都过去了,原本她也都已经快平复完心情,这会儿被他这么一说竟又想哭了:“好痛……”   这委屈的语气是叶孤城前所未闻的,听在耳里当然无比心疼。   靠在他怀里缓了一会儿,沈璧君总算重新平静了下来,问他:“你和西门吹雪……?”   “战平了。”他说得很简练。   她本来还想问他可有受伤,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直接堵了。   他说:“这些事之后再说,刚生完孩子还是休息。”   噢对,孩子。   她稍微偏了偏头,想去看刚才还站在床边的廻光,却发现她已经不在这里了。   但幸好还是把他们儿子留在了这。   沈璧君看着他动作不熟练也不协调地从床尾把那个翠色襁褓抱起,忽然就有点想笑。   叶孤城抱上去的时候是真的有点紧张,头一次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在他稍微回想了一下自己以前见过的奶娘抱叶昀的手法后就立刻领会了过来。   但纵是这样,看着怀中这小小软软的一团,他也还是有些提心吊胆的。   “像你。”他忽然说。   “方才廻光宫主还说不像我呢。”她抿唇望过去,只觉心再度软成了一片。   这三更半夜的,还是刚生完孩子,直接出宫怎么看都显得不太合适,但要说留在宫里吧,沈璧君又觉得有点尴尬。   本来拿了人家龙椅上的东珠已经很过分了,现在还直接在宫里生了孩子,皇帝一定也很崩溃很无语吧……   皇帝的确是有点无言的,但最终还是好人做到底主动开口让他们在宫中休息一夜再走,甚至还说这耳房太挤,让人把不常用的偏殿给收拾了一下。   叶孤城得知后,亲自去道了一声谢,语气比拿到东珠时更真诚,听得皇帝又是一番感慨。   沈璧君折腾了一晚上,本就累极,被挪到偏殿后,不消片刻就睡了过去。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足足到第二日巳时才醒来,但身下痛感已减轻不少。   偏殿外早已备好了软轿,上去之前沈璧君还亲口谢过了那位年轻又大度的天子。   皇帝眯着眼朝他二人摆手:“小事而已。”   是啊,和那颗东珠相比,收留他们一晚上能算什么哦?   软轿一路往着叶孤城在城郊购置的宅子过去,行得很慢,几乎没什么颠簸,她半躺在里头,时不时轻碰一下被他抱在怀里的儿子,眯了眯眼。   “对了,是不是还没取名字呀?”她忽然想起来这件事。   “不急。”叶孤城说,“慢慢想也无妨。”   嗯,是得好好想想,她又忍不住碰了一下。   回到宅中之后,等了一夜的燕南天就不顾困倦地冲过来嚷着要看弟弟。   廻光跟在他后面语重心长道:“这会儿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奈何他就是不信邪,非常坚持地表示叶叔和沈姨生的孩子一定是世上最可爱的!   廻光:“……”   叶孤城倒是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千真万确,稍微抱得低了一些给他看。   燕南天:“……这真是弟弟吗?”和他想的太不一样了!   廻光见他一派惊愕不敢相信的模样,实在是没忍住嘲讽了一句:“你就别嫌弃他了,你信不信你刚出生时比他难看一百倍?”   ……好吧,信。   沈璧君的身体不错,这天夜里就恢复得能够稍微走动一下了,加上廻光也说一直卧床反而不好,所以叶孤城纵使还有点担心,但也没阻止。   “说起来,你想好取什么名字了没?”廻光问她。   “没呢。”她皱着眉摇了摇头。   “我随口问一句而已。”廻光连忙道,“你可别太为这个分神了。”   显然她还是关心沈璧君多过沈璧君的儿子。   沈璧君笑了笑,颔首表示自己知道。   事实上她也没有多为取名的事纠结,回来路上她其实已经想到一个名字,但这个名字吧……   她思索片刻,忽然扭头问廻光:“……你知道小李飞刀吗?”   廻光:“……我看上去见识很少吗?”   哦,那就是知道的。   而且看这语气态度,应该也是仙逝前辈级别的吧。   沈璧君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真是太可惜了,这样她就不能用叶开了呀。   否则白云城少主叶开该多带感! 第32章 、二十四?比美   确认了不能叫叶开之后,沈璧君就有点懒得再想一个了。   说起来, 问完廻光知不知道小李飞刀后她才恍惚想起来, 其实当初他们回南海路上遇到萧十一郎的时候,叶孤城就已经给过她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叶孤城那会儿嘲讽萧十一郎不过尔尔, 并不如江湖传言那般是神刀堂主之后天下最好的刀客。   而她当时听到萧十一郎这四个字,满心想的都是她都没嫁连.城璧了居然还能遇到这个人也真是绝了, 并没有在意叶孤城是拿他和神刀堂主比的。   现在回想起来, 神刀堂主不就是叶开那个死得很惨的亲爹吗!   如果她也给儿子取名叫叶开——   算了算了, 不管怎样这种可怕的flag还是不能随便立的。   然而再要她想个名字她也实在是很懒,最后直接把凉州词拿来用了。   黄河远上白云间, 一片孤城万仞山。   儿子就叫叶云间吧。   廻光对她滤镜深厚, 完全没觉得她这种偷懒取法有什么问题, 还连连点头称好。   而叶孤城大概是误会了什么,听到这名字之时不仅十分满意,还含情脉脉地望了她好一会儿。   沈璧君:“……”   还是不告诉你我其实只是懒得想了。   总之名字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没过几日, 沈璧君甚至都已经听到了燕南天蹲在一脸傻笑地喊阿云了, 完全没了最开始的嫌弃。   “阿云真的好可爱呀!”为了多看几眼他甚至还调整了自己去练剑的时辰。   “这才多大你就看出可爱了。”沈璧君哭笑不得。   “就是很可爱!”   沈璧君低头瞧了怀中的儿子一眼,嗯,的确是很可爱的。   但这份可爱却不足以完全抵消她坐月子时被逼不能洗澡洗头的痛苦!   她本来还挣扎着想要用科学道理和叶孤城解释完全不必如此,至少用温水洗个头不着凉就没问题啊,然而这个人完全不听她的,甚至还搬出廻光来:“听大夫的。”   沈璧君:“……”   日哦,她还不能也不敢说廻光是庸医。   “可是这样真的很难受啊。”她欲哭无泪,“等一个月过去我一定会变丑!”   “不会的。”他说得笃定。   抗争无效,只能哭着继续忍。   为了不看见自己现在憔悴又臃肿的模样,沈璧君甚至让采月把屋里的镜子全给拿走了,采月无奈照办的同时也劝她:“夫人真的不用担心,您仍是很美的。”   沈璧君一脸冷漠:“和之前比呢?”   采月:“……”   看,说不出话来了吧!   她恨恨地想着,摆手继续道:“反正镜子都收起来,千万别让我看见。”   “……是。”采月叹气,“我已经全收好了,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她倚在那翻着叶孤城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给她解闷用的市井话本,“对了,你帮我回一封信给奶奶。”   之前她以为起码要十月底才生孩子的,所以算算日子觉得赶不及去济南过年,说的是年后再过去,但现在的话,应该还是能赶得及的。   采月闻言,也点头应下:“是。”   “那行了,你去吧,我一个人待会儿。”她百无聊赖地合上话本,觉得自己身上简直快要发毛了。   偏偏就是在这种即将发毛的时候,廻光居然还带着她好奇已久的天心月上门来拜访她!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九月十五晚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决战虽已结束,但他二人都觉得尚未尽兴,也不想失了这个对手,便约定了之后再寻机会好好一叙。   所以从廻光和陆小凤那里知道了叶孤城现在的住处之后,西门吹雪便表示要去找他,正巧天心月也对传闻中的武林第一美人感兴趣已久,就干脆跟着一道来了。   廻光一听,当然也兴致极好地跟上,还表示要介绍她二人认识。   人都上门来了,沈璧君总不好说我现在太丑了不见客,只能让人迎她们进来。   虽然没有办法真正好好地打理一番仪容,但在廻光带着天心月进来之前,她还是好好地整了整自己的头发,同时将凌乱的发髻扶正。   刚扶完收回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照旧着华服裹金缎的廻光满面笑容地领着一个穿水红衣衫的姑娘款步走了进来。   她走路的姿势很非常好看,虽然连头都没怎么抬,但动作间的绰约风姿却是连雷纯都及不上的。   一共没几步路,站定后她就抬起了头,温柔的目光朝沈璧君望了过来,轻启朱唇道:“见过叶夫人。”   沈璧君张了张口,一时有点词穷。   她想过天心月一定非常非常美,否则廻光怎么可能为她花费那么多心力去研究芳菲尽的解药,所以也算是做足了被惊艳的心理准备。   可真的看到天心月抬起头来的时候,她还是跟刚穿越那会儿照到镜子看见自己的脸时一样,相当没出息地呆滞了一瞬。   沈璧君自认如果是怀孕前的自己大概能压她三分,但现在这个模样——   大概也只能认输了。   事实上天心月的想法和她差不多,廻光从萧王孙那里要来的药的确管用,这也就意味着服用过后的天心月又要恢复到先前毒性被压制时的满脸病容模样。   此时见到沈璧君,当然也觉得自己输了,武林第一美人不愧是武林第一美人。   她二人目光交会凝望彼此的时候,最开心的当属廻光,只觉两位绝世美人相见果真是满室生辉,再养眼不过,看得她唇畔的笑容又加深几许。   “我猜你躺着也是无事可干,就带着阿月来了。”她说。   “的确无事可干。”沈璧君笑了一声,总算把目光从天心月脸上收回,发自肺腑道,“久闻月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叶夫人说笑了。”天心月也抿了抿唇,“夫人才是名副其实的武林第一美人。”   “都美,都美。”廻光眯着眼,非常满意。   因为她还在坐月子不方便下床的关系,最后这两人干脆就坐到了她床沿上和她说话。   天心月和廻光一样,见识经历十分广阔,讲起江湖逸闻来有趣程度远胜只是道听途说的采月,加上她声音也好听,听得沈璧君十分愉快。   讲到后面,沈璧君也没有像最开始那样想着她的杀手身份而拘束了,反而还邀请她有空可以来南海玩,南海的风物气候其实极适宜养病,一定比太原好很多。   天心月看她说得这么恳切,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笑着应了下来。   “总有机会的。”她说,“但晋地的春日其实也极美,夫人若是见过万梅山庄的梅花,也一定会这么觉得。”   围观全程的廻光:“……”   你们俩真是够可以的,连这个都要比一比。   不过说实话,不管是万梅山庄还是白云城,同她的绣玉谷比起来,都称不上美吧!   只可惜绣玉谷再美,这两个她怎么看怎么喜欢的美人也不会跟自己回去。   想到这里,廻光就恨不得外面那两个坐下来论剑的男人能再拔剑打一场,最好同归于尽得了。   又天南海北地扯了会儿后,沈璧君终于还是没能按捺住问廻光:“我真要一个月不洗头不洗澡吗?”   廻光拍拍她的脸,道:“现在不是只剩半个月了嘛。”   沈璧君一脸绝望:“……我怀疑再过半个月这种日子我就要丑得我奶奶都认不出我了。”   “怎么会?你就放心吧,你还是很美。”廻光说,“不信你问阿月?”   说罢朝天心月挑了挑眉。   天心月也点头:“那是自然。”   可她们说得再诚恳,也无法真正安抚到急需好好洗个头的沈璧君。   “你们没生过孩子,不懂这种感觉。”她摇摇头,又摸摸自己的脸,长叹了一口气。   见她露出这番表情,天心月顿时明白了过来。   她其实并不在乎她们觉得她美不美,她担心的怕是叶孤城会不会认为她不如从前美了。   说实话,天心月觉得她根本无需担心这个问题,从西门吹雪对决战那夜叶孤城听到她受到惊吓早产后那失措反应的描述来看,白云城主对他的夫人,应该是再真心不过了。   更不要说他甚至还为沈璧君讨到了那颗镶嵌在龙椅上的东珠。   见多识广,连泰山崩于前都可不变色的天心月当初听廻光说起这个的时候也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良久才感慨道:“都说叶城主剑如飞仙,我还以为也和西门先生一样呢,真是没想到。”   “要比追女人的话,叶孤城的确是不知比西门吹雪高到哪里去了。”廻光的语气不无可惜,“可惜就算西门吹雪一点都不会追女人,你也只对他一人心软过。”   回想到此处,天心月顿时展颜一笑。   “虽然我觉得叶夫人无需为此忧心,但我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握住沈璧君的手柔声道。   沈璧君还以为她说的是理解自己不能洗头洗澡的痛苦,当即朝她连连点头,因为真的很痛苦啊!   “不过夫人反正连孩子都生完了。”天心月说,“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垂帘听政亦无不可。”   沈璧君:……喵喵喵喵喵?她到底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璧君:我现在好丑好丑好丑嘤嘤嘤   天心月:儿子都生完了,他要是嫌弃你你就弄死他垂帘听政!   沈璧君:????这到底是怎么发散过去的,我只是想洗个头??   门外的叶孤城:这位朋友,让你老婆离我老婆远点好吗??   西门吹雪:不是我老婆,管不了。   ? 第33章 、二十五?闺房   “好了,阿月你别吓着她。”廻光见沈璧君一脸呆滞, 忙出声阻止天心月继续说下去。   这两个美人虽然都美, 但性格到底差得太多,像沈璧君这样被沈老太君护着长大, 之后嫁到南海也过得万般顺遂的姑娘,大概是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天心月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廻光觉得没有必要同她开这种玩笑。   事实上沈璧君也的确是好一会儿才回过味来, 内心除了无语之外顿时还充满了对西门吹雪的十二万分同情。   这位月姑娘, 是真的不太好搞定啊!   当天晚上她躺在床上和叶孤城闲聊的时候还顺便说起了这个, 当然,天心月那句垂帘听政是绝对不能说的, 所以她只含糊道:“我觉得西门庄主可能招架不住月姑娘。”   叶孤城点头表示同意, 又说:“不过这江湖中本就没几个能招架住她的男人。”   虽然话头是她自己挑起来的, 但听到叶孤城这么说她又觉得不大乐意了,再想到天心月长得那么美,顿时忍不住扁了扁嘴, 小声问了句:“那你呢?”   叶孤城差点没笑出来, 侧过身去咬住她耳尖, 也一样压低了声音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我怎么知道。”沈璧君伸手推他,“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她都好久没洗过澡了,总觉得叶孤城这样有轻微洁癖的人靠得近了一定会嫌弃。   但事实上叶孤城能闻到的只有她身上的奶香,比从前还甜上不少,简直不能更要命。   她一向怕疼怕得厉害,所以叶云间的奶水都是由他让人找的奶娘负责的。   这样一来虽然她轻松不少,但对他来说其实根本是更煎熬了一些,每晚躺在她边上都是能看不能吃,憋得一身是火。   叶孤城有时候也觉得不可思议,在娶她之前的那么多年里他分明是无比清心寡欲地过来的,怎么现在就不行了呢?   “睡吧。”他叹一口气,又捏了捏她的耳垂。   “你也睡。”她没躲,但再度抬手推了推他,“……不要看我!”   最好过了这段日子之后就立刻把现在这个模样的她忘记!   叶孤城听她说得这么义正辞严,也只能哭笑不得地应下了:“好,我也睡。”   睡,睡得着才有鬼了。   终于可以好好洗澡的那天沈璧君开心得差点哭出来,叶孤城怕她泡得一开心就忘记廻光的嘱托,特地又强调了几遍:“别洗太久,着凉不好。”   沈璧君其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恢复得不错,但还是点了头:“我知道。”   说完看他依然皱着的眉头,她忽然有点想亲他一下,但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先去把自己洗干净再说。   生完了孩子,之前很多衣服的腰身就显得有点太大了,再穿上身时空落落的,极不合身。   采月看她没有要购置新衣的意思,就表示可以替她改,但被她坚定地拒绝了。   原因嘛,自然还是她觉得自己的腰还没完全细回来呢!   于是她就这么又穿了一个月的不合身衣衫,直到他们收拾行装准备去济南时才总算换上正常一些的。   饶是这样,她也还是觉得自己比怀孕前圆润了一圈,虽然也不是不好看,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了?”叶孤城可喜欢她如今捏起来更舒服的脸蛋了,“是你从前太瘦了。”   他至今都记得他们到南海的第一晚,他把她从汤池里捞出来的时候,抱在手里简直轻若无物,当时他就觉得她太瘦了,纤细得仿佛一折就能断。   “算了,你不懂。”沈璧君放弃和直男探讨这个话题,又掀开车帘看了看外头的风景,“我怎么感觉比我们来京城时还行得慢些?”   叶孤城点头:“反正也不急。”   赶得上在沈家庄过年就行。   其实沈璧君本来想邀请廻光一起去的,毕竟她真的帮了自己不少忙,但廻光非常果断地拒绝了。   “你奶奶一定看不上我,我也不一定看得上她,还是算了。”廻光说,“而且我最近看上了一个美人,为了他我也不太想离开江南。”   “那、那好吧。”沈璧君也不好勉强她,“相信那个美人知道一定很感动。”   “那倒不会。”廻光摇着头叹气,“我感觉他应该更想我赶快走。”   “……谁啊?”沈璧君好奇。   “他姓花。”   “噢,花——”她点完头才意识到不对,“难道是江南首富家的……?”   “七公子。”廻光笑得非常灿烂,“他长得太对我胃口了。”   沈璧君真是形容不出自己听到七公子这三个字时的感想,只能再度真诚地祝福廻光能够追到她中意的这位美人。   假如哪天成功了,大概还能写一本《论三观不同如何谈恋爱》,一定比她坐月子期间看的那些市井话本精彩。   他们到济南的那日是腊月廿四,正好还下起了雪,进了城门后只见长街之上入目皆是一片空茫,偶有的几个行人也步履匆忙,大约是急着回家,都没看他们这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几眼。   沈家庄那边早就得了消息,已经有人在城门口候着,见了沈璧君和叶孤城自然少不得一番“可算来了”的感慨,语气中不乏惊喜。   虽然穿得匆忙嫁得也匆忙,但回到沈家庄时沈璧君还真有种回家的感觉,下了马车后直奔沈太君的方向:“奶奶,我回来看您啦。”   “好,好。”沈太君笑着摸她脑袋,又转向叶孤城,“快一起进屋来吧。”   沈太君起居的那个院子同去年夏天相比没什么变化,连屋里燃的香料都是她记忆里那种,舒服极了。   “看见你现在过得很好,奶奶就放心了。”她摸着沈璧君的手这么说道,“现在想想,倒是还得感谢一下那日廻光宫主要来掀你轿帘呢。”   沈璧君:“……”   实不相瞒,她早就已经在心里感谢过好几轮了。   不过说到廻光,沈璧君又想起自己临走前托她帮的那个忙,当即从锦囊里取了一张药方来,“孙女记得奶奶的腿一直不太好,这是孙女托廻光宫主替您开的药方,按这药方上的药汤每日泡脚,应当是有点用处的。”   沈太君有点惊讶:“你何时同廻光认识的?”   “采月嫁人的时候,她路过南海就顺便来喝了一杯喜酒。”沈璧君说,“其实她人是不错的。”   沈太君:“……”   那是因为你长得美啊。   祖孙俩说了会儿话之后,沈太君就问起了叶孤城之前和西门吹雪决战的事,说实话,当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是有点愤怒的。   她当然知道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作为当世最顶尖的剑客,想与对方酣畅一战是情有可原的,但只要一想到万一他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自己孙女就要年纪轻轻当寡妇,沈太君就忍不住要生气。   叶孤城也猜到她一定会问这个,当即摆正态度先承认了自己这事做的不好,然后才开始解释南王父子的造反和自己与神侯府合作的事。   九月十五晚聚首在太和殿顶的江湖人虽然很多,但却没几个真正清楚这其中内情的,而朝廷为了保持岭南那边没什么异动,自然也不可能把这个消息给公开,所以至今为止,大部分人都只当那是一场有点曲折的普通决战而已。   “神侯府?”沈太君恍然,“原来是这样。”   “是。”叶孤城解释完又承认了一遍错误,“但此事我的确行得不太周全,叫璧君和祖母都担惊受怕了,是我的不是。”   他说得这么诚恳,又是事出有因,沈太君纵是有天大的火气,也要被说没了,“反正都过去了,往后你们俩好好的就成。”   “那是一定的。”他笑了笑,偏头看了眼已经开始走神的沈璧君。   话音刚落,下车后先去吃奶的叶云间也被奶娘抱了过来。   沈太君见到自己这雪白可爱的曾外孙,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当即亲自抱了上去,好久都不愿意松手。   平时很喜欢闹腾的叶云间偏偏这会儿也安静乖巧得很,一声都没哭,偶尔睁开眼眨两下,看得人心软成一片。   沈璧君见她实在是不愿撒手,便主动提议让他今晚睡在素云堂算了,反正只要有奶娘在边上候着,就算饿了也不妨事。   “那也好。”沈太君高高兴兴地应了,停顿片刻后又说,“正好也不会妨碍到你们小两口了。”   沈璧君:“……”   行行行,这么说您开心就好。   叶孤城也很开心,这一路上沈璧君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他们儿子身上,分给他的时候少之又少,而且这少之又少里,还有起码一半是在与他讲儿子,对此他虽然有些嫉妒,却毫无表达嫉妒的立场。   谁让那也是他儿子呢。   当晚两个人自然是睡在了她出嫁前的那间房里。   虽然空置了一年半之久,但这间房还是一直有在打扫收拾,床铺被褥都是新的,除此之外,其他东西都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维持得仿佛她还住在这一般。   沈璧君看着桌上那一排画笔,忽然就想起了当初他们俩在沈家庄拜堂成亲那一晚的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说起来,你以前是不是从没用剑削过木头呀?”她问他。   “……嗯。”叶孤城点头。   其实那晚他本来是在用她用过的那把刀的,但削到后面还是觉得不够顺手,干脆就用他最顺手的剑来了。   直到现在他都能回忆起当时沈璧君惊愕的表情,有点像一只受到惊吓的松鼠,让人忍不住想戳两下。   这间房里的这张床比他们在南海那张要小上一些,两人洗漱完一道躺下后,就显得有些逼仄了。   叶孤城熟练地把人搂到怀里,闻着她身上的甜味,想到他们此时是在她从小睡到大的地方躺着,登时又有些心猿意马。   其实算起来她都生完孩子三个多月了,同房绝对是没问题的,何况她坐月子的时候有廻光帮着调养,恢复得很好。   “璧君。”他贴着她耳朵唤了一声。   沈璧君想不起来自己有多久没听到他用这种声音喊自己了,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一抖,然而却立刻被扣得更紧了些。   理性讨论,现在喊救命来不来得及?   她只要想到自己之前仗着怀孕干过点什么事,就觉得自己今晚完了! 第34章 、二十六?闺蜜   沈璧君被折腾了整整一晚上,第二日自然没能准时起来吃饭。   叶孤城本来想跟她说起来吃一些东西再睡, 但被睡眼惺忪的她直接挥开了手。   “不吃, 困。”她一边嘟囔着回他一边翻了个身,把被子裹得七零八歪, 动作间又露出半截圆润的肩头。   这是的确累得狠了,叶孤城叹了一口气, 弯腰帮她拉好了被子, 而后自己去陪沈太君吃饭。   沈太君见到他独自过来倒是并不十分惊讶, 但还是在吃完之后隐晦地提醒了他一句万事过犹不及,听得他差点没能绷住表情。   这道理他也不是不知道, 但在昨夜那种境况下, 他的确是顾不上也不想顾。   而且到后面她也差不多, 什么话都冒出来了,当然叫他更无法停下。   不过既然沈太君这么说了,他当然还是得点头应的:“祖母说得是。”   “对了, 跟你们一道回来的那孩儿, 可是你徒弟?”沈太君忽然又这么问了一句。   “不是徒弟。”叶孤城抿了抿唇, 猜想她应该是看见了燕南天早起练剑,又听她语气柔和,颇有赞赏之意,便多解释了几句,“是先父知交的孙儿,去年来南海投奔于我。”   “那他这剑——”沈太君有点惊讶。   “他的剑应当是他祖父教的。”他停顿了片刻,“后来又经廻光宫主指点过一二,祖母应当也看出来了,他的剑同我不是一个路数。”   沈太君当然看得出来,或者说她就是看出来了才惊讶才想要问他的,现在停了叶孤城的解释后才恍然道:“此子年纪虽小,但剑意却将成,未来怕是不可限量。”   叶孤城虽然冷淡惯了,但毕竟也已经和燕南天一起生活了一年多,就算没怎么费心照料也是有感情的,听到别人夸他自然开心。   于是他笑了笑,道:“璧君也总这么说。”   还说燕南天将来一定超过他呢。   两人聊这几句话的功夫,管家忽然从外头进来,朝沈太君通报道:“老太君,雷姑娘来了。”   叶孤城一开始还惊讶于管家这严肃的表情,但反应过来雷姑娘究竟是谁后就瞬间明白了过来,再看坐在主位上的沈太君也皱起了眉,应该是差不离了。   但雷纯来做什么?   他们离开京城之前,叶孤城又见过一次铁手,俩人好好地谈了一下南王父子在岭南那些势力的后续处理。   谈到后来,铁手又顺便提了一嘴其实相比岭南,京城这边才是最难扫尾的,因为既涉及官场又涉及武林,只能由神侯府来做,可眼下不管是武林之中还是朝廷之中,看神侯府不顺眼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哪怕不说朝廷,光是一个六分半堂就足够棘手了。   这些事叶孤城帮不上忙,听在耳里也只能陪他多喝上一杯酒。   眼下听到雷纯来了济南的消息,叶孤城不禁有点在意,难道她是来拉拢沈家庄的?   毕竟沈璧君的父母双双战死嘉峪关外,算是为国捐躯,沈家庄也因此独得皇室几分尊敬,哪怕现在凋零得只剩下沈太君一人主事,在武林中的地位也是极不一般的,寻常江湖势力根本不敢惹。   “请她进来吧。”沈太君说,“老婆子腿脚不太方便,就不去迎她了。”   “是。”管家垂首应道。   等雷纯进来的时候,叶孤城好像听到沈太君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没等他琢磨清楚这一口气的意味,门外便传来了一阵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下一刻,他又听见一道婉约柔美的声音道:“见过太君。”   叶孤城闻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穿着水绿袄裙的清丽女子正面带微笑地朝沈太君的方向颔首施礼,没等沈太君开口,她便又接着道:“进城时就听说璧君回来了,当日她出嫁我未能过来,现如今路过济南,便忍不住上门来叨扰一番了。”   沈太君也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很温和:“难为雷姑娘这么念着我这孙女了,不过她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这会儿还赖在床上不愿起来呢。”   “璧君刚生完孩子,多休息休息也好。”雷纯从善如流地应道,应完了才转向一旁的叶孤城,“这位……想必就是叶城主吧?”   叶孤城只听她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绝对是沈璧君招架不住的那种,但听她语气似乎又同沈璧君极为熟稔,一时也觉得有些奇怪。   “雷堂主。”他朝雷纯微微颔首,没有多说。   这样冷淡的反应着实叫雷纯一愣,但愣过之后又瞬间笑了起来。   那笑容看着温柔可亲极了,仿佛她是真的十分愉快一般,但对比她毫无半丝笑意的眼神,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   放在往日,再如何不简单,叶孤城都不会对她有半点在意,但现在他却做不到这般事不关己了,毕竟不论怎么看,他都觉得雷纯此来绝非想念沈璧君又正巧路过济南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在简单的寒暄过后,雷纯就状似无意地问沈太君可有听说徐夫人之后铸造的那柄宝刀,现已在入关的路上了。   “宝刀?”沈太君倒是很沉得住气,没承认也没否认,“可是那‘秦失其鹿,天下共逐’的割鹿刀?”   “正是它。”雷纯道,“传闻它是徐鲁子大师一生的心血,这两个月来,江湖中更是起了谁能夺得割鹿刀谁便能成为武林第一的说法。”   “再好的刀,到了用不了它的人手里,也是没有用处的。”沈太君不以为然,“何况为一柄刀争个你死我活,也委实太难看了一些。”   她这两句话乍一听是后一句更难听些,但对于雷纯来说,其实第一句才最是刺耳。   她因身体缘故不能习武执兵,自然觉得沈太君说的那句用不了是在讽刺她,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气,但还是勉力压制了下来。   割鹿刀的种种传言虽然她也不怎么信,但架不住江湖上有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自从上个月查到护送割鹿刀的人里还有神侯府的冷血之后,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神侯府一直以来都是站在王小石那边的,若让他们得了割鹿刀,就意味着六分半堂要输金风细雨楼一筹。   这让她无法接受,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走一趟济南,将沈家庄的势力拉拢过来才是。   但沈太君老归老,脑袋可不糊涂,先前就一直拒绝得委婉极了,让她有力无处使,想暗示沈璧君帮忙吧,沈璧君又总是一副“这些事我管不了”的态度,叫她毫无办法。   后来沈璧君嫁去南海,她就更没有时常上门来的借口了。   想到这里,雷纯就觉得这件事真是万般棘手。   叶孤城虽然只听了这么几句,但也多少猜出了她的目的。   割鹿刀的事铁手上次也同他提过,只是当时他并未多做在意罢了,毕竟再厉害的刀,对他这个剑客来说都没有什么吸引力。   他在这不动声色地打量雷纯的时候,雷纯其实也在注意他。   当初雷纯听说沈璧君嫁了白云城主的时候其实还颇有几分不以为意。   虽然叶孤城在中原武林的声名也十分响亮,更有许多见过他的人盛赞他风姿卓绝宛若天人,但在雷纯看来,一个远居海外的剑客仍是绝非良配。   而且他看上了沈璧君,足以证明他的眼光也不过尔尔罢了。   沈璧君除了长得美还有什么长处么?   是以在见到叶孤城本人之前,雷纯对他其实还有些不屑。   但这份不屑却在真正见到他之时直接消弭于无形了,她自认眼界很高,但对着叶孤城的这番风貌气度,也得同意传言中的那句风姿卓绝宛若天人,是一点都没错的。   再想到他还曾在紫禁之巅与人决战过,心里对他的评价自然上升不少。   倘若沈太君真的这般油盐不进的话,试试从她这个孙女婿身上下手似乎也未尝不可?   这样想着,她又重新笑了起来。   就在她准备再开口的时候,门外忽然又传来一阵声响。   是在采月的帮助下总算从床上艰难爬起的沈璧君撑着倦意过来了。   天地良心她本来是很困的,可刚进这院子就听到下人们在讲雷纯来了的事,顿时清醒了三分。   这也就算了,进了素云堂大门之后,她居然看见雷纯正坐在那朝叶孤城笑!   更重要的是!叶孤城他!也在看着雷纯!   沈璧君顿时一点睡意都没了,雷纯有她好看吗?!他有必要看得这么目不转睛吗?!   好气啊,气得连本来想在雷纯面前好好维持的淑女做派都直接不维持了,径直大步走了过去往他身旁一坐。   “不是说很累么?多睡会儿也无妨的。”沈太君看她泛着青色的眼底,有点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先朝沈太君笑了笑,然后又转向雷纯道:“我这不是听说有人来看我嘛,卧房不出多失礼呀。”   这话虽然没什么问题,但雷纯听着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在她印象里,沈璧君应该是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的啊?   然而不管心里转过多少想法,在面上雷纯还是立刻堆出了笑意,轻启朱唇道:“咱们之间就不用讲究这个了,何况我也不是立刻就走,难道还愁见不着你么?”   沈璧君:???   什么,不是立刻就走你还要呆多久?!   这位姑娘,这都腊月二十五了吧,你不要告诉我你准备干脆在沈家庄过年啊? 第35章 、二十七?谁更美   “不管怎么说,让你多等总是不太合适呀。”沈璧君也学着她那样堆出笑容弯起眼睛, “我们多时未见, 我也挺想你的。”   “是么?”雷纯又是一笑,“我还当璧君你嫁去南海后便把我忘了呢。”   沈璧君心想你要是一直不出现我还真快忘了, 在脑海里朝她翻了个白眼。   “行了,也别忙着叙旧了。”沈太君似乎也察觉到了她们俩之前的气氛不比从前, 及时开口道, “你刚起来, 怕是还没用饭吧?”   言罢她又朝身后静立的两个侍女招了招手。   侍女立刻会意地应了一声是,小步垂首出去准备了。   沈家庄一共就这么几位主子, 厨房那边听到是大小姐起来了要吃东西, 自然不敢怠慢, 没一会儿就送了熬得香甜浓稠的小米粥和合她口味的清爽小菜来。   反正是在自己家,沈璧君也没客气,只在开动前对雷纯施了个不太好意思的眼神, 但却什么话都没说。   她吃得慢条斯理, 一点都不急。   而沈太君和叶孤城的目光也都落在她身上, 俱是柔和得紧,没有半点要继续搭理雷纯的意思。   此情此景之下,雷纯纵是再怎么想游说一下这两人,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只能坐在那安静地等沈璧君吃完饭。   这一等便是两炷香,期间沈璧君倒也不是没说话,但都是在评价她筷上的东西,还朝沈太君撒了个娇道:“果然还是家中几位师傅做的菜最好吃。”   叶孤城:“……”   他怎么觉得这话好像是对他说的呢?   快吃完的时候,一直在里间的奶娘也抱着睡醒的叶云间出来了。   这会儿他就不像昨晚那样安静了,见到沈璧君还咿咿呀呀了两声,眼睛转个不停。   “哎,还是我抱会儿吧。”沈璧君放下筷伸手去接他,“阿云是不是想娘了啊?”   才一百日大的小孩当然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但被她抱起后,却是瞬间不闹腾了。   “这孩子生得真好。”雷纯适时地开口夸了一句,“像璧君。”   沈璧君听她这么说也没觉得多开心,毕竟她家阿云长得好本来就是事实。   “我倒觉得不太像我。”她停顿了一下又偏头看了叶孤城一眼,“鼻子眼睛都更像他吧?你仔细看看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雷纯也霎时明白了她今日为何同自己记忆中相比如此反常了。   觉得好笑的同时又不自觉有些得意,武林第一美人又如何呢?始终还是只在意男人的喜欢和不喜欢,多没意思呀?   “我还是觉得更像你些。”雷纯没改口,又低头瞧了瞧她怀中的那个孩子,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拿出一只玉坠,柔声道,“这个就当是我给他的见面礼了吧,对了,他叫什么?”   “云间。”叶孤城在她开口前先回答了,“黄河远上白云间的云间。”   沈璧君本来就没忘记自己进来时他们俩互相打量的那场景,此刻听到叶孤城主动回答雷纯的问题,心更塞了,偏偏还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去推拒雷纯递过来的那只玉坠:“你我还讲这些做什么,快收回去罢。”   她是真的不想要,推也推得毫不含糊,那力气叫雷纯手一抖差些直接把玉坠摔了。   雷纯还想再说什么,却听叶孤城又道:“雷堂主的好意我们替云间心领了,不过真不必这般客气。”   沈璧君恨不得扭头瞪他一眼,就不能闭嘴吗!就不能不和雷纯说话吗!   平时不是话很少吗!怎么现在一下说这么长的句子都不带喘气的了!   就在她气得打算直接抱着儿子回自己院子去的时候,叶孤城忽然伸手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开口时语气很平,但又似乎带着点不由分说的意味。   他说:“璧君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大夫嘱咐她少费神多休息,怕是不能在此多陪雷堂主了,还望雷堂主见谅。”   雷纯:“……”   这护犊子的神态和沈璧君进来之前的冷若冰霜也差得太大了吧?!   亏她还觉得自己以前是错估了这位白云城主呢,没想到仍是看走了眼。   于是沈璧君就这样被他揽着出了素云堂。   往她那院子过去的路上她还鼓着脸问他:“你干嘛骗她?”   叶孤城听她这别扭的语气就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说呀?”难不成还是想把她送回房后好更方便同雷纯聊天吗!   “你不喜欢她,她也并非真为见你而来,何必多待?”他无奈道。   沈璧君还以为自己克制得挺好呢,哪想到会被他这么直接点破她不喜欢雷纯的事实,撇了撇嘴道:“噢,所以她到底为什么来的啊?”   “她之前提了割鹿刀的事,应当是想拉拢沈家庄势力为六分半堂所用。”叶孤城说。   听到割鹿刀这三个字的沈璧君差点一个趔趄没站稳,语气也一样不稳:“……割鹿刀?”   叶孤城以为她不知道这柄刀的来历,还解释了一下:“是徐鲁子大师铸造的一柄神兵,传闻得它者便可傲视武林,近日已在入关路上了。”   这些沈璧君当然知道,而且怕是比他还更清楚些。   她真正在意的其实是原著里因割鹿刀一事引发的种种武林风波,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沈家可是在这一系列的事中被人灭了个满门啊?   “所以雷纯想要这柄刀?”她听到自己问。   “能要的话她自然想,可惜不能。”叶孤城说,“铁二爷之前提过,割鹿刀是由他四师弟亲自去护送入关的。”   像这种会挑起武林争端的神兵利器神侯府不可能不管,而徐鲁子大师也看在诸葛神侯的面子上,答应了把这柄刀放在神侯府,等候真正有资格拿起它的人到来。   沈璧君一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来沈家庄就行,她可一点都不想和这柄割鹿刀扯上关系,至于它究竟是去神侯府还是六分半堂,就不关她的事了。   但想想雷纯会因此而气得不行,她就觉得这样挺好,嗯,值得给神侯府点个赞了。   放下关于割鹿刀一事的担忧之后,沈璧君又说回了他们之前的话题:“我看她不止想拉拢奶奶吧,好像也很想拉拢你的样子?”   可算是问出来了,叶孤城这样想着勾起了唇角,故作惊讶道:“是么?”   言罢直接关上了房门。   “你敢说不是?”她哼了一声,走到床边把儿子放下,伸手逗了两下后才抬头看向他,“她都朝你笑成那样了。”   “是哪样?”叶孤城也走过来,直接凑近来问她,“我已无印象,不如夫人帮我回忆一番?”   儿子还就在手边呢!   沈璧君慌忙往后缩了下,依旧是语气不善道:“我才不对你笑。”   这喝醋的模样委实太可爱了一些,叶孤城再忍不住牵起嘴角,顺手把人往怀里一带,笑着开口道:“嗯,哭也可以。”   “你……!”她真要被气死了,干脆借着这个姿势恶狠狠地扼住他脖子瞪着他道,“你太讨厌了!”   明明知道她在气什么的,为什么就是不肯说几句让她开心的话啦。   好委屈哦,就算知道他一定不会被雷纯拉拢也还是超委屈。   叶孤城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也知道不好再逗下去了,当即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态度良好地认错:“好了,别气了,不管她打什么主意,我都不会让她如意的。”   何况雷纯还是一边打着拉拢他和沈太君的主意一边流露着对沈璧君的看不起。   叶孤城觉得可笑极了,她是以为他这点眼力都没有么?   分明既嫉妒又不屑,却还要装得温顺友好,也亏得这位雷堂主不觉得累。   这么想的时候他完全忽略了沈璧君对雷纯的态度其实也是一样的,或者说一样的行为放到沈璧君身上,他就不觉得是矫揉造作,只觉得她万般可爱了。   沈璧君却没被他这两句安慰到,甚至觉得他十分敷衍,哼了一声就想挣开她的怀抱站起身来,结果他不仅不愿松手,反而还直接扣着她的腰背往后一仰。   一声闷响过后,两人一齐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顿时额头对着额头,鼻尖贴着鼻尖。   呼吸近得清晰可闻,热气也自然呼到了对方面上,缠成一片分不清究竟是谁的。   沈璧君发现自己是真的没出息,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这张哪哪都对她审美的脸,心跳还是会不受她控制地加快起来。   咚、咚、咚——   震颤至整个胸腔都是回音。   “快放开我。”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声音会忽然低了下去。   “还生气?”他问。   气倒是已经快没了,但要她直接说不生气她又有点不大乐意,只能扁嘴道:“你放开我我就不气了。”   “真的?”语气疑惑。   “真的!”头点得飞快。   “那好吧。”他松开了手。   沈璧君立刻要爬起来,却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他重新一勾,整个人重新落到他怀里不说,唇也被噙住了。   她惊得睁大了眼,想骂他这是言而无信,然而被这样吻着又如何能发出声来,反倒是方便了他侵入她齿关里去。   若是平时倒也罢了,但现在……现在儿子就躺在他们边上啊!   哪怕知道这么大一点儿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但沈璧君还是因此羞耻得不行,挣扎着结束了这个吻。   “阿云还在边上……”她义正辞严道。   “他睡着了。”叶孤城说,说完还示意她往边上看一眼。   沈璧君一看,果真是已经闭上眼睡了过去。   “那……那也不行!”她说,“而且你说好放开我的!”   “你没说放多久。”他也义正辞严。   “你……歪理!”   叶孤城其实很想说好用就是正理,但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她肯定要炸毛,只好先顺几下,揉了会儿她发顶后才开口哄道:“好,是我不对。”   “你不要弄乱我头发。”很不领情。   他只能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沈璧君不想输了气势,却又知道自己受不住他这样认真的目光,想了想干脆直接问他:“我问你,在你看来,我和雷纯谁更美?”   “自然是你。”他答得毫不犹豫。   “哦,这么说你还认真看了她究竟长什么样了啊。”沈璧君凉凉道。   好了,有理由继续生气了。 第36章 、二十八?无名岛   叶孤城以前听人说女人不讲道理起来有多可怕时还不相信,但现在听到沈璧君给他来了这么一句后也不得不信了, 信的同时还要想方设法补救。   “何须细看?”他说, “世上本就无人比你好看。”   沈璧君一边在心里嫌弃他套路陈旧,一边却忍不住要弯起唇角, 好不容易克制住后又道:“其实我觉得阿月比我美。”   但雷纯就算了!   说实话,叶孤城也不太希望她和天心月交好, 一个廻光已经很让他头疼了, 再来个天心月的话, 他估计就别想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但和现在坐在素云堂里的那位雷堂主比起来,自然还是同她们俩交好比较让人放心。   至少叶孤城能够确定, 廻光绝不会害沈璧君, 但雷纯就不一定了。   “你不是还邀了她有空去南海么?”叶孤城正好借着这个话头岔开话题, “正巧。我也邀过西门吹雪。”   沈璧君听他说起这个,一时间忘了自己还趴在他身上这件事,摸摸下巴道:“那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招待他们一番, 对了对了, 你记得让人好好打理一下城主府后面那片垂丝海棠林!”   总之无论如何不能输给天心月口中万梅山庄的梅花!   叶孤城当然说好, 说完又顺手揉了一把她脑袋,在她还没来得及反抗之前一个翻身把人给压到了身下。   当然,未免她被这动作撞疼脑袋,他的手还是有垫在她后脑勺处的。   这也就方便了他直接顺势往下抚上她后颈。   常年执剑的掌心有不薄的茧,不比她那般柔软,稍一摩挲都能带起一阵战栗,沈璧君本.能地觉得危险,只好在他有下一步地动作之前卖可怜:“我腰疼,你不要压着我……”   “腰疼?”他挑了挑眉,“要我捏几下吗?”   给你捏了还了得!沈璧君忙摇头拒绝:“不用!”   叶孤城原本还想再吃会儿豆腐,没想到一旁那睡过去的儿子此时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顿时吸引了沈璧君所有的注意力。   看着她立刻推开他坐起来把人抱到怀里细声细语地哄着,叶孤城也只能默默地坐到一旁时不时也哄两句了。   但他是真带不来小孩,不要说温柔好听的安抚话了,不把叶云间吓哭就已很是不错,被沈璧君嫌弃得不行:“你就别给我添乱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问题是,他本来就没什么可干的啊?   唉,心塞。   ……   正如沈璧君最不期望的那样,雷纯这回还真在沈家庄住了下来,她还拉不下脸开口赶人,只能以忙着照顾儿子为由,少跟这个闺蜜见面相处。   叶孤城现在知道了她喝起醋来是什么样,自然也尽量避开了和雷纯碰面的机会,只同她在她少时闺房中腻歪,每晚都把人欺负得泪水横飞。   原本他们都做好了雷纯要在这过年的准备,没想到腊月廿七那日黄昏,她就匆匆同沈太君告辞回京城去了。   沈璧君非常不解:“难道……她已经说服奶奶了?”   叶孤城摇头:“她应当是收到了割鹿刀在入关路上遭人抢夺的消息。”   沈璧君:“什么?!”   这消息叶孤城也是傍晚才收到的,他猜想雷纯应该同他差不多。   毕竟神侯府和六分半堂都是一样往济南送这个消息,区别只在于给谁送而已。   “据说是被一个绝世高手夺走了。”叶孤城道。   “不是说有冷四爷亲自护送入关的吗?”沈璧君惊讶极了。   虽然冷血的功夫说顶尖可能会有些夸张,但他那个性格,拼了命也不会让人把割鹿刀从他手上夺走的吧?除非他——   不,不可能,沈璧君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具体情况尚不清楚。”叶孤城只能把自己从铁手那里收到的消息都告诉她,“冷四爷好像也不知所踪了。”   虽然铁手在信中没有提,但叶孤城已经可以想象等这个消息传遍江湖的时候神侯府会受到多大的指责。   毕竟不管怎么算,割鹿刀也算是在他们手上弄丢的。   假使雷纯和六分半堂有心造势的话,甚至还能让人去质疑一下这是不是神侯府为独吞割鹿刀而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到那时,神侯府的日子大概会比现在更难过。   这些本不关他的事,但好歹铁手是他十分敬重的朋友,于情于理他都无法完全置身事外,所以此刻也真心实意地为此忧虑了起来。   果不其然,过完年后,江湖上关于割鹿刀在入关路上被人夺走的消息已不胫而走,济南城内大大小小的茶馆之内,几乎都有人在议论此事,以至于溜出门去玩的燕南天回来后都问起过。   沈太君自然也知道了,以她那几十载的江湖经验,几乎是一下就看穿了这消息被传得人人皆知的场面有六分半堂的功劳。   “也不知神侯府会如何应对。”她和叶孤城一样有些担忧。   “诸葛神侯智慧超凡,这么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相信此事也不会难倒他。”叶孤城只能这么安慰她老人家。   沈太君点点头,话锋一转道:“但不论如何,这江湖上近来是太平不了了,我想着你们还是早日回南海比较好。”   叶孤城原也有此意,只是看沈璧君这回回家难得开心的关系才一直没有提,但此时听沈太君主动说起这个也没有急着应下,而是问她:“祖母不妨与我们一道走?”   “我就算了。”沈太君朝他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半截身体都入土的人,懒得动弹。”   只要知道沈璧君嫁给他并没有受什么委屈,也过得十分不错就够了。   叶孤城听她语气坚定,知道劝无可劝,干脆也不再做无用功,直接去同沈璧君商量了回南海的日期。   沈璧君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但在他们定下日期准备出发之前,铁手却忽然来了济南。   他是来沈家庄找叶孤城的,同时还带来了一个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消息。   “我收到我四师弟的密信了,他在追那个夺走割鹿刀的高手。”铁手说,“一路往南,现在已进了南海。”   叶孤城皱起眉头,惊讶而疑惑:“南海?”   铁手点头:“是,南海。”   事实上最开始收到冷血那封密信的时候,铁手比他还要惊讶许多,因为天下皆知南海的绝世高手只有一位,那便是飞仙岛的白云城主叶孤城。   而如果那个绝世高手并非真正来自南海,只是夺了割鹿刀后被冷血追得逃往南海,那他也未免太傻了一些。   南海诸岛到处都是暗礁,非对其万般熟悉之人,是决计不能随便闯的,更不要说看冷血那个意思,那人好像是直接往南海深处去了。   “我这师弟年纪虽小,性子却是一等一的执拗,这回破天荒地在追捕中给我传信,大概也是知道这其中凶险。”铁手得目光很沉,“叶兄在南海素有威望,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厚颜求叶兄帮我这个忙。”   “令师弟是何时进的南海?”叶孤城问。   “信应当是腊月底寄出的。”铁手说。   “我会修书回去让人注意南海最近动向。”他应了下来,“正好我们也正准备回去。”   铁手当即认真地谢过了他,并表示要与他们一道上路。   他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冷血,不亲自走一趟根本无法在京城坐住。   叶孤城也明白他的心情,没有出言阻止。   于是稍作休整后,第二日他们便离开济南上路了。   路上沈璧君没少听他们俩聊南海那些在中原没有什么名气的门派岛屿,但往往聊到最后也找不出一个能让冷血追捕得这样辛苦的人来。   沈璧君本来没有太担心的,都被他们给搞得一道紧张了起来。   就在他们把叶孤城知道的所有在南海有点名气的人都排除也毫无所获之后,她却忽然想到了一个很有道理的可能性。   “也许那人在南海都毫无名气呢?”她说。   “能从我四师弟手中夺割鹿刀的武功如何会毫无名气?”铁手不解。   “铁二爷是捕头,想来也清楚,这世上有那么一行,武功越高的人便越是籍籍无名。”   叶孤城闻言眯了眯眼:“刺客。”   真正厉害的杀手刺客,的确是不需要扬名的,他们永远不用愁没有生意接,反而会怕身份暴.露给自己树敌太多。   而冷血遇到的,大约就是这种人了吧。   武功高强,没有名气,亦没有身份。   这样一说铁手倒是觉得能解释得通,然而也因此更担心了一些。   “能练成那样高的武功,还能把身份隐藏得在江湖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想来一定很难对付。”   是啊,不仅难对付,还有极有可能是个变态受虐狂啊,沈璧君心想。   但想归想,她却没有办法把自己心中那个哪哪都合理无比的推测给说出口。   毕竟听叶孤城的意思,应该是从不知晓南海还有那样一帮人物的。   ……太愁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冷血能像原著陆小凤那样活下来么?何况陆小凤也是因为有着较常人好上几倍的运气才死里逃生的啊!   像那种地方,如果换了追命那个幸运E,怕是死一万次都不够的。   她只能由衷地希望冷血能比他那位三师兄运气好一点了。   呃,一点好像不太够的样子…… 第37章 、二十九?连庄主   三月中旬。   南海。   快马加鞭回到飞仙岛的白云城众人仍然没有查到什么明确的线索,铁手不愿在白云城内干等, 向叶孤城借了一份清楚详细的海域图后就出发了。   他知道像这样清楚详细的海域图对白云城来说也是很珍贵的, 所以更是发自内心地感激起了叶孤城。   “多谢叶兄鼎力相助。”铁手诚恳道,“待我寻到我师弟与割鹿刀后, 必将再登门拜谢。”   “无妨,我信铁二爷的人品。”叶孤城朝他摆手, “白云城也会派人留意南海诸岛的动向。”   实际上在他们回来之前, 叶孤城就已经修过书回南海了, 但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白云城诸人竟是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查到。   这南海也平静得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太寻常了, 反倒将此事显得不寻常起来。   所以哪怕不是出于帮铁手的心, 他也对从冷血手上夺走割鹿刀的那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铁手走后, 他又重新吩咐了一下白云城的密探和暗卫,叫他们务必不要放松对此事的追查。   除此之外,还有南王父子在南海留下的一堆烂摊子需要他慢慢解决。   城中的长老也是直到他回到飞仙岛才知道了这其中原委, 俱是万般惊讶, 感慨其中凶险的同时, 也为叶孤城的决断感到庆幸。   不过最开始就稍微知道一些的大长老显然还注意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那……少主脖子上那颗珠子……?”他不是很敢想下去。   可叶孤城非常平静地告诉他:“就是龙椅上那颗东珠。”   大长老:“……”   皇帝真的很大方啊。   总而言之,这一件件事加起来后,这段时间的叶孤城就变得十分繁忙了,甚至还要时常离开飞仙岛。   沈璧君一天能见到他的时间屈指可数,一开始还为不用每天都腰酸背痛而感到愉快,但连着半个月都是只有在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偶尔能睁眼瞧见他躺过来之后,她就有点不太开心了。   不太开心的同时还不愿意承认自己想他,只能每天一边逗儿子一边向采月感慨真是好无聊呀。   采月:“……城主昨日好像说今日会回来吃饭。”   沈璧君傲娇冷哼:“管他回不回来,不关我的事。”   知道她就是这个性格,采月也不拆穿她,但想了想后还是给了她一个建议道:“夫人之前不是说想邀请阿月姑娘来南海小住么?不如现在发一封帖子给她。”   沈璧君想到城主府后面那开得正好的一大片垂丝海棠,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当即拍板定下:“有道理,顺便也邀请一下西门庄主吧!”   她觉得以叶孤城对这个对手的尊敬程度,若是西门吹雪和天心月一道来了南海,他肯定不会再每天忙得脚不着地不回家了。   采月会意地掩嘴笑了一声:“那我帮夫人去写拜帖。”   沈璧君:“去吧去吧。”   叶孤城大概是在四月初十左右把南王父子那些事给处理完的,皇帝那边的态度很明确,曾经和南王有过勾结的武林人士太多,全部搞一遍不太现实,好好敲打一下并由白云城约束一番,他就可以既往不咎。   古往今来,真正敢去蹚“侠以武犯禁”浑水的江湖人毕竟是少数,这一回也是一样,主谋既是南王,那解决南王便好,剩下的人吃了教训,以后不再和官场乱打交道就行。   这事说起来简单,但真正做起来也是麻烦得很,若非叶孤城的剑术在岭南至南海这一带绝无敌手,怕是也无法真正约束他们。   而同一个月不到就被收尾的南王之乱不一样的是,割鹿刀和冷血在南海失踪一案却始终没有什么进展,就连铁手也没有传过消息回飞仙岛。   叶孤城没什么朋友,铁手是其中一个。   他无法做到坐视不理,便又加派了一些人手出海帮忙寻找。   密探那边的回报始终是一切风平浪静,南海这么大,两个人一把刀,真要藏起来的确是太难寻其踪迹了。   就在他为此事一筹莫展之际,还留在岭南那边的暗卫队忽然递了一个消息回来。   姑苏无垢山庄庄主连.城璧,近日也来了南海。   叶孤城听到这消息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当初在沈家庄看见这位连庄主与在凉亭中作画的沈璧君搭话的场景。   他想那会儿他要是没有因为街上那场巧合意外去了沈家庄求亲的话,沈璧君现在可能已经是连夫人了吧。   这消息他没告诉沈璧君,但还是颇有些在意连.城璧来南海的原因,就让人继续好好盯着了。   沈璧君见他总算忙完,心情也愉快许多,并告诉他自己已经邀请了西门吹雪和天心月来白云城做客,而算算时间,他们俩应该再小半个月就可以到了。   叶孤城:“……”   他拼命忙完这些破事为的就是能早点陪她过几天舒坦日子,结果她却是在为那两人来做客的事兴奋不已啊。   “就他二人?”廻光不来吧?   沈璧君点头:“嗯,我倒是也想叫廻光宫主一道来,但阿月说她一定不乐意。”   大概是还没追到她中意的花七公子吧。   叶孤城放心了:“嗯。”   连.城璧这一趟来得很低调,如果不是叶孤城一直在叫人注意着所有想进南海的人,怕是也不一定会知道这位连庄主轻车简行只带了两个随从就到了他的地盘。   他没有往飞仙岛来,而是直接朝南海剑派更往西的地方去了。   那一带暗礁更多,不够熟悉的渔民都是不太敢去的,所以底下监察的人也觉得很不寻常,连忙把这个消息报给了叶孤城。   叶孤城听后皱了皱眉:“同南海剑派打个招呼,让他们也分些人手查探一下。”   “可南海剑派那边——”负责查探连.城璧动向的暗卫有些纠结,“不是不与咱们往来么?”   “你放心去办便是。”叶孤城说。   原本的确是不往来的,但谁让他们也被牵扯进了南王的事里呢,此时就算再如何不乐意,再如何为旧怨记恨他,也不敢不听话的。   不过重新和南海剑派有往来对叶孤城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先前他去那里传达皇帝的意思之时,南海剑派的掌门就阴阳怪气地讽刺他现在真是春风得意得很啊,还娶了武林第一美人呢。   叶孤城知道他这是还在为他妹妹那件事记恨自己,没作争辩。   毕竟那位大小姐的确是因他而死。   十几年过去,他心中也仍有愧疚。   但他也清楚若是让沈璧君从别处知道了这段往事怕是一定会误会。   所以在作完此番吩咐后,他就寻思着该把这段往事告诉沈璧君。   但到底要怎么说呢?   以前有过一个女孩子很喜欢我,不顾她父兄的反对一定要嫁给我,后来还为我挡了一剑?   经历过“我和雷纯到底谁更美”之后,他就知道沈璧君是不可能不介意这些的了。   而沈璧君满心想的都是天心月要来做客,也没顾及到他这几日的欲言又止,直到忽然收到铁手的消息。   铁手说,他找到冷血和割鹿刀了。   但冷血受了很重很重的伤,怕是很难撑到回京寻名医医治,只能来飞仙岛上暂住。   叶孤城当即派人往他说的那个方向去接他们。   好巧不巧,正是南海剑派再往西的那里。   他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回来路上沈璧君提过的关于那个夺走割鹿刀高手的猜测。   干那一行的人,自己肯定是用不到割鹿刀的,毕竟那么扎眼。   那么他是受何人所雇?   只能是那位无缘无故跑来南海,还轻车简行一路都没有怎么暴.露过踪迹的连庄主了吧?   第38章 、你在这,我不敢死。   铁手与冷血几乎是和西门吹雪天心月前后脚到的飞仙岛。   沈璧君虽然早就从铁手传回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冷血身受重伤的事,但在真的见到这位神捕面如白纸地昏迷在船上的模样时还是被惊得不行。   “这般严重?”她皱眉。   “已算是命大了。”铁手叹了一口气, “他中的那一刀离他的心脏只差一厘。”   直到现在铁手想起那个场景也还是觉得后怕得很, 所以在看着白云城的侍卫们前来搬冷血进城时还是忍不住回头嘱咐了一句:“麻烦各位小心些,我师弟受了重伤。”   安排这事的叶昀也没有觉得他这么说失礼, 只认真地点了点头,又朝那几个手下道:“动作放轻些, 知道了吗?”   “话说回来……割鹿刀呢?”沈璧君忽然问。   铁手笑了笑:“被我扔了。”   沈璧君:????   “扔了?”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时情况紧急, 我还带着重伤的师弟, 没有从那座岛上脱身离开的把握。”他解释道,“所以我就在他们追来的时候当着他们的面把刀扔进了海里。”   “他们花费这么大力气来夺割鹿刀, 自然不会任由它沉至深海。”她明白了, “那样就分不出神来追你们了。”   “嫂夫人聪慧。”他又笑了笑, 但笑过之后却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也不想割鹿刀落到他们手中,但一把刀和我师弟的命比起来, 孰轻孰重我还是很清楚的。”   “他们?”叶孤城有点在意他这个说法, “你和你师弟去的那座岛上有许多高手?”   讲到这个, 铁手的神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是。”他停顿了一下,似是在回忆,“除了武功高强之外,那座岛上的人几乎人人都会那么一两种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功夫。”   刚找过去的时候,他是真的被这番景象惊住了。   他走南闯北,追捕过的犯人数不胜数,去过的贼窝亦数不胜数,可却没有一个地方能像那座无名岛一般叫他惊讶,不仅人人都会失传已久的功夫,还没有一个是在江湖上有点名气的。   铁手自认见多识广,但在那座岛上见到那么多高手时,却是一个都认不出来,这简直叫他想起都觉得后背泛凉。   就在他打算给叶孤城和沈璧君好好讲述一下这一遭的奇异见闻之时,那边的码头上忽然又传来一阵喧哗。   铁手回头望去,只见一艘精致华美的船正朝着飞仙岛的方向过来,并且看那样子,应当也是准备在码头边靠岸了。   “这是——?”   “应该是西门庄主和阿月来了!”沈璧君说。   西门吹雪和天心月?   铁手偏头看了叶孤城一眼,用眼神无声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叶孤城深吸一口气:“我夫人邀请他二人前来做客。”   不管天心月现在还是不是神侯府的追捕对象,现在既然在白云城的地盘上,还是沈璧君的客人,叶孤城就希望铁手能给他这个面子。   铁手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再问了。   而且冷血当初的那桩案子都已经结案了,此时的他的确是没有什么要捉捕天心月的理由。   这两个人下了船上岸后自然也瞧见了他们,当即便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叶孤城向西门吹雪遥遥致意了一下,忽然又想起之前廻光提过的西门吹雪医术超绝一事,顿觉沈璧君请这两人来做客实在是请得很是时候。   “正好令师弟的伤有治了。”他说。   铁手一愣,但瞬间反应了过来,反应过来后心情也是相当复杂,踌躇了片刻后才纠结着开口道:“……也许西门庄主并不愿意医治我师弟。”   毕竟冷血和他喜欢的那个女人之间还有比旧账没有算完呢。   但叶孤城却不这么觉得,他只说:“你师弟是个值得人尊敬的剑客。”   对于那样的剑客,西门吹雪是不会见死不救的。   沈璧君将他们俩这番对话听在耳里,一时无言。   她倒是知道叶孤城说得不错,西门吹雪一定会愿意为冷血医治的。   可这也太惨了吧!冷血他……是西门吹雪的情敌啊!   她怀着对西门吹雪的同情听叶孤城对走过来的这两人说了事情的原委,还没来得及在心里给西门吹雪点蜡呢,就看见原本浅笑着的天心月瞬间变了脸色:“……冷四爷受了重伤?!”   ……等等,你这反应有点不太科学啊?!   沈璧君虽然只见过她几回,但好歹也对她性格有点了解,她认识的天心月,不管是走路还是说话都永远是从容优雅的。   雷纯也从容优雅,但同时又有故作清高之嫌。   可天心月不一样,她的从容优雅就是真的从容优雅,就连垂首浅笑时嘴角那一丁点的弧度都是美的。   沈璧君从未想过居然能在她面上看到这种类似惊慌失措的表情,再细细一看,好像还藏了几分担忧。   天哪,原来西门吹雪比她想象的还要惨啊……   她在这脑补万千的时候,西门吹雪当然也注意到了天心月那不同寻常的反应,他也不笨,联想一下江湖上那个流传很广的天心月与神侯府冷四爷交手的传闻就明白了过来。   但纵是如此,他也还是朝叶孤城和铁手点了头:“好。”   沈璧君:“……”   太佩服了,这是何等的胸襟气度啊。   她这样想着,连带着看西门吹雪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崇敬。   而天心月也仿佛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迅速敛了表情低下了头。   沈璧君挽着她的手和她一道走在后头,到底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阿月你和冷四爷是旧识吧?”   天心月点了点头,又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我听说你从前从他手中逃脱过?”她试探道。   “……是。”天心月没有否认,或者说以这件事在江湖上的流传程度来说,根本是无需否认的。   “我见你似乎……”沈璧君斟酌着用词,“挺担心他。”   “他——”天心月怎么会猜不到她究竟在好奇什么,在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继续道,“你也知道我的过去不光彩,可我生在群芳谷,没有选择。”   那会儿冷血追捕她时,是真的把她逼迫得几乎走投无路。   在遇到这个人之前,天心月一直觉得天下不会有不为美色所动的男人,如果有,那就说明还不够美。   她当然是够美的,可却未曾打动过冷血。   冷血站在她面前时表情和语气永远都是毫无波澜的,就如他口中所说的那样,红粉骷髅,不过皮相而已。   天心月怕他,却又尊敬他。   后来逃脱了之后,也时常想起他。   要让她说实话的话,对于那个从不为她所动的神捕,她的确是动过那么一瞬真心的。   “但在他眼里我一定很可笑罢。”她苦笑着说。   沈璧君没想到她居然会对自己这般坦诚,惊讶的同时还颇有些无言。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把自己第一次听追命讲起这件事时的看法说了出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真的完全不为你所动,你当时可能根本跑不掉啊?”   冷血的追捕水平那么高!连宫九都能追上!还活着回来了!   不过说完之后她就立刻后悔了:“……不不不你还是不要想了,我怕西门庄主拔剑砍我。”   天心月:“……”   陷入了迷之沉思。   “而且不管怎么说,这些事都过去这么久了是吧。”她欲哭无泪地试图补救,“多想无益啊阿月,人还是要往前走的。”   这一脸犯了大错的表情叫天心月忍不住笑出了声,笑过之后还摇着头道:“我算是知道宫主为何这般喜欢你了。”   除了长得美之外,人也是真的可爱啊。   沈璧君一脸懵逼地看着她笑,又被她捏了捏掌心。   两人一道进了屋,进去时又正巧听到替冷血查看完伤势的西门吹雪开口道:“那一剑避开了心脉,故并不难办。”   他的医术不比江湖上那些名医差,所以知晓这一点的铁手一听就放心不少,当即朝他拱手道谢。   西门吹雪的反应却很冷淡,只回头望了沈璧君边上的天心月一眼。   虽然那眼神十分平静,但沈璧君看在眼里再想到自己刚才听到的往事背后真相,顿时就更想给他点蜡烛了。   唉,他真的可以说是很惨了吧。   然而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根本没有料到,自己即将经历和西门吹雪一样的初恋暴击套餐。   南海剑派的掌门闯进城主府的时候,他们正在一道吃饭。   吃的是沈璧君特地从岭南最有名的酒楼请回来的厨子做的地道岭南菜,做得清而不淡,鲜而不俗,尽得岭南菜精髓,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同时,也恰好避开了天心月这个病人此时需要忌讳的口味。   她非常满意,朝天心月道:“我早说了,南海是个养病养人的好地方。”   天心月也很为她的细心感动,正要道谢,就听到外面忽然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叶孤城!”。   下一刻,一个提着剑的青年已直接破门而入。   沈璧君下意识地抬眼,只见这青年的目光竟也同时落到了自己身上,一时还有些疑惑。   但没等她表达这番疑惑,坐在她边上的叶孤城就唰的一声站了起来:“你寻我何事?”   青年总算收回望着沈璧君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后对他道:“我小弟跟着你要我帮你注意的那个连庄主去了西边那座无名岛,已有好几日不曾传消息回来了。”   “他直接上了那座岛?”叶孤城皱了皱眉,“我不是说过只要确认他去向便可么?”   “因为他不想欠你这个仇人的!”青年的语气变得极为愤怒,恶狠狠地瞪着叶孤城,“是,没有你我们就要因南王之乱被问罪了,这个人情是我们欠你的!但要不是看在剑派上下那么多不知情的无辜人份上,我们全家哪怕全被收监了也不愿欠你!”   所以知道叶孤城在查连.城璧之后,他的小弟才会自告奋勇地要去解决这件事,把这个来自白云城的人情还掉。   沈璧君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仇人?什么欠不欠的?   还有这人刚才提到的连庄主,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她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可仰头去看叶孤城的时候却听到他说:“我这有客人,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青年顿时嗤笑一声,仿佛极不屑似的,笑毕又看了沈璧君一眼,语气不善道:“怎么,不想让你夫人知道簌簌的事?心虚了?”   沈璧君能够察觉到叶孤城身上的气息变化,这变化叫她无法自制地有些心慌,簌簌……是谁?   “你来找我,肯定不是为理论往事,有什么要我做的,不妨直说。”叶孤城没有回答他那个问题。   青年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愣了一愣后才道:“我本想亲自去查探一番,但出发前收到了一封飞鸽传书,上面说,若我还想见到我小弟,便带着你立刻去那个岛,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这屋内的人已不可能听不明白了。   “方才你们提到的连庄主,可是无垢山庄的那位连庄主?”铁手忽然问,“他为什么会去……”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铁手已经反应了过来,恍然的同时也带上了几分震惊。   “他是割鹿刀这单生意的买主?”   “不出意外应该是。”叶孤城说,“他一路隐藏行迹悄悄进了南海,未免暴.露还特地绕了好一番路,最后才往那座岛的方向去了。”   讲到这个叶孤城就有点无奈,他正是非常清楚能让连.城璧放心与之做强夺割鹿刀这样生意的人有多可怕,才特地嘱咐了密探暗卫以及南海剑派的人只需知道他去处,无需完全跟过去,哪知还是有人不听,现在落得要他来收拾这个残局。   沈璧君听完:……幸好没嫁去无垢山庄。   “我会陪你走这一趟,但还请稍候片刻。”叶孤城转向那青年这么说道,“他们既然想见我,想必也不至于连多一炷香的时间都等不起。”   言罢又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筷。   那意思就是起码要等他吃完这顿饭了。   青年见状自然面露不虞,但却没开口反对,冷哼一声后一甩袖出去了。   沈璧君的脑海里还是他之前看过来时的不屑眼神,不知为何,被那样一看,她竟一点胃口都没了,望着面前一桌的精致菜肴也下不了筷,最终还是咬了咬唇,开口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方才他说的簌簌,是谁?”   叶孤城头一次看到她露出这样的眼神,心疼的同时也有些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先告诉她:“是他妹妹。”   那他妹妹和你又是什么关系?   沈璧君想这么问的,然张了张口之后却是没能问出来。   她很想知道答案,却又很怕那答案是她想的那样。   “我跟你一起去。”她忽然说。   叶孤城已经从铁手那里知道了那座岛的凶险,自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不行,太危险了。”   “原来你也知道太危险了啊。”她望着他,语气平静,藏在桌底下的手却有点发抖了,“那你万一回不来呢?”   “不会。”他听到这句话不仅没生气,还朝她笑了笑,“你在这,我不敢死。”   作者有话要说:   天心月,西门吹雪&铁手:……我们还在这呢???直接开始虐狗真的好吗??   铁手:等等,被虐的好像只有我??? 第39章 、邀月怜星   叶孤城最后还是一个人跟着南海剑派的掌门去了无名岛,临走之前他犹豫了片刻后, 转身对沈璧君认真道:“明簌的事, 我归来后会与你解释。”   沈璧君噢了一声,又偏头看看那个等在船边皱着眉一脸不耐烦的掌门, 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忽然就踮起脚来主动亲了亲他唇角, 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及时退开。   “你要是不好好解释就死定了!”她咬着牙小声道, 语毕还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嗯。”叶孤城知道自己不该笑的, 可看见她这张牙舞爪的模样还是没忍住抿起了唇,而后认真点头道, “等我回来。”   他转身往船上去的时候, 沈璧君还听到了那个掌门似乎冷哼了一声。   她耸耸肩, 没去搭理。   虽然还是很在意那个掌门的妹妹和叶孤城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既然答应了等叶孤城回来再听他好好解释,她就觉得自己还是先别一个人纠结了……才怪。   她叹了一口气, 自我开导了一番后, 未免越想越在意, 回城主府后她就去逗儿子了。   叶云间现在已经能在大人们的逗弄下有样学样地发出一些音节来,虽然大部分时候都说得含糊又不明确,但也算是比一般这个大小的婴孩要能说不少了。   沈璧君抱着他逗了一会儿,听着他在那咿咿呀呀,心情的确被治愈了许多。   采月进来伺候时见她面色已由阴转晴,也是大松一口气。   南海剑派的掌门闯进城主府的事已在城中传遍,采月当时虽不在场,没听到那位掌门究竟说了点什么,但之后听到城主府中的下人们在那议论的内容也多少明白了。   所以她干脆就去问了叶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叶昀一听就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善道:“他们家啊,就没一个脑子正常的,胡说八道惯了。”   可不就是胡说八道么?   那位大小姐是喜欢叶孤城不假,可叶孤城也是明明确确拒绝过她好多回的啊,她自己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非要一遍遍缠上来,搞得南海剑派觉得失了面子,最后还把账全算在了叶孤城头上。   他简直想想就替他们城主憋屈。   南海剑派和白云城从来都不对头,叶孤城还只是白云城少主的时候,这两个南海最大势力的首领就定下过一个比剑的约定。   后来老叶城主在约定之前就过了世,三年之后约定时间一到,叶孤城只能代父应战。   那一年叶孤城不过十六,剑法虽已有成,经验却是不足。   但纵是如此,他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   彼时的叶昀还是一介孩童,但也亲耳听到了叶孤城对试图劝他放弃的长老们说:“父亲当年说过,飞仙岛的剑是南海第一。”   第一的剑是不会退的。说得掷地有声。   所以哪怕知道这一战的凶险,叶孤城也还是力排众议去了。   当时的南海剑派掌门正是明簌的父亲,剑术虽不及过世的老叶城主,却也是在南海赫赫有名的。   他原本就极不喜飞仙岛抢走他们的风头,加上明簌喜欢叶孤城却被当众拒绝了好几回的事让他觉得面上无光,比试时对这个后生晚辈自然一点情都没有留。   但叶孤城还是赢了那一战,且赢得相当漂亮。   他的天外飞仙之名也正是在那一战后扬遍了南海。   谁都没想到在见证人都已宣布出输赢之后,那位掌门还会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再提剑朝他刺过去。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南海诸岛的那些门派之中提到那位掌门都会先叹上一口气。   输并不丢脸,但输不起就很丢脸了。   叶孤城是赢了他不错,但那会儿也不过是个年仅十六的少年,拼尽全力一战过后,下意识地放松了身体不说,还有些脱力,所以一时也没有察觉到身后人的动作。   是明簌及时冲了过来挡在了他背后。   剑尖划破她的胸膛,热血四溅,染红了叶孤城那一身白。   叶昀那会儿才七岁,根本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样一幕,吓得都快哭了,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都对那场景印象无比深刻。   说实话,后来想想他也挺同情明簌的,死在了自己亲爹的手上。   但那也不意味着叶孤城欠南海剑派什么了,输不起偷袭的人毕竟不是他。   叶昀更是无法理解南海剑派把她的死全怪在叶孤城头上这种拎不清的行为,说得难听一点,明簌会死还不是因为她爹自己作孽么?   同在南海混日子吃饭,后来的这些年来,叶昀也遇到过不少次南海剑派的人,但反正双方都没给过对方什么好脸色就是了。   这回叶孤城去帮他们的忙,叶昀虽然能够理解,但心里也颇不爽。   正好采月问他原委,他就一股脑把心中憋了许多年的话全给说了。   采月也没想到那个南海剑派掌门口中语焉不详的往事真相竟然是这样,一时还未能彻底消化:“那……我要不要告诉夫人?”   叶昀想了想:“也好,反正在这件事上城主问心无愧。”   所以这会儿采月见沈璧君心情好了不少之后,就试探着开口把自己打听来的事给讲了一些。   沈璧君一开始听到那个明簌喜欢叶孤城,十五岁的时候就在南海公开示爱时还不太惊讶,毕竟平心而论,叶孤城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让那个年纪的女孩子动心再正常不过。   但后面听到她的死因之时则是惊得差点被茶呛到,咳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什么?!”她目瞪口呆,“那今日那个明掌门居然还有脸提起他妹妹?”   叶孤城心虚个毛啊,该心虚的明明是他吧!   而且当时说得那么暧昧,恐怕就是想顺便挑拨一下他们夫妻吧,真是居心叵测!   相由心生,难怪他长得那么丑!   “阿昀说他们家没一个脑子正常的。”采月也深以为然,“所以您完全没必要为了他那些鬼话生气。”   沈璧君有点尴尬:“……其实我也没有生气。”   最开始她只是因为并不知晓他口中的簌簌同叶孤城究竟是何关系而忍不住脑补了那是他初恋而已,而叶孤城那没有立刻解释的态度更是叫她无法不多想,所以比起生气,倒更像是担忧自己的猜想会不会被证实。   但后来和叶孤城道完别回来逗了会儿叶云间,她就已经冷静不少了。   就算那个什么簌簌真是叶孤城的初恋又怎么样,西门吹雪都能在天心月和冷血曾互有好感的情况下后来居上呢,她手里的牌可是比西门吹雪好太多了!   ……不过这么一想,此刻都还在认真给情敌医治的西门吹雪好像显得更惨了一点噢。   “其实要我说呀,城主这回也根本不用理他们的啊。”采月唯一的不满在这里,“城主又不欠他们什么。”   “他愿意同明掌门过去应该同那些往事没关系。”沈璧君知道割鹿刀和连.城璧的事,所以也能够理解叶孤城为何要去无名岛赴约。   理解归理解,但只要一想到宫九和无名岛上那些高手有多可怕,沈璧君还是不由自制地为他担忧起来。   阖府上下都看得出她的焦虑,急在心里却无法宽慰她些许,只能同她一道期盼叶孤城能够早日归来。   怕她过于忧心,这两天里天心月也主动来找过她好几次。   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着,从绣玉谷聊到万梅山庄,最后还谈起了廻光以及她近日看上的那位花七公子。   天心月:“我同西门先生出发之前倒是见了宫主一面,她最近好像收了个徒弟。”   “这样啊……”沈璧君噢了一声,噢完才反应过来,“等等,徒弟?”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吧……?   天心月点头道:“说是在街上买的,那小姑娘的父亲要把她卖进勾栏院里去,正巧被宫主和花七公子撞见,你知道,那位花七公子天生佛心。”   所以还在讨他欢心的廻光当即毫不犹豫地把人买了下来,而且那小姑娘长得实在是标致可人,让廻光看了十分喜欢,最后就收她当了徒弟。   沈璧君:“……”   虽然整个过程都充满槽点但不得不说这真是廻光会干的事。   “宫主还说她这徒弟天资十分不错,所以并不亏。”天心月停顿了一下,“后来她告诉宫主和花七公子她还有个妹妹,怕妹妹以后也会被卖进勾栏院,就求他们去把她妹妹一道买下。”   沈璧君再度:“……”   好了,错不了了。   “不过这小姑娘也挺有意思的,虽然拜了宫主为师,但却是直接求的花七公子。”天心月勾起唇角笑了笑,“倒是清楚这样比直接求宫主要管用。”   沈璧君:“……是挺有意思。”   “她还请花七公子为她们姐妹改了名。”   “改了什么?”虽然知道答案,但该表达的好奇还是得表达一下。   “姐姐叫邀月,妹妹叫怜星。”天心月说,“宫主挺喜欢这两个名字。”   其实不止廻光,天心月也觉得这两个名字相当不错,不过当时听说的时候她还是颇促狭地对廻光说了句,那现在移花宫是有了新的月亮了?   廻光差点翻白眼给她看:“……说得好像没有她你就会跟我回移花宫似的。”   而沈璧君则是对于这两个名字居然来自花满楼而感到了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这和“沈璧君”嫁给了叶孤城相比好像也算不得什么了。   只希望有了花满楼的影响,这对姐妹的性格能够不像原著里那样偏执罢。   她一边想着,一边叹了一口气。 第40章 、你亲亲我   在西门吹雪的医治下,两日后冷血便醒了过来。   为此铁手又认真谢过了他, 那真诚程度叫沈璧君听了后忍不住怀疑如果西门吹雪现在要铁手去跳海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   不过西门吹雪的反应就相当冷淡了:“无妨。”   言罢他又低头看了一眼一样在打量着他的冷血。   两人目光交会片刻, 是冷血先开了口,声音很哑:“多谢。”   西门吹雪没回, 只淡淡地点了个头就拂袖出了房间。   天心月就在外面等着。   得知冷血醒来的消息时她二人正在海棠林里喝茶闲聊,沈璧君当然就提议说去看一看, 天心月也点头了, 不过在进门前却还是止住了脚步, 抿唇道:“……算了。”   沈璧君:“……???”   见她表情挺坚决的,沈璧君也不好勉强于她, 只好一个人进去。   冷血之前伤得太重, 这会儿醒来了面色也仍旧苍白得很。叶孤城不在, 她就是这府里的主人,所以沉吟片刻后她还是开口道:“冷四爷放心在此养伤便是。”   铁手也帮腔:“是啊,你中的这一刀实在是太过凶险, 在养好之前就别想着割鹿刀的事了。”   他是很了解他这个师弟的, 一开口就直接把冷血想说而没说的话给堵了。   但冷血却仿佛没听到一样, 还是抬起眼问他:“……刀呢?”   铁手的表情霎时变得有些为难,沈璧君想到他之前告诉自己的事,当即替他解了个围道:“割鹿刀的事我丈夫在处理了。”   铁手:“……嗯,是这样没错。”   把叶孤城搬出来还是有点效果的,起码知道有他在处理割鹿刀一事后冷血就没有再问下去了。   沈璧君猜想他们师兄弟应该还有不适合给旁人听的话要说,又说了句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府中侍卫下人就出去了。   她一出去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廊下相对而立的西门吹雪和天心月,一个抿唇垂首不知在说些什么,另一个则是面色不改地伸手拂去了对面人肩上的海棠花瓣。   讲真这画面是很美的,但沈璧君看在眼里还是不由得觉得十分刺眼。   唉,看来是没必要过去喊阿月继续喝茶了。   她啧了一声,决定回主院去逗儿子。   叶云间虽然还不会喊娘,但见到她的时候已经会挥舞着手臂要往她身上爬了,往往抱紧了她的手臂或肩膀就不愿意撒手,昨天甚至还在沈璧君亲了下他额头后有样学样地往她侧脸回了一个。   沈璧君被他糊了一脸口水,心却是软成一片,说得夸张一点,眼泪都差点下来了。   当时燕南天也在,还对着他嚷了句我也每天抱你呀你怎么不知道亲我一下!   叶云间扭头看了看他,忽然就伸出手想抓他腰间的剑。   事实上他也确实碰到了那柄剑的剑柄,可惜抓了好几下都抓不动,最后只能一脸委屈地放弃。   “阿云也喜欢剑呀!等你长大了我教你练剑好不好?”燕南天兴奋极了,不过说完这句后又露出了惋惜懊恼的神色一拍脑袋,“不过叶叔那么厉害,应该也不用我教……”   沈璧君:“……你来也可以的。”   将来到底谁更厉害还说不定呢!   燕南天认真思考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还是叶叔的剑比较适合他学。”   神剑诀……太粗暴了!总觉得不太适合这么好看的弟弟啊!   沈璧君并不知道他这么说的理由,只当他是觉得叶孤城比自己厉害,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又忍不住去逗儿子,指着燕南天对他道:“这是哥哥。”   叶云间眨眨眼:“咕……咕……?”   燕南天满脸喜色:“他会叫我了!”   虽然口齿不清还断断续续,但沈璧君听在耳里也是万般惊喜。   只是之后再任她如何逗如何哄,叶云间都没再开过口了,只在困得睡过去之前又唔了几个意味不明的鼻音。   儿子可真可爱啊,她忍不住想。   以前还无法理解那些晒娃父母的心态,但现在她是真的恨不得告诉全世界她儿子究竟有多讨人喜欢。   哪怕没有身为母亲的自带滤镜,纯粹以一个搞美术的艺术生眼光来看,她也觉得叶云间长得是真好,鼻子眼睛和叶孤城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叫她看着就忍不住要想起叶孤城来。   她没法让自己不担心,原本还想着干点别的来转移注意力,结果一拿起画笔,脑海中一团乱不说,下笔时还不由自主地就画起了那个已经离开两日的人。   可是才两日呀,她怎么会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这么久呢?   沈璧君撑脸看着自己随手涂出来的那十几张画像,最后只能一边叹气一边把它们全收起来。   说真的,不动笔她还不知道她居然能把叶孤城的眉目神态都记得那么清楚,甚至连唇畔那常常似有若无的弧度都还原得一丝不差。   她觉得自己可以说是完了。   叶孤城是在十日后的傍晚回来的。   当时冷血都已经能下地了,面色也较刚被铁手送到飞仙岛时好了许多,沈璧君偶尔在花园里碰上他,也会礼貌地问他一句可有好些。   冷血的话很少,一般也只是朝她点点头,但感谢的目光还是相当真诚的。   唯一的一次主动开口是问她叶孤城何时回来。   沈璧君知道他是为割鹿刀一事忧虑,但这个问题她还真无法回答,只能对冷血抱歉道:“……这我也不太清楚。”   结果第二日傍晚她在屋子里画画的时候,采月就十分兴奋地跑进来告诉她:“夫人!城主回来了!”   沈璧君手一抖,直接画歪了他的嘴角,但也顾不得修改了,当即把画笔放了下来,“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正在前院同铁二爷说话呢!”   沈璧君长舒一口气,只觉心口那块吊了十日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你收拾下这里,我出去看看。”她说。   然而没等采月福身应是,她就听到门外响起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下一刻,那个连续入梦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   不比离开时从容,此刻的叶孤城看上去甚至有些狼狈,原本飘逸潇洒的白衣脏了大半,下摆处甚至还染上了一片血迹,骇人得很。   他大概也知道沈璧君会误会,抢在她开口之前就解释了:“我没受伤,放心吧。”   沈璧君:“谁……谁不放心了。”   不肯认的同时却红起了脸。   “嗯,那就好。”他并不拆穿她,顺便又朝采月做了个可以出去了的手势。   采月当然立刻会意,甚至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沈璧君傲娇完还是好奇:“你身上这血……怎么回事?”   叶孤城往她身旁一坐,看了一眼那张画到一半的小像,莞尔道:“嘴不太像。”   “什么嘴……”她说到一半才意识到他说的究竟是什么,当即伸手掩住了那张画歪的像,“不准看了!快忘掉!”   “看都看了,要如何忘?”他反问道。   “不管!”她鼓着脸瞪他,“等等,你还没回答我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呢!”   叶孤城低头看了一眼已被染至暗红的衣摆,开口时声音不自觉地沉了一些:“是连.城璧的血。”   沈璧君:???!   啥玩意儿?!   事情还是得从那日他跟着南海剑派掌门去无名岛说起。   那座岛的主人到底还是有几分怵飞仙岛这个南海霸主的,所以这岛离飞仙岛也有足足四日的距离。   叶孤城到了那里之后才知道真正想见他的人并不是无名岛岛主,而是连.城璧。   用那个岛主的话说,割鹿刀这单买卖他们已经做完了,但鉴于中间生出了不少事端,还没能成功甩脱神侯府的人,所以算下来是连.城璧吃了些亏。   他们本想退连.城璧一半的银子,但却遭到了这位连庄主的拒绝。   连.城璧的意思是,银子就不用退了,但要他们把白云城主请到这无名岛上来。   恰逢明簌那个不长心的小弟偷偷上岛被他们发现,他们就依照连.城璧的要求用明簌小弟的命当筹码去请叶孤城了。   叶孤城和南海剑派的恩怨在南海并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那个小老头岛主觉得以他的性格一定会来。   叶孤城到了那里得知这番原委也是相当惊讶:“连庄主请我来是想做什么?”   “这就是你们二位的事了,和我与连庄主的买卖已无关系。”小老头笑眯眯地说道。   连.城璧见到了他之后爽快地让无名岛给明簌的弟弟放了行。   明掌门本就是为他弟弟而来,确认了他现在可以带着弟弟离开后就毫不犹豫地走了,根本没管叶孤城。   叶孤城并不惊讶,但连.城璧却啧了好几声感慨道:“叶城主这一片好心倒真像是喂了狗。”   “不牢连庄主费心。”他皱了皱眉,“连庄主既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寻我,不妨直说究竟所为何事。”   “江湖上都说叶城主人如飞仙剑也如飞仙,连某人也用剑,故而斗胆想见识一番叶城主的天外飞仙罢了。”   他生得英俊又不失秀气,言谈举止之间亦充满风度,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叶孤城的剑想见识一番而已。   但叶孤城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那状似平静的眼神下隐藏的戾气。   这戾气并不陌生,早在当初沈太君答应了叶孤城的求亲而拒绝了他之时,叶孤城就见过了一回。   那时叶孤城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他觉得像连.城璧那样的世家公子,被拒绝后面上挂不去也纯属正常。   但此时再见到这熟悉的眼神,叶孤城才总算看明白这其中的杀意。   “我亦久闻无垢山庄的袖中剑。”他沉声应道,“既然连庄主有意切磋,我自当奉陪。”   连.城璧笑了:“请。”   两人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既然决定了要战,那便毫不犹豫地战。   叶孤城学剑二十五载,面对过无数高手,还从未生过退却之心,哪怕当初在紫禁之巅面对西门吹雪的时候都没有,此时自然也是一样。   正如他父亲过世前说的那样,执剑者从不后退,而他是天生的剑客。   而连.城璧虽然使得一手好剑,在他眼里却不能算是个真正的剑客。   他眼里的俗物太多了,早已无法诚于他的袖中剑。   像这样的对手叶孤城实在是经历过太多了,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南海剑派的上一任掌门。   当初他能以十六岁的年纪打败那位倨傲无礼的掌门扬名整个南海,现在便也能打败连.城璧。   他毫不怀疑。   而这场比试的结果也正如他预料的那样是他赢。   收剑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打湿了他长发和衣袍,被刺穿肩膀的连.城璧睁着眼望向他,那眼神仿佛在问为什么。   叶孤城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为何要在最后关头偏开剑锋,很平静地答道:“铁手是我的朋友。”   所以设计夺走割鹿刀并推波助澜陷害神侯府的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决斗而死,未免也太轻巧。   何况像他这样在意声名的人,光是死可真是便宜他了。   沈璧君听他讲到这里已经完全呆住,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问:“那他现在还在无名岛吗?”   “和割鹿刀一起带回来交给铁兄了。”叶孤城说。   说到这个还得庆幸一下连.城璧当初为了不走漏风声,只带了两个随从就来了南海,所以后续事宜解决起来也轻松许多。   至于无名岛岛主和岛上那些做不见光生意的杀手刺客,叶孤城就没有去多管闲事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他知道总有些行当是消失不了的。   而且大家都清楚彼此的不好惹之处,隔着一大片海相安无事才是最好。   “所以他这是身败名裂了……?”沈璧君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叶孤城点了点头,想起回来路上连.城璧还问过他,沈姑娘喜欢你什么?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淡淡道:“你也并非真喜欢她,又何必演这一番情深呢?”   不过是被拒绝得不服气和得不到的怨愤而已。   “算是吧。”叶孤城说,“只等铁兄将割鹿刀带回神侯府了。”   沈璧君是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能以这样一个结局来收尾,一时相当感慨,连原本遮在小像上的手也松了下来。   等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张像已经被叶孤城夺去了。   她差点没跳起来:“你……快还给我!”   叶孤城才不给,直接折进袖中,理直气壮道:“上面画的是我,为何要还你?”   “谁说是你了!”她气急,“你笑起来才不是那样。”   “是吗?”他勾起半边唇角,坳成了像中那个弧度,朝她偏了偏头。   ……这也太犯规了!   沈璧君一边在心里唾弃他一边又被这一笑勾得五迷三道,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只能祭出杀手锏:“说起来,你不是说回来会解释那个什么簌簌的事吗?”   叶孤城:“……”   不是说已经知道了吗?   “解释呀,我听着呢。”她哼了一声。   “当年我与她父亲比剑,结束后她父亲偷袭于我,她替我挡了一剑。”他讲得比叶昀简练多了,“所以南海剑派的人一直记恨于我。”   “那她为什么要帮你挡那一剑啊?”明知故问。   叶孤城还真不好说出那句因为她喜欢我,虽然是事实,但他总觉得说了就完了。   但就算不说,也架不住得不到问题答案的沈璧君继续对他冷哼。   他只能诚恳道:“我不曾喜欢过她。”   “哦。”她抬起眼,“可我还是好气呀!”   叶孤城还想再说什么,但被她抢了白:“所以明明是两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你却拖到现在才解释。”   要不是采月问了叶昀,她可就要脑补是初恋脑补整整十天了!   “……是我不好。”这个他承认,“别气了,气坏了不值。”   那你还不快点来哄我!   沈璧君恨恨地望着他,朝他龇了龇牙。   叶孤城看着她的表情和眼神,总算会意,凑近去低声道:“我只钟情你一人。”   沈璧君扭脸:“……不够。”   不够?   他正要再开口,却忽然看见她耳尖泛起了一片红。   下一刻,他听到她小声说:“还要你亲亲我。”   只说一句喜欢怎么够啦。 第41章 、爱死爱慕游戏   叶孤城差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然而眼见她整只耳朵都泛成了红, 还是果断地亲了下去。   亲的是她还在发烫的耳廓。   沈璧君听着他的呼吸声在耳边放大, 又感受着他唇上那点让她下意识瑟缩的凉意,呜了一声, 往他怀里蹭了蹭,然而才蹭了一下就被他彻底拥进了手臂和胸膛的狭窄缝隙间。   急促的气息交缠在一起, 吻从耳廓缓缓移到了唇角, 再含住那两片柔软, 熟练地舔过一排贝齿撬开牙关。   迫切的同时又不失温柔。   或者说简直有点太温柔了,像暮春的海棠林里飒飒摇落的花瓣, 像隔壁那间屋热气迷眼的温泉, 也像飞仙岛夏夜的海风。   舒服得叫她沉醉得几乎不想结束, 以至于主动迎了上去,反吮了他舌尖一口。   但他却一反以往,只吻了这么一小会儿就移开了唇。   呼吸尚未平复, 好看的墨色双眸之中也闪烁着她十分熟悉的渴望味道。   她咬了咬唇抬眼看着他, 不眨眼也不开口, 却已经把为什么不继续的意思表达得再清楚不过了。   叶孤城顿时又心软了几分,凑过去亲了亲她鼻尖:“我先去洗漱。”   走了这么多天,期间还同人决战了一场,此时的他的确是急需好好沐浴一番再换身衣服的。   沈璧君刚才是好不容易厚着脸皮做出的这番举动,这会儿脸已经快烧起来了,哪还能顾得上说什么,当即胡乱点了点头:“噢,那你快去。”   “不如一起?”他没松手,反而掐了掐她腰窝,不过语气倒是和这耍流氓的动作截然相反,一派正经道,“你身上也沾了风尘。”   就抱了这么一会儿能沾上什么风尘呀!   可现在的沈璧君却没有这么反驳的底气,或者说也并不想反驳,只鼓着脸唔了一声就同意了,最后还是由他抱着去的。   虽然只有几步路,也碰不到其他人,但沈璧君还是有种光天化日主动做坏事的羞耻感,进到池子里之前连头都不敢抬。   叶孤城被她这欲盖弥彰的模样逗得不行,只觉这十来日奔波的疲惫已一扫而空,加上这热气缭绕水光潋滟若隐若现的,如何都不能如之前那样把持住了。   其实明明只分别了十日而已,怎么他就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呢?   叶孤城一边想着一边毫不犹豫地重新吻了下去,吻得毫不克制。   这回是真的在水中浮浮沉沉借不上力了,沈璧君只能竭尽全力抓着他不松开手,生怕动作一大就会被周围的热水没过头顶去。   她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烫,甚至要压过这天然温泉的温度。   脑海里所有的理智也随之被蒸腾得消失殆尽,只剩下最原始的渴望。   算来他们成亲都快有两年之久了,但沈璧君还是头一回回应得这般热情,甚至比那时在她闺房里更缠人,以至于洗了两遍澡回到屋内之后都没能真正停下。   不过这般放纵的结果也是极惨烈的就是了,当天晚上沈璧君累得连起来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歪在床上胡乱喝了点米粥填肚,而后倒头就睡。   叶孤城倒是神清气爽地去前院同西门吹雪和铁手他们一道吃饭了,因为好不容易解决了割鹿刀一案的缘故,他和铁手还一起喝了两杯酒。   铁手十分感慨:“上回与叶兄喝酒,还是在叶侍卫和采月姑娘的婚宴上呢。”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叶孤城就忍不住要想起廻光当时走进来的场面。当时他还觉得以沈璧君的性格应该会很怕廻光,所以同这个女人不会有太多接触,哪里会想到等沈璧君得知廻光就是真情实感喜欢美人之后,会迅速地和她交好起来。   交好起来的结果是什么?   是她更想带沈璧君回移花宫了。   叶孤城只要想到这个就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女人离沈璧君远一点。   “这次的事多亏叶兄了。”铁手又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声谢。   “无妨。”叶孤城回过神来,朝他摆手道,“朋友之间无需计较。”   之后他们又聊起冷血的伤势,叶孤城便顺口问了西门吹雪一句冷四爷的伤要修养多久。   “再静养一月。”西门吹雪说,“此时尚不宜长途奔波。”   “那铁兄是一起多留一月还是直接回京?”叶孤城问。   “割鹿刀一事牵连甚广,大师兄和世叔怕是也顶不了太久,我得回去。”铁手叹了一口气,只能再拜托他,“至于我师弟……就只能劳烦叶兄再收留一月了。”   叶孤城先前已经从沈璧君那知道了冷血和天心月曾互有好感的事,此时见西门吹雪一脸冷漠地听着他们说话,顿时也有点同情这位知己。   但他也知道西门吹雪连替冷血医治都愿意,肯定不会对冷血继续留在这有什么意见,干脆只作不知地应了下来。   一顿酒宾主尽欢,结束后他还颇有些意犹未尽。   回到后院时沈璧君已经睡了,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好事,抱着被子嘴角还挂了一抹笑,在并不亮堂的烛火下显得尤为娇俏。   他吹熄了灯在她身侧躺下,还没有什么动作呢,就被她主动靠过来的温热身体撞了个满怀。   “唔……你回来了。”声音里尽是浓浓倦意。   叶孤城猜想她大概是连眼睛都没睁开,也不舍得再折腾她一遭了,只搂着人嗯了一声:“我在这,睡吧。”   她含糊不清地应了句好,而后又无意识地用脑袋蹭了蹭他胸膛。   毛绒绒的,还带着暖意。   黑暗中,他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   沈璧君睡了个特别沉的觉,原以为醒来后还会是腰酸背痛得下不了床状态,岂料比想象中好了许多,但就这样窝在身后人怀抱里的话,她也一样懒得动弹。   “怎么没去练剑?”她想起这个,有点惊讶,“不早了吧?”   “想等你醒。”他还是很直白。   换了以往沈璧君可能会毫不犹豫地回一句那我现在已经醒了,但经历了差些让她误会的那茬事之后,她就发现自己对他的独占欲其实已经很深很深了。   所以此时此刻就干脆顺从本心没赶他下床,反而转了个身环住他脖颈,让自己窝得更舒服了些,小声开口道:“那……那我要继续睡了。”你要继续抱着的!   叶孤城也不拆穿她,笑着揉了下她的头发,把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最后两个人在床上腻歪到中午才堪堪起床。   沈璧君觉得自己这样沉迷美色真的不好,尤其是起床后听说铁手上午就带着割鹿刀离开了飞仙岛后,更是大窘:“咱们都没去送他!”   “他不会介意。”叶孤城非常冷静。   她也知道铁手不会介意这个,但……   但还是想想就觉得很羞耻啊!   这种羞耻在下午和天心月一起喝茶的时候更是到达了顶峰,虽然对方一句会让她尴尬的话都没说,但那带着笑意的了然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沈璧君还没法和她解释他们上午真的只是盖棉被纯聊天,只能绞尽脑汁地去扯开话题讲别的。   幸好天心月也很配合地同她聊,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   冷血的伤是夏天快到的时候好得差不多的。   也不知道西门吹雪究竟和他说了什么,这一个月来他都谨遵医嘱没有用过武功。但沈璧君还是有见过他坐在花园里擦拭他那把软剑的模样,也顺口聊过几句。   她好奇他受伤的始末,就直接问了。   冷血本来是不太擅长和女人相处的,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但想到这位叶夫人的夫君帮了他们师兄弟一个怎样的大忙,倒也还愿意多说几句。   “是夺割鹿刀的那人伤的。”他对沈璧君解释道,“他武功极高。”   “能让冷四爷你受这么重的伤,那看来是真的很高了。”沈璧君停顿了一下,“不知这位高手叫什么?”   她还是很在意到底是不是宫九!   冷血想了想,道:“我听无名岛上的人称呼他为九公子。”   哇,还真的是。   她啧了一声:“听上去来头还不小嘛。”   这么感慨的时候她完全没想到不久后她就能见到宫九本尊。   也是在宫九找上飞仙岛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在冷血和宫九的一战里,受伤的也不只是冷血一个。   这位九公子也一样被冷血所伤,而且彼此伤势也都差不多。   所以此时的宫九应该也是刚养完伤不久。   沈璧君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相当惊讶,觉得自己真是错估了冷血的武功,顿时忍不住对他投以崇敬的眼神。   太了不起了吧,不愧是遇强则强。   冷血有点尴尬:“当时他忽然变得有些……癫狂,其实是我占了些便宜。”   叶孤城以为他是谦虚,没有多在意,只疑惑:“只是不知他现在来找冷四爷又是所为何事。”   如果是为了割鹿刀的话,怕是找错了地方。   而沈璧君听到冷血纠结着吐出癫狂二字的时候已经完全明白了,不是自己错估了冷血的武功,而是宫九在与冷血酣战之际发了病!   沈璧君惊了。   日哦,那他现在来找冷血干什么?   被冷血的软剑抽爽了想继续和他玩爱死爱慕游戏吗! 第42章 、世上还有比她更幸福的CP粉吗?   让沈璧君期待不已的冷血与宫九的爱死爱慕游戏现场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到宫九等候的花厅时,见到的已经是不知何时来到南海的廻光用金丝缚和宫九缠斗在一起的画面。   一个将柔软的金丝长缎甩得飞快, 带起阵阵劲风, 叫人目不暇接;另一个以守为主,但也避得飞快, 在这番境地之下也没有真正被金丝缎给彻底缠住。   但也许是因为宫九的伤才刚好的关系,百招过去之后, 他不仅没能冲破这看似柔软的金丝缎近到廻光的身, 反倒是被缚住了两回, 虽然两回都是立刻挣脱出来了,然而动作还是因此变得迟缓了几拍。   这激烈的场面叫他们三个集体沉默了半晌, 最终还是沈璧君先开的口:“宫主?你怎么忽然来南海了?”   廻光见到她当然先报以一笑, 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没停, 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看得沈璧君目瞪口呆。   “有件事要你们帮忙。”廻光一边收紧长缎一边说。   语毕又像是不太满意方才那一抽的效果似的,手腕轻轻一抖就把原本已经缚住宫九的金丝长缎给松开了些后再重缠一回。   其间动作之快叫沈璧君差点看不清楚, 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帮、帮忙?”   廻光总算停下动作, 拍了拍手道:“我收了个徒弟, 近日又不好带她在身边,想来想去还是先放你们这儿帮我照顾一段日子吧。”   沈璧君:“……”   叶孤城也:“……”   就在沈璧君想问那你徒弟呢的时候,被廻光用长缎缚住的宫九总算脱开了身,一派愤怒地朝廻光的方向又扑了过去。   他的速度很快,出手的时机也把握得相当之好,然而这带着万钧之势的一招却并没有碰到廻光的哪怕一片衣角。   她仅仅一飘一引,就让宫九在移花接玉之下打了个空。   “你连胸口的淤血都还没除干净,还想跟我继续打?”廻光不屑道,“我平生最讨厌的事便是与美人说话之时被打扰。”   说实话,沈璧君还真有点怕这两个人继续打,毕竟这间花厅里的大部分摆设都相当值钱,以他们那种打法,不摔碎跌破点什么才怪了!   于是她果断开口道:“方才听侍卫通报说,这位公子是来寻冷四爷的?”   宫九没搭腔,但廻光却立即将目光移到了叶孤城身旁的冷血身上:“你便是冷四?”   那个叫她家阿月吃了亏的冷四?   完了,好像真的有点好看。   廻光觉得不能多看,只一眼就迅速收回了目光,又相当嫌恶地转向宫九,道:“既是来寻别人的,就别在这碍我的眼了。”   沈璧君原以为宫九会生气,还想着再缓和几句,又拉了拉叶孤城的袖子示意他也说句话,结果这位太平王世子竟只深深地望了廻光一眼就转身出去了。   沈璧君:“???”   这个人是不是就喜欢别人对他态度差啊?!   她偷偷去瞥了眼冷血的表情,果然同她一样惊讶中带着无语,无语中又好像含了一丝不宜说出口的了然。   “我猜他……应该不是为割鹿刀来的。”沈璧君说。   “他?割鹿刀?”廻光有点惊讶。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一会儿再说吧。”沈璧君终于可以问出自己早就想问的那个问题,“宫主方才是说要将徒弟放在我们这儿?”   “哦对,差点忘了正事。”廻光撇了撇嘴,长叹一声,“没办法,毕竟一见到你我就只想坐下来好好欣赏。”   叶孤城:????   他还在这呢?!   沈璧君差不多已经习惯她这时不时冒出来几句的真心恭维,没再因此大惊小怪,只当没听到一样忽略了过去,抿唇道:“之前阿月也同我提过宫主收了徒弟。”   “难得合眼缘。”廻光非常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又仿佛她才是此间主人一般招呼还站着的他们夫妻二人,“坐下说吧。”   她要说的事不比割鹿刀一案那般复杂,几句话就能说明白。   反正就是需要把徒弟先扔在白云城托他们照顾一段时间。   沈璧君:“宫主不是说挺合眼缘么?为何不把她带在身边?”   廻光:“带着她,花七就每天都只顾着照看她了,你知道他这人最是心软。”   沈璧君:“……”   真是个令人无比信服的理由啊。   “那宫主爱徒现在何处?”她没在屋里看到啊。   “哦,上岛的时候正好碰上那个姓燕的小子在悬崖边练剑,我就让她在那好好看看。”廻光一派理所当然地答道,“她是我正经收的弟子,怎么着将来也不能比我随手指点的人差才是。”   “……什么?”沈璧君惊了,“你是说她……现在在看小燕练剑?”   “对啊。”廻光完全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那小子进步也太快了吧?”   “有天赋又刻苦,进步快也是应该的。”叶孤城冷漠。   廻光哼了一声,没理他。   沈璧君知道他俩不对头,未免他们就这样一个小问题也打起来就果断转移了话题道:“对了,方才宫主怎么会同那位来寻冷四爷的公子打起来的?”   “我见他一直盯着我的金缎看,就取下来给他见识一下咯?”廻光一边说还一边皱起了眉,“他长得可真不顺眼啊。”   “……还好吧?”沈璧君觉得忽略那个抖M设定的话,乍一看还是挺一表人才的呀。   “哪里还好了,还不如那个冷四顺眼。”廻光说到这稍停顿了片刻,而后话锋一转道,“不过你若觉得他长得不错的话,我现在去把他绑来给你多看会儿也是可以的。”   言罢还挑衅地斜了叶孤城一眼。   叶孤城:“……”   他就知道这女人一来准没好事。   沈璧君当然敬谢不敏:“……不不不,不用了。”   她并没有玩爱死爱慕游戏的爱好!   她说完这句没多久,跟着宫九出去的冷血也回来了。   沈璧君特地注意了一下他的脸色,和之前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平静得很,所以不由得好奇道:“那九公子找你究竟所为何事?”   冷血本来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听她这么一问就十分干脆地答了:“他想与我再战一回。”   “那这是打完了?”怎么会这么快的!   冷血摇头:“他的伤尚未恢复,方才又伤上加伤,不宜再战。”   如果是在追捕逃犯的话,他也不至于这般讲江湖道义,但现在割鹿刀一案已经解决,他也知道了对宫九来说那只是一个普通的任务而已,所以无论如何也没法在此时乘人之危下狠手。   这大概也是执剑者都无法舍弃的一种执着。   沈璧君虽然不懂剑,但明白他的意思之后还是相当敬佩他的,深觉当初叶孤城那句他是个值得尊重的剑客说得十分之对。   “所以他现在是走了?”她问。   冷血点了点头。   说完这个之后他就同叶孤城与沈璧君打了个招呼离开了花厅,沈璧君注意到这期间廻光一眼都没看他,有些奇怪,方才她不是还说冷血长得顺眼么?   是以冷血走后,她就把疑惑问出了口。   廻光幽幽道:“我要是多看几眼,指不定就想把冷四带回移花宫了,还怎么让花七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他?”   沈璧君:“……”   你还真是很了解自己啊。   之后他们又随意聊了些各自近况,沈璧君就顺便把割鹿刀一案前前后后的事讲了一遍给她听,当然中间也省略了一些,比如那个理直气壮上门来恶心人的明掌门。   她丝毫不怀疑如果叫廻光知道这事廻光会当场直接和叶孤城动起手来,用行动来支持她垂帘听政。   而燕南天则是在傍晚时分才回到城主府来的。   那会儿廻光已经离开,连沈璧君的挽留都没起到作用就急着回去见她尚未追求到的花七了。   如此,沈璧君也只能为她献上诚挚的祝福。   “叶叔,沈姨,我回来了!”燕南天牵着那个只到他胸口的小丫头一路跑进后院,想着给他们介绍,“这是——”   “廻光宫主的徒弟,我知道。”   沈璧君一开始忙着给儿子擦嘴没抬头,直到听见一个软糯的声音开口:“城主,夫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穿白衣的小女孩,看上去不过六七岁年纪,细细软软的长发被扎成两个可爱的花苞头别在耳后,手还被燕南天抓着没放开,见她抬头也完全不认生地朝她望了过来。   那由好奇到惊艳的目光实在是和廻光如出一辙,沈璧君在心中大呼可爱的同时也总算明白了廻光所谓的“合眼缘”究竟指什么。   ……就是她们师徒都是毫不掩饰的颜控啊。   看来这真是你们移花宫的传统了,她忍不住想。   “你就是邀月?”面对这么可爱的萝莉她也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声音。   “是。”邀月并不怕她,反而还眨着眼睛看了她好久,虽然没说出口,但她脸上差不多已写满了“真好看”三个字。   沈璧君被她这样看着,一下子没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脑袋:“跟小燕一起喊我沈姨就行了。”   邀月想了想,点头:“沈姨。”   五六岁小姑娘甜甜软软的声音是真的好听,沈璧君听着这一声沈姨简直恨不得把她抱进怀里揉一揉。   幸好叶孤城即使开口:“回来了就吃饭吧。”   “噢对,先吃饭吧。”燕南天刚准备坐下,就发现这张桌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三张凳,当即把邀月推到自己那张边上,“你坐这。”   邀月有点迟疑地看了看他,没动。   “坐啦,我去那边再搬一张。”他笑得相当灿烂,和下悬崖时主动拉过她的手要她小心地势时一样。   “谢谢。”小姑娘总算愿意了,低声道了句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前辈说要我照顾你的。”他自觉这个任务还是不难的,摆了摆手便去耳房搬凳子了。   而目睹整个过程的沈璧君已经恨不得直接捧起脸来了。   燕南天和邀月啊!她萌了这么多年的CP啊!   在原作里只有相杀还十八年没有同框的CP啊!   此时此刻,在她的面前给她发了一块惊天大糖!   试问这世上还有比她更幸福的CP粉吗?   没!有!了!   与其担心纠结燕南天和移花宫将来因为江枫的事如何如何,倒不如干脆把她萌的CP提前凑成一对啊!   太完美了,感谢花满楼,感谢廻光。 第43章 、恋爱天赋   吃饭时沈璧君频频忍不住去看邀月,还时不时给小姑娘夹两个菜, 热情得甚至都有些夸张了, 叫叶孤城和燕南天都有些惊讶。   邀月也颇有些受宠若惊:“多谢沈姨。”   “谢什么谢,喜欢吃就好。”她眯着眼, 觉得自己的萝莉控之魂已经彻底觉醒了,笑得万般粲然道, “既然宫主将你托付于我, 我自然要照顾好你, 不用拘束。”   “好。”小姑娘并不多矫情,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快吃完的时候叶孤城循惯例问了燕南天一句近日进益如何, 燕南天挠着脑袋答了, 正好借机会请教了一下剑阵的最后几篇。   “我总是使不出书上的效果。”他有点愁, “照理说不应该的呀,招式都没练错的。”   叶孤城在他从廻光那拿到《剑阵》后,只翻阅过一次, 因为这对他来说并无什么用处, 翻这一次也不过是想着万一燕南天练时出了什么问题他能够指点一二, 所以此时正巧用上。   “最后三篇你且放着。”他说,“最后三篇之剑,是杀人之剑。”   燕南天的天资再傲人,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这个阅历下参透这样的剑,哪怕照着练了使出来,也不过有形无神而已。   要练这最后三篇,起码得再等上五年。   燕南天闻言也明白了,点头道:“我知晓了,多谢叶叔。”   “若再有不解之处,来寻我便是。”叶孤城一边说着一边放下了碗筷。   他注意到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原本在埋头吃饭的邀月似乎很感兴趣一样抬眼看了他们好几次,又想到廻光走之前那句帮她稍微教上一教,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廻光教过你什么?”   邀月大概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自己,愣了一愣,但随即用她那细细软软的声音回道:“师父教过我用剑。”   竟不是移花接玉和金丝缚?   沈璧君听到这个回答有点惊讶,但想到邀月的确也是个用剑的高手又瞬间释然,并立刻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注意:“既然小月你也用剑,就和小燕一道练吧?”   小姑娘没有反对,但还是在点头后补道:“我……不如燕大哥。”   “你还小嘛。”沈璧君笑着去摸她脑袋,“慢慢来就好,别着急。”   她对邀月的照拂和喜爱实在是毫不掩饰,吃过饭后还亲自领着邀月去了下午才给她收拾出来的房间。   “我想着你既是长住,便给你在我这院子里找了一间。”这样就每天都能和萌萝莉一起吃饭啦!   “沈姨费心了。”邀月在花家住过一段时日,眼界自然也比从前开阔了许多,但饶是如此,进房看见那隔开了床铺的一整片粉色南珠长帘时还是愣了愣。   也、也太漂亮了一些……   沈璧君见她眼露喜色,顿觉没有浪费自己这番布置安排。   讲道理,她嫌弃她和叶孤城的卧室很久了,这个男人大概是以前性冷淡惯了,不要说有什么布置,屋里连稍微明亮一点的颜色都寻不到,看上去就闷!   “右后边是小燕的屋子,你们若是一道练剑也方便的。”她站在窗边给小姑娘指了个方向,“不过他起得太早了些,你还小,多睡会儿也无妨的。”   邀月摇摇头,坚定道:“师父说了,练武是不能惫懒的,天道酬勤。”   沈璧君:“……”   这么心灵鸡汤,并不像是廻光会说的话啊?   然而就算听上去再不像,这话也的确是廻光说的不假,只是说的目的也并非督促徒弟好好练武罢了。   她那么说,无非还是想邀月能少占用一点花满楼的注意力。   当然,廻光既然收了这个徒弟,在教她的时候还是相当认真的。   她们两个在这边说话的时候,还在主屋里的燕南天也正挠着头对叶孤城不解道:“沈姨好像格外喜欢妹妹!”   叶孤城:“……”   我看你也挺喜欢的,都略过名字直接喊妹妹了。   不过燕南天的这句话还是提醒了叶孤城一下,当晚两人睡下后,叶孤城就问了:“你很喜欢廻光那个徒弟?”   沈璧君本来也在盘算如何为自己的拉郎大业奋斗,听他一说顿时便来了兴致,一翻身正对着他道:“她生得那般可爱,谁不喜欢呀。”   叶孤城:“你喜欢女孩儿?”   沈璧君:“是啊,女孩子多好!香香软软的,声音也甜!”   叶孤城想了想,长臂搭上她纤腰,一拉一捞之后侧身压上,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开口问道:“那咱们再生个女儿?”   “……不要。”沈璧君想到那会儿自己痛成了什么样就想也不想拒绝了。   “为何不要?”他问。   “生孩子那么痛——!”她恨不得给他比划一下,可惜眼前伸手不见五指,“而且要是生了个女儿……”   她长叹一口气,非常忧虑地继续道:“我们俩的女儿得多美啊,我一定下半辈子都要在担心她到底会被哪个臭小子拐跑中度过了!”   话音刚落,叶孤城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沈璧君:“你不要笑,我说的难道没道理吗?”   “是,你说得对。”他好不容易才止住笑,但声音较平时还是轻快许多,“那就不生了。”   “嗯嗯嗯。”她头点得飞快,完全没有发觉他的手已经从她中衣下摆里伸了进去。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什么反抗和拒绝的余地了。   衣料摩擦间又带起一阵簌簌声响,喘息声和抽气声交杂在一起,叫窗外的月亮听了都羞得躲进了云层之中,直至天明才重新探出脸来。   沈璧君困得支撑不住睡过去时还在想他究竟是哪来的这么多精力,只可惜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已经彻底睁不开眼了。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邀月的确每日都在和燕南天一道去悬崖上练剑。   那地方地势陡峭险峻,又和白云城的城楼遥遥相望,功夫一般的人根本上不去,所以常年安静,对练剑这种需要聚精会神的事来说最是适宜不过。   沈璧君听着他们偶尔在饭桌上认真地请教叶孤城就已经很愉快了,再看他们相处得这么好,心情自是更上一层楼。   在确认邀月真的是个和廻光一样的重度颜控之后,她就开始琢磨着让燕南天注意一下形象了!   平心而论,燕南天长得是很可以的,尤其是现在正慢慢脱去稚气,越发像个少年了,但他平日里真的散漫惯了,头发不好好梳,衣服上的破洞也不在乎,又经常爬山涉海,看上去总是相当的不修边幅。   这个样子要怎么让邀月喜欢!   沈璧君决定劝他:“小燕啊,你现在长大了,也是时候好好打理一下自己了。”   燕南天:“???”   沈璧君道:“你不是说将来要当最厉害的剑客吗,你看当世最厉害的几个剑客,不说你没见过的,只说你叶叔和你见过的西门庄主,哪个像你这样的呀?”   这话说得燕南天陷入了沉思,又低头瞧了瞧自己,觉得很有道理。   沈璧君看他表情就忍不住趁热打铁继续道:“而且你每日带着小月一道,女孩子都很爱干净的。”   这个燕南天倒是知道,他点点头:“我练完剑都会洗手再去拉妹妹带她一起下悬崖的。”   他其实也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在同一个地方练剑,练的时间也一样,邀月就能够始终干净得像个小仙女似的,让他连拉她的手都觉得很羞愧,生怕被嫌弃!   现在听沈璧君这么一说,想想叶孤城和西门吹雪的做派,顿觉十分有理,的确是该注意一下的。   沈璧君听他这么说当然激动,这可又是一颗大糖啊!   “对对对,下悬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牵着小月。”   少年重重地点了下头,而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对了,沈姨可知道叶叔那边有没有适合妹妹用的剑啊,我们今日切磋时我不小心把她那把折断了……”   沈璧君:“……”   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难让女孩子喜欢了吧?!   但再怎样想吐槽他没有恋爱天赋,当晚沈璧君还是和叶孤城提了一下这件事。   叶孤城想了片刻,点了点头:“有一把剑,应该挺适合这小丫头。”   “那就送她一把吧,毕竟是小燕折断的。”沈璧君没多想。   但第二日看到叶孤城从自己的藏室里拿出那把墨绿色的短剑之时,她着实被吓得不轻。   这把剑……不会就是邀月原著里的那把吧?   “此剑名为碧血照丹青。”叶孤城说,“是我少年时偶然得到的,是一柄好剑。”   其实何止好剑,它根本就是一把上古神兵,就连沈璧君这样根本不用剑的人都能够在看了几眼之后感受到上面的森森剑气。   再看邀月的表情,也是惊讶混杂着喜悦的,显然是十分中意这柄碧血照丹青。   但没等她开口谢过叶孤城,就听到边上的燕南天非常兴奋地喊道:“这把剑漂亮!适合妹妹!”   沈璧君:……我错了,你还是有点恋爱天赋的。 第44章 、请帖   赠了邀月那把碧血照丹青之后,叶孤城又从自己的藏品之中寻了一把长剑给燕南天。   “我知你珍惜你祖父留给你的这把剑, 但其实你用不太合适。”叶孤城说, “试试这柄吧、”   他将手中那柄泛着凛冽寒光的长剑递过去,看燕南天接过后又做了个试一下的眼色。   燕南天点点头, 当即闭上双眼运气凝神,再睁开时抬手往窗外竹林用力一斩, 带起一阵劲风。   “呼”的一声过后, 整片的青翠应声而倒, 直直地撞到空地之上,而离剑锋只有半寸距离的窗框却是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足见他对力劲的控制已堪称炉火纯青。   叶孤城看得满意, 难得露出了些赞许的神色, 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把剑是李观鱼前辈在作《剑阵》之后所铸,故而杀气较一般的剑重了不少,如今你已练完《剑阵》前六篇, 定不至被它惑了心神, 我便将它赠与你。”   “谢谢叶叔!”燕南天从未用过如此顺手的剑, 自然十分喜欢,但收下之后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纠结地挠着脸问他,“呃……叶叔,妹妹那把碧血照丹青,应该不会被我这把剑打断吧?”   叶孤城:“……”   所以你为什么要想着打断她的剑?   沈璧君也:“……”   刚夸你有点恋爱天赋你就给我来这一句???   “不会了!”邀月忽然出声喊道,咬着唇眼神坚定,“你不要太小看我!”   “没有没有。”燕南天连忙解释,“妹妹你已经很厉害了真的。”   邀月看着他,没说话。   燕南天怕她还生气,纠结了一会儿总算又想出一句解释:“我只是怕那把剑容易断而已!”   叶孤城:“……”   你的意思是我会给你们容易断的剑?   沈璧君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脸色差点笑出声来,未免燕南天再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来,连忙道:“好了好了,都是好剑,哪那么容易断?”   俩小孩都喜欢她,当然给她面子。邀月点点头,又谢了叶孤城一遍便以练剑为由一个人出门去了。   她大约还在别扭,跑得飞快,没一会儿就看不见影了。   沈璧君看燕南天还呆呆地望着邀月出去的方向,推了推他肩膀,道:“你也去呀,让小月一个人去悬崖我可不放心的。”   “噢对!太危险了!”他一拍脑袋,提着剑追了上去。   “小燕真是太不会讨女孩子喜欢了。”沈璧君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道。   叶孤城哭笑不得,这才多大的孩子,她怎么就好像恨不得他们俩现在就成亲似的?   对于这个问题,沈璧君当然不能说自己萌CP萌很多年这样的实话,只能迂回一点来解释:“小月又漂亮又可爱,如果能当我侄媳妇我做梦都能笑醒!”   “那也得他们彼此愿意才行。”小孩们都去练剑了,亲昵一些的动作也不用克制,尾音未落,他已凑过去吻了吻她唇角,“顺其自然罢。”   沈璧君真想说不是什么事都能顺其自然的!   就好比她,当初要是顺其自然了,现在也许就已经在被迫以连夫人的身份和萧十一郎一起流浪江湖了,不说名声会变成啥样,连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下来,哪还能在白云城吃香喝辣!   不过可能也就是因为她最近这段日子实在是过得太顺心了一点,物极必反,老天爷都看不下去,给她来了点添堵的事——   她收到了雷纯婚礼的请帖。   讲真,雷纯成亲要请她她是并不惊讶的,起码她们俩在明面上仍是好友,这在武林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但收到这张请帖后,沈璧君还是没忍住喷了一口茶。   雷纯要嫁的人,竟然是连.城璧?!   “他不是被铁二爷带回京城去了吗?割鹿刀那件事就算要不了他的命也够他身败名裂的吧,雷纯怎么会看上他?!”沈璧君百思不得其解。   叶孤城也很惊讶,铁手和冷血相继回京后,他就没有再关注过割鹿刀一案了,同沈璧君一样以为此事已了,但现在收到的这份请帖……   他虽不能说有多了解雷纯这个女人,但在短暂的接触力还是对她那种无利不往的性格有相当深刻印象的。   “你打算去?”他问沈璧君。   “……不去了吧。”沈璧君皱着眉道,“但得问问铁二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孤城点了点头:“我顺便派人再打听一下。”   白云城到底是在南海,中原武林的消息传得再沸沸扬扬,不刻意去打听的话,传到这里来也得有段时间。   帖子上写的婚期是八月底,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时间。   但江湖上收到邀请的人已有不少,叶孤城从派出去的人那收回消息的时候觉得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只能先耐心等着铁手的回信。   从前为了隐蔽行事,他二人的书信往来不走白云城和神侯府的信鸽,直接走他养来传信却无人知晓的金雕,现在倒是正好方便他更快地打听其中消息。   可这一回,叶孤城却是迟迟没有等到回音。   如果连.城璧没有先前那一单事的话,雷纯愿意与之成亲叶孤城是不惊讶的,毕竟无垢山庄的声名钱财地位都在那,甚至也不比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差,的确是个很好的联姻对象。   但割鹿刀一案牵涉甚广,雷纯就算敢继续蹚这个浑水,也不一定有本事能在神侯府手里保下连.城璧来。   那么,能阻止神侯府将这件案办下去的人,究竟是谁呢?   叶孤城觉得事情应当没那么简单,加上一直到六月底都没能收到铁手的回信,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京城一趟。   沈璧君倒是能够理解,毕竟她很清楚这个男人的无情与淡漠只是一层不太容易撕开的外衣罢了,但他若真正将谁当成朋友,也一定会为朋友的事竭尽全力。   “我就不陪你去了。”她说,“我不舍得留云间一个在白云城,但若是带上他,也实在是不太方便。”   “也好。”叶孤城知道她说得不错,没有反对,但想到这一来一回也需好几个月,顿时又有些不舍。   于是他伸手抚了抚她侧脸,从耳后到唇角,迟迟不愿移开。   沈璧君被他这毫不掩饰的留恋目光搞得有些面红,但心中却是和他一样不舍,最终忍不住主动靠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   “我等你回来。”她声音很闷。   “嗯,确认铁兄无事我便回来。”他把人抱紧了。   时值盛夏,又恰是日落之际,有晚风穿过城楼与街道徐徐吹来,呼吸间盈满了潮湿的咸味,但却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令沈璧君钟爱不已的冰雪味道。   两个人谁都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但却一个都不想放手,只听着慢慢重合到一起的心跳声就好像够了。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这个拥抱才被书房外传来的叩门声给打断。   是叶昀。   “城主,夫人,燕少爷说让我寻您二位去吃饭。”   他有点吃不准自家城主和夫人到底在书房里干什么,所以只在门外说了这么一声。   沈璧君也是这才发现天都已经快黑了,从窗户里漏进来的光束已暗得很了,甚至叫她连眼前人的轮廓都看不大清。   她松开手,低声开口:“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叶孤城嗯了一声,却没放开她,反而掐着她的腰将她抱到了她后面的长桌之上,拉过她脖颈吻了上去。   沈璧君一边觉得他大约是疯了,叶昀可就在外面啊,一边又克制不住自己去回应他。   后来吻至动情处,只能自暴自弃地想着疯就疯吧,反正她是真的舍不得他。   只可怜叶昀在门外多等了一炷香的时间,还要在他们出来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面不改色地同叶孤城继续说话。   幸好回到后院之后燕南天和邀月没问他们为何这么晚才来。   叶孤城就顺便同他们说了自己要去京城的事,邀月一听,眼神顿时有点闪烁。   沈璧君猜想她是也想去,但想到下午叶孤城分析的神侯府现在极有可能面对的险峻形势,还是拍拍邀月的脑袋,道:“这次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办,不好带你一道,等之后空闲一些,咱们再一起去江南寻你师父。”   邀月有点失望,但还是点头应了句好。   燕南天则是有点惊讶:“叶叔要办什么很重要的事啊?”   叶孤城沉吟了片刻,还是没瞒着他,言简意赅道:“有位朋友可能遇上了点麻烦。”   能让他用朋友称呼的人并不多,所以燕南天也瞬间反应了过来:“是铁世叔吗?还是西门前辈?”   “是铁手。”说完停顿了一下,“我会尽快回来。”   大概是猜到了他在担忧什么,听完这句后,燕南天就拍着胸脯朝他保证道:“叶叔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照顾沈姨和弟弟的!”   “我……我也会。”邀月也一道做了保证。   沈璧君:“……”   我再弱鸡也不需要你们两个孩子照顾啊!   这么想的时候她完全没料到,就在叶孤城离开南海的第三天,飞仙岛就迎来了一个令她差点炸毛最后还是依靠燕南天才打发走的不速之客。 第45章 、双更合一   事出紧急,所以叶孤城做下决定之后便动身往中原去了。   他这趟是一个人前往, 原本叶昀是想要跟着的, 但被他拒绝了:“你留在白云城,长老们近日闭关, 有许多事需要你代为处理。”   叶昀:“……可您一个人……”   他倒也不是担心叶孤城的武功,只是觉得他一个随从都不带的话, 路上有许多他做不惯的事都得亲力亲为。   但叶孤城仍是摇头:“中原武林的形势也许比我料想得更严峻, 我此行需隐蔽, 有人跟着不方便。”   如此,叶昀才熄了念头:“属下明白了。”   因为这个缘故, 叶孤城离开的时候白云城也刻意把消息按压着没有声张出去。   白云城在南海虽地位超然, 但也不是一点对手都没有, 以往叶孤城离开的时候有长老们守着倒也还好,可这回只有叶昀麾下的这几拨侍卫,他觉得还是谨慎一些为上。   这些事他也有禀告给沈璧君, 沈璧君当然没什么意见。   “他既把这个担子交给你了, 你就放心做吧。”她说。   “是, 夫人。”叶昀俯首应是。   南海剑派那位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公子找上门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叶孤城离开南海的消息已走漏了,所以下意识地拦了他不让他进城。   那位小公子叫明琅,叶昀对他的印象全来自于当年叶孤城和南海剑派的上一任掌门决战之时。   那会儿他就挺嚣张跋扈的了,在开战前朝着白云城的人嚷了不知多少遍我爹一定会赢的,后来明簌替叶孤城挡了一剑,他大概也是吓傻了,眼泪还没掉下来就整个魇了过去。   当时的场面过于混乱,叶昀就站在他边上,见南海剑派那些人都朝明簌和叶孤城的方向涌过去,怕这位吓得魇过去的小公子被伤到,还特地护了他一会儿,哪知后来还被他们家的人倒打一耙。   听到他们说什么白云城就是仗势欺人的时候叶昀气得要死,以至于临走前还狠狠地剜了刚醒来的明琅一眼。   后来飞仙岛和南海剑派的关系变成了这样,他们自然再也没见过面了。   叶昀对他的印象说不上好,开口拦人时的态度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若是不曾记错,贵派上下可是放过话不再踏足飞仙岛一步的。”他把剑横在城门前,语气不善道。   明琅的脸色也算不上好,似乎是想要发作,但还是勉力压下了火气,咬着牙开口道:“我找叶孤城。”   “城主不见客。”叶昀毫不犹豫地答道,“明公子还请回吧,我们白云城招待不起您。”   “……你!”   这么多年,明琅的脾气始终没什么长进,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可叶昀也不并不怕他,完全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而且他身后还站着几十个守城侍卫,真要动起手来吃亏的一定是明琅。   “我……我是来谢他的!”明琅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能涨红着脸嚷出这么一句来。   “谢?”叶昀反应过来了,一时没忍住冷笑了出声,“我们城主何须你们家的人来谢?”   “我先前不知道是他救的我!”话说说到这份上了,明琅也不再掩饰否认,“昨日才从我大哥那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昀虽然也知道叶孤城那次去无名岛的事,但并不清楚其中更多的内情,沉吟片刻,道:“谢就不必了,城主近日不见客,何况他救你也不是指望你一句谢。”   “他不指望是他的事。”明琅见他似乎打算关城门的样子,一时情急便直接闯了。   侍卫们要拦,却被他轻巧地闪了过去。   叶昀见状,顿时毫不犹豫地拔了剑。   两人就这么在城门口战了起来。   南海剑派的剑法讲究轻、灵、快,和叶孤城其实是有点类似的,叶昀受指点于叶孤城,自然也是这个路数。   两柄剑“铮”的一声撞在一起,引得城门上的锦旗震颤不已,发出哗啦的声响。   甫一交手,叶昀就感觉到了明琅和自己的武功应该差不多,一时半会儿可能还分不出胜负来。   他想了想,在即将被对方躲开的那一瞬换了气劲方向,挽起一道剑花直朝他面门过去,把人迫得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同时大喊一声:“关城门!”   现两人俱在城门外,动手之时他也能少些顾忌,省得出了什么意外。   可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笑声:“看来叶孤城果真是不在。”   “大哥?!”明琅似乎愣住了,“你怎么会——”   “阿琅,你在这好好拖着这小子。”一身黑衣的南海剑派掌门一边说一边已挥掌打开了挡在他身前的侍卫们,用剑柄抵住了城门,在关上之前破开防御直接闯了进去。   叶昀大惊,也顾不得身前的明琅了,就要追过去。   可他的功夫也只能勉强用来应付明琅而已,要追上这位明掌门着实是有点困难,更不要说明琅虽然动作迟疑了片刻,但还是立即上来打算拦他。   “你……!”他一边躲明琅的剑锋一边怒道,“城主好歹救了你,你们就这样道谢?”   明琅其实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但他听惯了他大哥的话,拦人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   两人对峙片刻后,他总算主动收起了剑。   “我……”   叶昀也不想听他解释了,在他停下动作后毫不犹豫地朝城内奔了进去。   路上他回想了一下明琅说的才从他大哥那里知道是叶孤城救了自己的事,顿时恍然。   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透露给那个没脑子的小子,估计就是想让他来白云城探个口风,好确认叶孤城究竟在不在南海吧?!   可这消息他压得很好,没道理这才第三天就被南海剑派给知道了啊?!   这样想着,他心中更是焦急,恨不能直接飞回城主府去。   那位明掌门的武功自然不及叶孤城,但打这岛上的侍卫还是绰绰有余的,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城主府去,就如他之前闯进去让叶孤城救他弟弟时那样。   他闯进来的时候,沈璧君正在园子里作画。   叶孤城要好几个月才回来,她觉得能用来打发时间的事不多,所以在逗孩子的间隙也只能重操旧业随便涂几笔。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时她还以为是去厨房拿酸梅汤的采月回来了,想也不想便开口道:“放着吧,我画完再喝。”   下一刻,耳畔蹿过一阵疾风,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有点耳熟的嗤笑。   沈璧君动作一顿,挺直着背脊,没有回头。   “叶孤城居然舍得把如斯美人放在家中独自去中原?”身后人说。   沈璧君听清楚这个声音之后就想起了他是谁,当即放下手中的羊毫转过了身:“这似乎并不关明掌门的事。”   她说完这句时,采月也正好端着酸梅汤走到了园子入口处,被这位忽然出现的明掌门吓了一跳,差些洒了手中的东西。   沈璧君其实也是很紧张的,但她看眼前人一直状似无意地从她藏在袖中的手上扫过,就瞬间明白过来了,他吃不准自己的功夫如何,不敢贸然上前。   大明湖畔沈家庄有一独门秘技名为沈家金针,在江湖上的名气十分响亮。   而沈璧君毕竟是沈家庄的大小姐,没和她接触过交手过的人自然不清楚她究竟会不会沈家金针。   两人对峙期间,沈璧君一直暗暗告诉自己不要露怯,始终挺着背直视着他,哪怕手心都快攥出汗来了也没有退缩。   “明掌门好歹也是一派之主,这么闯到别人家里来,传出去也不怕被整个南海耻笑么?”她说。   “南海?”他嗤笑一声,十分不屑。   他不是都已被整个南海耻笑了十几年么?还用在意这一桩小事?   只是沈璧君看上去这般沉着,也叫他心里颇有些没底,沈家金针的厉害他是知道的,沈太君年轻时的厉害他更是听说过无数次。   那么,沈璧君能学到她祖母的几成?   如果他没有顾忌和犹豫直接动手的话,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可惜他犹豫了。   这份犹豫正好给发现城门口异动而飞快赶回来的燕南天和邀月创造了机会。   “沈姨!”随声而来的还有一道冰凉的剑锋!   电光石火之间,那剑锋已贴到了他的颈侧。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右边闪去,可刚一动作就发现另一侧腰间也抵着一把寒光闪烁的剑,低头一看,竟是个仅到他腰间的小女孩。   一个小女孩能有多少威胁?   他想也不想就抬手朝她打了过去,这一掌用了五六成内力,带起的掌风呼呼作响,可那小女孩却仿佛根本不怕一样,甚至还抿了抿唇露出了些笑意。   这笑意里隐含的不屑叫他惊诧又恼火,当即用另一手去抓她手中那柄墨绿的短剑!   “小月!”沈璧君只觉自己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沈姨宽心且是。”邀月又笑了笑,在他的手即将触到自己面门之时用一种不可思议地手势迎了上去,一飘一引,避过去了不说,甚至还有余裕将那柄碧血照丹青直接划上他的掌心。   “移花接玉!”明掌门当然不可能认不出她的动作出处,面色大震,“你是江廻光什么人?”   “你也配喊我师父的名字?”小姑娘的声音很软亦很好听,但其间嫌恶更是再明显不过。   “就是。”说话间燕南天已掠到了他面前,顺势挡在沈璧君前头,目光如电,语气冰冷,长剑一横,大有要与他继续战的意思。   如果说叶昀只学到了叶孤城两成,那么此时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少年,可以说是已经有了与他父亲决战时叶孤城的水平。   但他的剑又和叶孤城完全不一样,刚猛而霸道,直接得骇人。   其实若真要动手,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可问题是,这里还有一个移花宫弟子。   要为了这件事得罪江廻光那个女人吗?   他捏紧了手中的剑,心下权衡之际,燕南天和邀月已再度交换了一个眼神,两柄剑同时向他而去,迫使他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   与此同时,叶昀也已经带着侍卫们赶到了城主府。   “夫人!”他看到沈璧君没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毫不犹豫的扬臂一挥。   身后侍卫顿时集体拔出了剑,迅速形成剑阵将他包围了起来。   “明掌门。”叶昀扶了门口的采月一把,走到他面前正色道,“我敬您是一派之主,还称您一句掌门,可您这做法,倒是与强盗无异了。”   他刚说完,没搞清楚状况的明琅竟也追了过来,“……大哥!”   沈璧君这会儿已经完全不紧张了,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明琅,自然猜到了他的身份。   明琅察觉到她探究的目光,也忍不住望了她一眼。   就是这一眼令他彻底顿住了动作呆在了那,甚至忘了自己本来要和兄长说什么。   他虽一早知道叶孤城娶的是武林第一美人,但也不曾想过竟有如此之美。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什么话都没说,眼神也平静无波,甚至也没有城主夫人该有的气势,但就是叫人无法忽略。   明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再不敢多看,只伸手去拉兄长的衣袖,低声道:“大哥你来干什么?”   明掌门知晓这弟弟有多一根筋,何况当着白云城中这些人的面更觉不好解释,只沉声让他闭嘴。   “我也很好奇令弟问的这个问题。”沈璧君上前一步,幽幽道,“明掌门不是一直看不起白云城,看不起我丈夫么?”   “我们家与他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你来置喙。”他哼了一声。   “轮不到我?那轮得到谁?您那个为他挡剑的妹妹?”沈璧君忍这口气很久了,现在人多势众不用怕他,当即忍不住将这份嘲讽说出了口,“容我提醒您一句,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至于——”   她又扫了他们兄弟一眼,笑了。   “至于令妹,有你们这样的家人才真是可怜罢。”   “你!”   “我什么?我说错了?”沈璧君冷笑一声,“我丈夫已经看在她的面子上替你们抹了勾结南王一事了,之后还去无名岛救人,但敢问他欠了贵派什么?”   “我姐姐是因为他才死的!”明琅驳道。   “是吗?”沈璧君又笑了,“我怎么记得是因为有些人不守约定技不如人却想暗箭伤人才死的?”   她也知道这话说得难听,但看见这对兄弟提到叶孤城时那副他就是欠南海剑派的语气就没法冷静。   “没错,夫人说的是。”叶昀听到这一番话也觉得出了一口多年恶气,当即表示了赞同。   兄弟二人都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柔弱温和的武林第一美人竟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偏偏他们还没有理由反驳。   “对了,两位是不是还没说此来飞仙岛所为何事?”沈璧君停顿了一下,“我听着呢。”   “定是未存好心。”燕南天呸了一声,“就算叶叔不在,你们也别想在这讨到什么好!”   “既然明掌门说不出来,我也只能送客了。”沈璧君看着他铁青的脸色觉得愉快了不少,言罢直接朝叶昀使了个眼色。   邀月倒是有些不解,在燕南天和叶昀一起把人带出去后忍不住问沈璧君:“沈姨缘何放过了他们?”   沈璧君叹了一口气:“你叶叔才走了三天,且没人知道他离开南海的消息,他们居然找上了门,足见他们早就知道他会离开。”   那就意味着,有本事保下连.城璧并促成无垢山庄和六分半堂这桩婚事的幕后之人,也早就算到了叶孤城会因为铁手进京。   京城那边的情况,很有可能比他们想象中更严峻一些。   这会儿白云城要是直接把南海剑派掌门和小公子给扣押了,南海剑派不会罢休,南海最大的两个势力闹起来,叶孤城又不在,白云城很可能会吃亏。   倒不如只赶他们离开,然后加紧城防,以防再有其他事端发生。   叶昀和她考虑得差不多,和燕南天一起把人给请离了岛后,就下了命令,从即日起关闭城门,不再招待码头来往的商客。   这命令刚一颁布,南海就炸了锅,白云城中更有不少居民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最后还是沈璧君亲自去城楼上安抚了一下他们才叫他们停下闹腾。   叶昀在她毫不客气地嘲讽南海剑派时便已相当佩服她了,此刻见她这般沉着地下了决定且说服了城中居民,更觉自己从前实在是小看了这位夫人。   到底是沈家老太君亲自教导出来的啊。   而沈璧君在揭过这件事后就没再多想了,比起还并不明朗的武林形势,她更关心的是即将到来的邀月生辰。   其实本来也是随口问了一句而已,哪知邀月竟告诉她,自己的生辰就在半个月后。   沈璧君当晚吃完饭就偷偷留下了燕南天,谆谆道:“小月生辰快到了,你记得要给她准备礼物啊。”   燕南天:“准备什么好啊?”   沈璧君:“……你自己想啊,她喜欢什么就送什么!”   燕南天真不想说他觉得邀月可能只喜欢赢过自己,但这个要怎么送?   在他们切磋的时候让她么?她那么聪明,一定会发现的呀!   发现后一定会生气。   燕南天觉得这件事真是太难办了,还要谨遵沈璧君的嘱咐不直接去问邀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美其名曰惊喜,以至于练剑的时候都没有往日那般聚精会神。   邀月还当他是看不起自己,不愿与自己认真切磋,整整半个月都没给他好脸色,叫他委屈得不行。   到了生辰那日,沈璧君特地叫厨房多做了好多邀月喜欢的菜,又送了她一条自己亲自设计的裙子。   选的是她最喜欢穿的白色,但绣上了云朵暗纹,清雅又不失可爱。   邀月当然喜欢极了,真诚地谢了她好几遍,还十分开心地原地转了几圈,白色的留仙裙摆层层叠叠地飘起,衬得她仿佛下一刻就要凌空飞起一般。   沈璧君看得满心欢喜,余光去瞥燕南天,见这小子也看呆了,心情更是愉快,“小燕觉得好看么?”   “好看!”燕南天点头点得飞快,“妹妹太漂亮了!”   “那你送妹妹什么?”沈璧君趁热打铁问。   “呃……”他挠着脸,有点不好意思,见邀月也朝自己望过来,一时更为难了一些,“我送的东西……不好看。”   他后来实在是没办法,就去问了和叶昀和采月,叶昀也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什么,采月知道沈璧君准备了什么,所以建议他亲手做个什么东西以表心意。   可是能做什么呢?   他想来想去,决定给她那把碧血照丹青打一个剑穗。   燕南天学剑时几乎就没怎么费过力气,但学着打剑穗时真是吃够了苦头,不眠不休了三个晚上才勉强做出一个稍微像样一点的,此刻还不太敢拿出来给邀月。   “到底是什么?”沈璧君好奇极了。   “是……这个。”他从怀里拿出自己好不容易打好的银绿色剑穗,红着脸递过去,“我知道它不好看……等我学熟练一些再给妹妹做个好看的!” 第46章 、太平王世子   邀月望着他不自然的神色,又低头瞧了瞧那个看上去歪歪扭扭的剑穗, 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谢谢燕大哥。”她非常冷静地道谢, 也没有表现出对这玩意儿的嫌弃。   这反应已经叫燕南天相当庆幸了,当即挠着脑袋道:“不用不用, 等我过段日子再做个好看点的!”   叶孤城送她的那把碧血照丹青那么好看,的确是该配一个漂亮的剑穗的。   “快帮小月把穗子系上, 系好了咱们就吃饭。”沈璧君忽然开口。   “噢, 好。”燕南天点了点头, 又上前一步,拿过邀月的剑鞘把那个银绿色得剑穗系了上去, 为防它掉还特地多缠了好几圈。   沈璧君看在眼里非常欣慰, 觉得天天有糖吃的日子指日可待!   三个人一道吃了饭后, 燕南天和邀月就如以往一般跟着她跑到后面去看叶云间了。   叶云间前几天刚学会喊娘,现在不光见到沈璧君会激动地嚷着娘,见到采月啊, 奶娘啊, 甚至燕南天和邀月也是一样, 叫人哭笑不得。   沈璧君耐心地抱着他教他喊姐姐和哥哥,结果这小子根本不买账,不停扭来扭去不说,还试图去抓邀月剑鞘上的那个穗子。   “这个是姐姐的,不要乱抓。”沈璧君忙去掰他的手。   结果邀月却仿佛一点都不在意一样,直接把剑鞘取了下来递了过去,“没关系,给弟弟玩。”   燕南天:“……”   原来妹妹还是嫌弃那个穗子的啊……   沈璧君看他一脸纠结几乎要忍不住笑,决定还是安慰他一下:“阿云倒是一直很喜欢抓别人的剑,以前也抓着小燕的不放。”   邀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弟弟将来一定也能成为叶叔那样的剑客。”   沈璧君低头看了一眼正在拉扯剑穗的儿子,心想那果然还是现在这样比较可爱吧。   要真的长成另一个叶孤城,她就要担心儿子会不会沉迷练剑娶不到老婆了!   燕南天那个剑穗虽然打得歪歪扭扭,但居然还挺结实,被叶云间这么扯着玩了小半个时辰也没有散,就是最后还到邀月手里的时候看上去好像更歪了一点。   “以后还是别给他玩了,毕竟是小燕送你的。”沈璧君发自内心地这样建议道。   邀月摇摇头,一派大方地表示没关系。   燕南天见状也只能跟着一起摆手:“没事没事,弟弟喜欢就让他玩嘛,反正我还会给妹妹打新的!”   邀月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他吃不准这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又开始抓耳挠腮地好奇了。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这种状态会一直持续到邀月离开南海回去继承绣玉谷。   ……   七月底。   京城。   叶孤城一路上都在打听雷纯和连.城璧的婚礼一事,然中原武林这边的消息也并不比他知道的多多少,所以抵达京城之后,他也没有立即上神侯府去找人,生怕贸贸然过去了会打草惊蛇。   无垢山庄和六分半堂的联姻在京城中自然引起了不少波澜,毕竟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那个婚约是如何从有到无的也才过去不久而已。   叶孤城在客栈茶馆里坐着的时候,已能听到不少好事人议论起了这桩婚事究竟能不能成,其间不乏对连.城璧的羡慕和嫉妒,听得他十分无言。   但一直这样干等着也不是个事,所以在抵达京城的第三晚,他就趁半夜换了一身轻简的衣衫往神侯府过去了。   神侯府看上去和他上回来京城时并无二致,就连守卫换班的时间都没有什么变动,他潜入得很轻松,却也不敢放松警惕。   那会儿铁手曾经邀请过他来神侯府喝酒,所以他进了神侯府后稍作犹豫就循着记忆朝铁手的住处找了过去。   夜已经很深了,偌大的神侯府内仅有几个房间还亮着灯火。   他一路从房梁上轻掠而过,借着月色辨认出了自己要寻的方位,正要凝神运气之时,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声响。   他一回头,只看见一道黑色的虚影从身后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地朝着神侯府外而去。   是谁?!叶孤城本能地觉得不太对劲,当机立断地跟上,追着这个黑影飞过高墙穿过长街,直至一间有点眼熟的糕点铺前才总算停下。   而那人竟也在此时忽然回头朝他招了招手,隔了几丈远叶孤城也能看清他眼神里的催促之意,略一沉吟就走上前去了。   “进来说话。”黑衣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阁下是?”叶孤城一边问,一边已跟着他走了进去。   门关上之后,那人也拉下了脸上的面罩。   可叶孤城还是很确定自己并未见过这个人,正要再开口时,又听到他说:“我是陆小凤的朋友,铁二爷和他都在里面等你。”   这声音比他方才刻意压低之时要显得年轻很多,叶孤城觉得有点耳熟,再想到他的轻功和自称,心里也算是有了底。   “偷王之王?”   司空摘星走在他前面,听到他这么快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也有点惊讶,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勾起唇角道:“叶城主好眼力。”   说话间两人已到了门前,司空摘星抬手敲了三下后便直接一推走了进去。   铁手和陆小凤果真在门内等着,见他二人进来俱是大松一口气。   “叶兄。”铁手站了起来,“事出有因,只能用这种方法请叶兄来,还望叶兄见谅。”   “无妨。”叶孤城本就是因为担心他才来的京城,所以并不在意这些细节,走过去同他们俩都打了个招呼便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究竟发生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叶兄先坐吧。”铁手给他倒了一杯茶才坐下,“我押着连.城璧和割鹿刀进京后,还没来得及见到我世叔,就被太平王的人马给拦下了。”   “太平王?”   “叶兄可还记得当初让我师弟身负重伤的那个高手?”铁手顿了顿,“他虽以杀手身份在南海潜伏多年,但真正的身份其实是太平王世子。”   割鹿刀一事虽然出自连.城璧的手笔,但后来也因为种种意外叫神侯府发现了无名岛的存在,他怕事态会超出控制,就干脆让自己的手下去拦截神侯府的人了。   要打压神侯府并不简单,官场上诸葛神侯可能会因为太平王的身份有诸多顾忌,但绿林中的事就没那么多限制了,所以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同雷纯的六分半堂合作了。   处处受到牵制的神侯府一开始还没想到太平王世子真正的意图,直到忽然收到一道收了诸葛神侯官爵的圣旨才明白过来,这太平王世子根本就是另一个南王世子啊。   而且宫九不比南王世子那样需要依靠绝世高手来帮他解决皇帝,他本身就拥有轻而易举潜入皇宫杀了皇帝的本事!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借无垢山庄和六分半堂的联姻一举杀掉许多收到邀请赶来京城的武林正道高手,作为给六分半堂的好处。   与金风细雨楼一条船的神侯府自然首当其冲,要不是时机还未到,恐怕现在铁手都没有时间坐在这和叶孤城讲话。   但叶孤城还是有点不解:“太平王世子既然是想篡位,那缘何要拖到下个月,以他的武功,直接动手再登基岂不是更方便?”   “最开始是因为还需陛下亲自下旨,后来则是因我世叔直接抗旨进了宫。”铁手叹气,“世叔说,左右他现在无官无职,只是个普通江湖人,若是太平王世子真的动手杀了陛下,他也可直接动手,不让他有活下来的机会。”   叶孤城知道诸葛神侯的武功的确能做得到这一点,而宫九也一定和他一样清楚,所以至今都没有真正敢动手。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愿意把龙椅上的东珠送给他的慷慨皇帝也未免太惨了一些,这些个同辈的皇室宗亲竟一个个的都在盘算着造反夺他皇位?!   这么一想,自己当时那只求一颗珠子的要求还真可谓相当之低了。   “所以我送到京城的信你也无法回?”   “事实上我连见都没有见到。”铁手看着他,唇畔的笑意有些苦涩,“神侯府内现如今只有我大师兄在,他吩咐过我们,千万不要回去,只托他的这两位朋友来传递消息,他说叶兄写给我的信是在神侯府外被太平王的人截走的,我猜叶兄应当是得知了一些消息想问我,也知叶兄一定会来,所以才让司空少侠近日每晚去神侯府候着。”   叶孤城方才夜探神侯府时就见识了司空摘星那鬼神莫测的轻功,甚至也可以想象,如果不是司空摘星有意要自己发现他而后追上去的话,他可能都无法察觉这位偷王之王的踪迹。   当真不愧是盗帅之后天下最厉害的轻功高手。   这样的人用来传信,的确是再合适不过的。   “原来如此。”叶孤城了解了一下原委之后,又接着问道,“那铁兄与神侯府现打算如何行事?”   “我师弟说,太平王世子有一种怪病,但究竟何时发作并不确定。”铁手皱了皱眉,“他武功太高,虽不及我世叔,但正常情况下若要拼死一搏,极有可也直接鱼死网破杀害陛下,所以我们只能等。”   等他什么时候犯了病,才能在不伤到皇帝的前提下一举将他拿下。   只要拿下了挟持着皇帝的宫九,太平王麾下的其余人马处理起来便容易多了,至于雷纯和连.城璧,未免再节外生枝,目前也只能让他们先蹦跶着做会儿将整个武林都踩在脚下的春秋大梦了。   “铁兄可知那太平王世子所患的究竟是何种怪病?”叶孤城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廻光用金丝缚教训宫九的画面,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我师弟只说他发病时会变得极弱,一身武功也会跟着用不了,当初在无名岛,他便是依靠这一点才从太平王世子手上逃脱的。”铁手答,“至于究竟是何种怪病,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叶孤城看着他一派正直的神色,心想那还是别明白比较好吧。   否则真是很难想象会有多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又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叶孤城:铁兄太正直了,我能理解冷四爷怕吓着他而不告诉他宫九到底犯什么病的行为。   ?         叶云间和他那名动天下的父亲一样,五岁便执剑了。   他几乎完全变成了沈璧君担心的那样,沉迷练剑不可自拔,对南海其他门派那些喜欢他那张脸的小姐姐小妹妹都冷淡极了。   叶孤城得知沈璧君的担忧之后非常无言。   “……我少年时比他更专注于剑。”但我还是娶到你了啊。   “这不一样!”沈璧君嫌弃,心说那是我知道你死得早才嫁的!   “哪里不一样?”他看了一眼窗外一丝不苟的儿子,收回目光欺上去道,“你不是与西门夫人说,当初我拦下廻光之时,你便对我一见钟情求祖母将你下嫁于我么?”   可见只要长得好看,想娶老婆的时候就一定能娶到了。   沈璧君听懂了他的意思,既羞且气:“你……你要点脸!”   虽然他是很好看没错,可哪有人这样自夸的!   而他只是笑着弹指射出一颗在掌心把玩许久的玉棋子将窗户关上隔开儿子的视线,同时直接低头吻住了她,“要你就好。”   至于脸什么的,老婆都娶回来了,当然就没那么重要了。 第47章 、萧十一郎   八月。南海。   白云城的城门已经闭了一月有余,这月余时间里南海一直风平浪静, 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以至于原本还愿意听话的城中居民们也多少变得有些浮躁起来了。   闭城门的命令是城主府下的,之后也是沈璧君亲自登上城楼去解释的, 所以那些想要出城出海的人在坐不住之后自然就全都涌去城主府找她要说法了。   叶昀倒是想拦,无奈人太多实在是拦不住。   “要是城主在, 哪怕关上一年城门, 估计他们都不敢找来闹腾。”他叹了一口气, “可他们怎么就不想想,正是因为城主不在, 遇到什么事才更危险啊。”   “咱们离中原那么远, 他们也只是靠打渔为生, 不清楚武林形势也正常。”沈璧君比他冷静不少,“再撑两日罢,我离大长老出关之日似乎也没多久了?”   “也只能这样了。”叶昀点头, “对了夫人, 之前您让我注意南海剑派的动静, 我一直让人看着呢,今日一早忽然收到暗探回报说,他们那似乎来了个明掌门很看重的客人。”   “有多看重?”沈璧君不敢不把这事放在心上。   “明掌门亲自去迎的人。”叶昀说,“而且万般恭敬,以他的性格来说,怎么看都有点奇怪。”   沈璧君也觉得很奇怪,思忖片刻,皱了皱眉道:“让暗探们继续盯着,若有异动立即回报。”   说完她又觉得光这样不够,犹豫沉吟过后又开口:“我一会儿亲自去禁地问一下大长老可否提前出关,我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一定还没完呢。”   不管怎样,能多一重保障总是好的。   叶昀当然没什么意见,点了个头就出去通知岛外的暗探们了。   沈璧君望了眼窗外的落日,揉了揉眼。   作为城主夫人,她当然有进出白云城禁地的权力,但看守禁地的那几个长老弟子在得知她是想请大长老提前出关时还是有些犹豫。   “不瞒夫人,师父这回闭的是死关,怕是……不一定能听到您说话。”   “死关?”沈璧君虽然惊愕,但还是想试上一试,“那劳烦帮我转达一下,就说岛上恐有大事发生,城主不在,我一介女流之辈,怕是无法主事。”   “大事?”看守禁地的人亦很惊讶。   他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声令他们都愣住的惊呼——   “夫人!”   是叶昀。   下一刻,叶昀已不顾禁地的规矩直接冲了进来。   “六分半堂!是六分半堂!”叶昀的语气很着急,“南海剑派的那位客人,是六分半堂的大堂主!”   “你说谁?!”沈璧君无比震惊,“六分半堂大堂主?低首神龙狄飞惊?!”   “是他。”叶昀深吸了一口气,“我尚未来得及通知暗探,就又收到了他们的传信。”   而此时此刻他紧张惊慌成这样,当然不只是因为确认了狄飞惊的身份,还因从信中得知了狄飞惊已坐着船往飞仙岛来的消息。   这两座岛相隔不过一日水程,狄飞惊既已出发,在明日此时定能抵达。   而此时的飞仙岛上,可以说无一人是这位低首神龙的对手。   哪怕正闭关的大长老都不是。   一时死寂。   好一会儿后,沈璧君竟忽然笑了一声:“雷纯倒是挺看得起我的。挑唆南海剑派不说,竟还派她最信任的狄飞惊亲自前来。”   “那咱们现在……?”叶昀有点佩服还能笑出来的她,声音都低了下去。   “来都来了,还能怎么办?”她揉揉太阳穴,转头吩咐那几个长老弟子,“叶统领方才说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吧?记得照我之前说的办。”   到这地步,谁都不敢再不把她的话不当回事了。   长老弟子们纷纷神色凝重地垂首应了是,而她在叶昀依旧紧张的目光里整理了一下衣摆,缓步走了出去。   “狄飞惊的武功,相信我不说你也知道。”沈璧君一边往城主府的方向走一边说道,“所以我方才让他们去请大长老提前出关,其实也不是为让大长老抵御他。”   “那夫人是想……?”叶昀疑惑。   “他既先去了南海剑派,那想必和明掌门一样,是冲我来的。实在不得已之时,我跟他走便是。”她停顿了一下,“到时城中诸事,还需你同大长老一道处理才是。”   “属下死也不会让他带走夫人的!”叶昀一听就着急了。   “那也不过是死一个你,再带走我而已。”沈璧君比他理智多了,“何必白白牺牲你一条性命呢?何况你若死了,叫我拿何颜面见采月?”   叶昀知道她说的是事实,哑口许久都说不出话来,只恨自己的武功不能更好一些。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城主府,夏日里昼长夜短,夕阳的余晖还未彻底消失于海平面之上,她望了一眼远处尚在紧闭的城门,忽然垂了垂眼道:“明日一早就开城罢。”   “……是。”叶昀明白她的意思,除了说是之外也说不出别的了。   说完后她便抬步穿过了花木繁盛的园子和重重叠叠的回廊,练完剑的燕南天和邀月已经等在吃饭的地方了。   沈璧君走过去坐下,如以往一样从邀月手中接过儿子抱入怀中。   叶云间在这一个月里最大的进步就是明白了“娘”这个称呼只能用来喊她,此时被她抱起,当即笑开嚷道:“娘!”   “阿云乖。”她虽然心情沉重,但听到儿子这一声还是扯了扯嘴角。   但这一笑着实有些勉强,叫一旁的邀月很是疑惑:“沈姨你怎么了?”   沈璧君知道瞒不过他俩,干脆把狄飞惊的事讲了,讲完又道:“我知你们俩天资绝顶,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但起码现在,你二人是加起来都敌不过他的。”   “所以沈姨打算怎么办?”燕南天皱眉道。   “他既是冲我来的,我跟他走便是。”沈璧君道,“雷纯肯让他亲自来南海,足以证明她并不是想要我的命,只是想抓了我达到某种目的而已,比如拿我要挟你们叶叔,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能活着去到京城的。”   说完她又笑了笑,似乎并不害怕的样子。   但这样的笑却并没有安抚到燕南天和邀月,他二人也不比叶昀那样有诸多关于白云城安危的考虑,只觉这样太过危险,想也不想就表示了反对。   “不然,我们同您一起去?”邀月道。   “没有必要。”沈璧君摇头,“你们打不过他,去京城也不过是多几个人质而已,倒不如留在白云城以防南海其他势力趁机来犯。”   “可是……”   “不用可是了。”她打断邀月的话,“如果到时他不执意将云间一起带走的话,你们还要帮我好好照顾云间。”   她平时惯来温和,甚少用这样坚持的语气说话,叫他们俩都是一愣,同时也不知还能用什么话来反对。   毕竟他们两个也相当清楚,沈璧君方才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假的。   而她的打算也的确是对白云城来说代价最小,最合理的。   这让燕南天和邀月都十分挫败,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相比他们,沈璧君反倒是最冷静的那个,甚至想到自己可能即将长途跋涉还多用了一碗饭。   这一夜对得知这个消息的城主府众人来说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璧君抱着被子躺在床上安慰自己,不论如何,她总归不会明天就死,而且应该也还有见到叶孤城的机会吧?   说到叶孤城……   其实她真的很想他啊……   回忆起他临走前那晚的拥抱,沈璧君忽然就有点想哭。   真奇怪,明明得知狄飞惊亲自来了南海她都可以冷静分析出最合适的应对,此时想到叶孤城,她居然就忍不住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最终是何时入睡的,醒来时只记得梦里有个人抱着自己说不怕,那声音很低,像在安抚受惊的孩子,叫她甚至不愿结束这梦境睁开眼来,只想扑到他怀里再不放开手。   但新的一天还是来了。   紧闭城门一月之久的白云城也重新打开了那扇笨重的大门。   岛上居民尚不知他们即将迎来一位多可怕的敌人,只当是夫人先前说的隐患已经解除,俱是欢天喜地。   只有一人注意到了下令的叶昀从城楼上下来时那灰败的脸色。   “你在看什么?”他身旁的美艳女子用手肘戳了戳他。   “在看白云城那个侍卫统领。”黑衣男子咬了一口馒头,“你不记得他了吗?”   “……是那时跟在叶孤城后面的那个侍卫?”   “嗯,他看上去——”男人停顿了一下,“像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美艳女子也朝那方向望了一眼,“难道和白云城之前紧闭城门原因有关?”   “这我就不知道了。”男人耸了耸肩,却并没有收回目光。   两人的对话湮没在热闹的街市里无人听见。   而叶昀在穿过街道回到城主府后,也还是无法放下心中忧虑,紧皱着眉始终不得半丝欢颜。   从他有记忆开始,白云城就是南海最强的势力,何曾经历过这样紧张又无可回转的局面,偏偏叶孤城还不在,他一个人,拿这局面毫无办法。   ……   狄飞惊是在傍晚时分到的。   他乘的是南海剑派的船,下码头时已引起不少知晓两派恩怨之人的注意,而等他低着头往白云城的方向过去之时,其实已有对中原武林稍有了解的人认出了他的身份。   城门并没有关。   沈璧君就站在城门口等着他,身后只带了一个坚持要跟上的叶昀。   那一袭潇洒出尘的白衣行至她面前时果然停了下来。   他不能抬头,但沈璧君还是感觉到了他望过来的目光。   “狄堂主。”她先开了口。   “叶夫人。”这一句说得很轻,却没有被海岛上肆虐不已的风声吞没,反而稳稳地传到了沈璧君和叶昀的耳朵里。   其实狄飞惊见到她在城门口等着自己也是有点惊讶的。   他来之前便从雷纯口中听闻过这位武林第一美人美则美矣,毫无心计,所以也就觉得她得知自己来了南海会紧闭城门不出,没想到却是同他预料刚好相反。   但这其实并不重要,沈璧君愿意配合,对他来说自然更好。   “狄堂主远道而来,我本该是请您坐下喝杯茶的。”她说,“但我想就算喝了茶,狄堂主应当也不会因一杯茶改变主意,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   狄飞惊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正当沈璧君打算再开口的时候,狄飞惊却忽然动了!   叶昀下意识地拔剑,然而剑未出鞘,只见眼前这一袭白衣已凌空而起掠至城楼之上。   下一刻,上方传来了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不愧是不用抬头的低首神龙。”   没等他想起来这声音究竟是在哪听过,城楼之上的那两个人已齐身飞下,一黑一白在空中缠斗,落地前已过百招不止,带起阵阵风声。   沈璧君惊得睁大了眼,刚要问这是何方神圣,就听到身后的叶昀震惊道:“萧十一郎?!”   ……等等等等,是谁来着,你再说一遍?   “他怎会在南海……”叶昀还在继续震惊。   “恰好路过而已。”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道声音。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的头,只见城墙边倚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璧君,目光毫不掩饰地从沈璧君的脸移到胸,而后倏地一笑。   沈璧君大概猜到了这人是谁,但依然不太明白萧十一郎为什么要出手对付狄飞惊。   “如斯美人,难怪上回叶孤城掖得那么紧不给看呢。”她走过来,又盯着沈璧君瞧了会儿,面上笑容更灿烂了些,“换了是我,肯定也只想藏在自己房中。”   “两位这是何意?”沈璧君并不惊讶她对自己美貌的恭维,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上回得罪了叶孤城,这回就算是赔个礼罢。”她眯了眯眼,望向在城门外对峙的那一黑一白,“何况这六分半堂也实在欺人太甚,他要是在叶孤城在的时候来,我倒还敬他是条好汉。”   沈璧君:“……”   那么问题来了,萧十一郎能打过狄飞惊吗?   沈璧君不知道答案,下意识地去看走到自己身旁的风四娘。   风四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哪能看不懂她的眼神,当即笑道:“叶夫人看着便是。”   这毫不担心的自信语气叫沈璧君惊讶不已,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狄飞惊的武功可是连关七那样的高手都为之惊诧啊……   显然叶昀也是这样担心的,毕竟他曾经见过萧十一郎和叶孤城过招,并不怎么看好萧十一郎的武功。   但真正和萧十一郎过招的狄飞惊却丝毫不敢轻敌。   他从前也听说过这位大盗的名字,知他是神刀堂主之后天下最绝顶的几个刀客之一。   狄飞惊没和他交过手,也不知道被江湖人拿来比较的神刀堂主白天羽的刀究竟有多厉害。   但他曾经见识过一位同萧十一郎有一样声名的刀客。   而那个刀客,叫苏梦枕。   作者有话要说:   璧君:喵喵喵喵喵????我是命中注定要被这个人救吗??? 第48章 、人刀合一   狄飞惊在看着萧十一郎。   而萧十一郎也正看着狄飞惊。   他与狄飞惊一样不敢小瞧这个断了颈骨无法抬头的男人。   雷纯接手六分半堂后,能将其在维持原有规模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势力, 靠的就是这个断了颈骨的男人。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 白衣出尘,眉目如画, 却隐隐有杀气溢出。   萧十一郎用刀,用是天下有名的刀客。   狄飞惊用什么?   他什么也不用, 只凭一双手一双眼便能叫人望而却步。   这一点, 正和他交手的萧十一郎恐怕是最清楚的。   狄飞惊的眼神很冷, 冷得好似凝成了两道冰凉的箭一样射向了他!   两人站在那,看似已停了手, 实则战况比先前更激烈许多, 萧十一郎甚至都不敢多看对面人的眼睛, 只能将注意力尽量放在他的手上,在那双白玉一般的手忽然动起之时瞬间挥出一刀来!   这一刀和当初在岭南山间与叶孤城那有些像是玩笑的一刀很不一样。   时隔两年,除却心态上的认真之外, 萧十一郎的刀也远已比当初更骇人了。   一定要说的话, 他可能还得感谢一下当时毫不手软提剑刺向他的叶孤城。   执剑者从不后退, 亦从不拿剑开玩笑。   那执刀者呢?   答案是一样的。   萧十一郎奋力一挥的同时闭上了眼,只听着耳畔的风声来判断这可怖对手的方位,在这一刻,他的人就是刀,刀就是人。   这一斩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甚至叫远处海滩本该涨起的潮水在一瞬间尽数退却!   狄飞惊眯了眯眼,双目精光乍现,白玉般的长指一动,在这番气势中稳住了身形,同时亦毫不犹豫地朝他掠去。   一黑一白在空旷的城门外陡然相撞!   风声漫天,刀光也漫天。   而立于城门下的三人甚至看不清这掩盖在风声刀光之下两人的身形,只能见到这一派狂风之中不停翻飞的衣摆!   此情此景,不光是沈璧君和叶昀提起了心屏住了呼吸,就连一直都挂着笑的风四娘也不知何时没了笑意,面色凝重起来。   “他的武功……”叶昀有点不敢相信,“当年在岭南时——”   “像他那样的刀客,怎么可能整整两年毫无所进?”风四娘说。   沈璧君心想这倒确实,而且萧十一郎怎么说也是个主角,古龙系的主角存活率都是很高的!   更不要说方才他闭上眼往狄飞惊的方向过去之时,那挥刀的动作实在是过于骇人了,仿佛他手中那柄刀并不是他的武器,根本就是他的手一样。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已有如此造诣。”沈璧君惊叹。   “行走江湖,总不好一直被人嘲笑名不副实的。”风四娘听她开口,忽然促狭一笑。   沈璧君顿时有点尴尬,她当然也记得当初路过岭南那场偶遇之中,叶孤城曾倨傲无比地说过萧十一郎的刀不如传闻中那样厉害。   不过这样一想,倒也无怪乎当初见过他出手的叶昀此刻会这般惊讶了。   她这样想着,再度把目光投向了半空之中的那两人。   刀光散去之后,她方瞧见狄飞惊那变得比身上衣衫更苍白的面色。   他依然是低着头的,那双漂亮的手紧紧地捏住了萧十一郎的刀锋!   有鲜红的血从刀柄上缓缓滚落,掉在地上发出嗒的声响,最终湮没在尘土之中消失不见。   “……好一个刀客。”他低声说。   这一声听上去宛如下一刻便要断气一般,同之前与沈璧君说话时相比,总让人觉得气力更不济了一些。   但实际上萧十一郎也并没有比他好到哪里去,他虽察觉到了狄飞惊那双眼睛的厉害提前闭上了眼,可却避不开他的这双手。   当然,狄飞惊也未能避开他挥出去的这一刀。   下一刻,两人已齐齐落在了地上,身形俱已有些摇晃。   风四娘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冲了出去扶住了萧十一郎:“你还好吧?”   萧十一郎的手也在流血,但他却不曾放开他的刀,只朝她点了下头就重新站稳了,直视着依然低头的狄飞惊道:“狄堂主还要继续么?”   狄飞惊因为颈骨的关系不能直视他,但目光也是一样落在他身上的。   沉默良久后,他才眨了下眼,将眼睑一道垂下。   萧十一郎看着他缓缓转过身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走得很慢,甚至比来时更慢。   那清逸出尘的背影依然叫人心生向往,只是那双滴着血的手却已没了它原有的好看。   沈璧君很难说清自己此刻究竟是何种感受,看着这个背影她甚至有点想去问问他,雷纯愿意嫁给任何给她带来大好处的人,却绝不会嫁给你,就算是这样,你也还是要为她付出一切么?   她在心中叹一口气,尚未来得及松懈心神,就听到前方又传来“扑通”一声——   原本提着刀勉力站直的萧十一郎已摔在了地上。   最着急的自然是风四娘:“你真没事?!”   萧十一郎哈了两声,语气哂然道:“他到底是狄飞惊。”   顾盼白首无人知,天下唯有狄飞惊。   “能让他打消主意,你也很不差了。”风四娘见他还有余裕笑,语气也变了变,余光瞥见沈璧君正看着他们俩,顿时又转头对她道,“这小子受了伤,不知夫人可否行个方便替他请个大夫?”   “应该的,应该的。”沈璧君当然点头,立刻吩咐叶昀,“先派人将萧大侠护送进城,再拿我的印去请大夫。”   虽然此刻的心情还是相当复杂,但想到萧十一郎帮了自己一个怎样的大忙,沈璧君还是果断留他在白云城养伤了。   唉,真是命中注定避不过啊避不过。   萧十一郎救了她让她免于被六分半堂带走,自然是白云城的恩人。   所以就算是最开始还对他存疑的叶昀,此刻也相当热情地招呼起了他与风四娘。   一行人回到城主府时正好撞上刚得知消息不久的燕南天和邀月。   两个小孩脸上俱是一派欢喜,邀月甚至还跑过来抱住了沈璧君的腰:“沈姨没事就好!”   燕南天挠着脸,看着被人扶进城主府的萧十一郎,有些好奇地问她:“那位萧大侠也受了伤吗?”   “嗯,不过他应当也把狄堂主伤得不轻。”沈璧君拍拍他们俩的脑袋,“云间呢?”   “弟弟睡了,采月姐姐看着呢。”邀月说。   这厢他们回了后院,那厢萧十一郎也接受完了叶昀请的大夫的诊治。   外伤上倒是并不太严重,但他才练成人刀合一不久,今日这样奋力用出,到底还是有些勉强,所以还需静养多时以调和内息。   萧十一郎也清楚这一点,朝大夫点头道了声谢。   大夫连连摆手:“阁下救了我们夫人,自是白云城的恩人,老朽不才,当不起这句谢啊。”   风四娘一听就扑哧一声笑了:“看来武林第一美人很得白云城爱戴啊,难怪愿意独自一人直迎狄飞惊呢。”   大夫也笑了笑,没应声。   开了几服最近要喝的药又吩咐了一番静养时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大夫就走了。   之后叶昀又进来询问了他们俩可有其他需要,若有的话但说无妨。   “不用,我们这种人风餐露宿惯了,有个地方养伤已是不错。”风四娘道。   “那在下便告退了,两位在此放心住下便是。”叶昀躬身道。   “麻烦替我们谢过叶夫人。”萧十一郎忽然出声。   叶昀一愣,但还是点了点头,应下后出去了。   他出去后,风四娘才眯着眼转头望向倚在床上的萧十一郎:“你为人家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反过来向她道谢?”   “你知我为何要救她的。”萧十一郎懒懒道。   虽然风四娘的确是知道,但此时此刻竟也忍不住有些酸,明知故问道:“因为你看她生得美?”   萧十一郎没好气地笑了一声:“我看是你觉得她美吧。”   两年前不就是这样么,她非要好奇沈璧君到底有多美不可,同他打赌要他去掀这武林第一美人的轿门,结果不仅没见到沈璧君,还得罪了白云城主。   萧十一郎也正是因此才觉得对沈璧君有几分过意不去的,毕竟他当时的行为怎么看都显得挺不尊重人的,加上他能练成人刀合一也要感谢一下叶孤城,这回恰好撞见狄飞惊,就出了手。   他出手是为让自己心里过得去,并没有指望沈璧君的感激。   如今沈璧君愿意留他在白云城养伤,于他而言,自然是需要认真道一句谢的。   “可是她的确很美啊,同为女人我看着都要心动了,我就不信你见了一点反应都没有。”风四娘又道。   “再美又如何?”萧十一郎挑眉,“难道你还想再在叶孤城剑下逃一回命?”   风四娘呸了一声,只觉这小子真是太会拆台,简直一点都不可爱。   “再怎样,叶孤城还得先谢谢我们好吗?”她翻了个白眼。   “是谢谢我,和你这个觊觎人家妻子美貌的人没关系。”萧十一郎凉凉道。   风四娘:“……”   她只是真心实意觉得沈璧君真的很美而已?而且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第49章 、嫉妒   狄飞惊将消息传回京城时,雷纯与连.城璧的婚礼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了。   雷纯收到这消息的时候还不太敢相信, 但同时她又非常清楚狄飞惊绝不会骗自己。   她捏着那张字条看了半晌, 最终还是垂首将它扔进了一旁的香炉里。   抓不到沈璧君,等成亲行事那日, 她就没有威胁叶孤城的理由。   先前从太平王那里得知了南王父子造反一案的前后原委后,她就深觉这个男人的存在是个极大的变数, 更不要说他此次进京, 为的就是神侯府。   沈璧君的运气可真是好啊, 她啧了一声,转头对一直候在一旁的手下道:“派人去迎大堂主回京。”   原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扣不上这最后一环总让她心神不宁, 是以月底到来前的这最后十日里, 她始终愁眉不展。   就连彼此心知肚明仅是合作关系的连.城璧见了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发生何事。   雷纯看着他, 忽然就想起来这人当年也是向沈璧君求亲过的,犹豫了一下便开口道:“我的人没能把沈璧君带到京城来。”   连.城璧是知道她派了谁去的,登时一惊:“怎么会?!”   雷纯:“萧十一郎, 那个大盗, 救了她。”   连.城璧虽然用剑, 但萧十一郎毕竟是当世最厉害的刀客之一,他当然也听说过这个名字。   如果是那个萧十一郎的话,能阻止狄飞惊也不算太叫人惊讶,但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出手?   连.城璧皱起了眉,想不明白原因。   没等他回神,雷纯便再度开口道:“怎么?见不到沈璧君,你很失望?”   这话如果换了别的女人说的话,他也许还会觉得是吃醋的意思,但由雷纯说出来,他便只觉可笑了:“我只是怕会出什么变故而已。”   神侯府已经足够不好惹,现在还要加上叶孤城,无论怎么看,都叫人无法放心啊。   可八月三十已近在眼前,虽然太平王世子自进了宫之后就没有再传过消息来,但按太平王的意思,之前商量的事,依然是要办下去的,包括他二人的婚礼。   对于连.城璧和雷纯来说,这毕竟是个联手称雄武林的机会,是以倒也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婚礼先在京城办,六分半堂自然要设宴。   故而最后这几日,六分半堂上上下下都可谓是忙至团团转了。   相比那里的热闹,隐藏在西门吹雪那间糕点铺里的叶孤城和陆小凤等人,则还在耐心地等待宫中的诸葛神侯与冷血何时能真正动手。   是的,冷血最终也进了宫。   铁手倒是有阻拦过:“有世叔在,你不用太过担心。”   但冷血却摇头道:“也许不行。”   他觉得诸葛神侯不一定能等到宫九发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向师兄解释自己见过宫九发病的次数最多这回事,只能说得这般含糊。   幸好叶孤城是知道内情的,看他一派欲言又止就主动帮他劝了铁手一句:“冷四爷毕竟和宫九交过手,让他进宫瞧瞧也很无妨。”   铁手:“……”   总觉得你好像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然而叶孤城的表情和语气实在是太正常了,他也只当这是自己的错觉,又好好考虑了片刻便同意了,只在冷血临走前又真情嘱托道:“你记着务必小心。”   冷血:“……嗯,我知道。”   不过就算是叶孤城都没想到,冷血进宫去的效果会这么立竿见影。   这才第三日呢,而且离连.城璧和雷纯的婚事也还有两日,禁军统领就派人去神侯府传了话,说乱党已被缉拿。   未免让太平王的私兵闻到了风声来一场鱼死网破,这消息是传得相当隐秘的,神侯府之外,也就叶孤城、陆小凤以及司空摘星知晓。   陆小凤:“那皇上现在的意思是?”   铁手:“皇上本是不想管江湖之事的,但这回六分半堂和无垢山庄着实是太大逆不道了些。”   而要治罪治得彻底,当然要先诱他们出手才是。   陆小凤懂了,啧了两声道:“那可就有得瞧了。”   他是兴致勃勃,可叶孤城离开南海这么久,此刻得知事情差不多已尘埃落定,便真的很想直接回去了。   可惜也只能想想。   未免雷纯对他又产生什么怀疑进而怀疑到铁手和神侯府头上让他们这些日子来的隐忍不发功亏一篑,他只能继续留在京城等着她和连.城璧成亲那日到来。   铁手明白他思念妻儿的心,也觉十分抱歉:“到底连累了叶兄。”   叶孤城摆手:“无妨。”   无妨……无妨才怪了。   当然他也完全不后悔交铁手这个朋友,只是忍不住看雷纯和连.城璧更不顺眼了些而已。   好不容易等到八月三十那日,他便拿着请帖往六分半堂过去了。   这请帖陆小凤手上也有一份,所以两人便结伴一道。   陆小凤:“我还有位朋友应当也会去。”   叶孤城:“?”   陆小凤勾唇一笑:“也是个剑客。”   叶孤城正想着莫非是西门吹雪的时候,就听到陆小凤接着道:“你从前也许没见过他,但一定听说过他的名字。”   那便不是西门吹雪了。   可能让陆小凤这般笃定地说出一定听过他名字的剑客,当世不过五六。   叶孤城挑了挑眉:“是谁?”   陆小凤又笑了:“他姓王。”   他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已传来惊讶的一声:“陆小凤?!”   陆小凤闻言当即转身,目光触及到这正要追上来的青年,语气轻快道:“哎,可真是巧了,我才跟人提起你呢。”   “你怎么也——”他本来想问的是你怎么也要去六分半堂,然说到一半注意力就被好友身旁的叶孤城给吸引过去了。   如此出尘的一身白衣,如此出尘的一身气质,又是和陆小凤一道走的,此人——   “西门吹雪?”   叶孤城:“……”   陆小凤差点没笑出声来,余光瞥到叶孤城的表情才假作正色解释道:“这位是白云城主,至于这一位,便是我刚刚说的那位姓王的朋友了。”   叶孤城虽心情复杂,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以示招呼:“幸会。”   王小石:“……幸、幸会!”好尴尬啊!   六分半堂现在自诩势力大过金风细雨楼,故而王小石也收到了雷纯成亲的请帖,他对这女人心情着实复杂,但还是决定去。   “不论如何,总不能叫她觉得我怕六分半堂才是。”   “我就知道是这样。”陆小凤唉了一声,拍拍他的肩膀,“你今日且等着看罢。”   王小石一开始并没有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三人一路行至六分半堂进了大门入座之后,他便同叶孤城聊起了剑。   叶孤城的话虽少,但在聊剑之时却从不敷衍,加上王小石的确是个能入他眼得他尊重的剑客,聊了几句之后便有引为知己之意。   对此,陆小凤只能表示,剑客的世界他不懂啊。   没过多久,这场各方人马各怀心事的婚宴酒便开始了。   来之前叶孤城和陆小凤就同铁手一道推测过六分半堂打算用何种方式来对付这些前来赴宴的江湖侠客,人这么多的情况下,最简单高效的办法其实还是在酒菜里做手脚。   陆小凤自诩鼻子够灵,开宴后就不动声色地把桌上的酒菜闻了一遍,却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这世上能做到完全无色无味的毒很少也很珍贵,更不要说雷纯这回要对付这么多人,六分半堂的势再大,也用不起那样的手段。   可不在酒菜里会在什么里呢?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忽然看见一旁的叶孤城脸色倏地一变。   因为有来自金风细雨楼的王小石坐在一起的关系,他们这一处其实很是惹人注目,陆小凤甚至都不敢直接开口问他发现了何种不妥。   但下一刻,叶孤城忽然拿起了他们面前的筷。   他用余光瞥着那动作,总觉得有点……奇怪?   他和叶孤城在西门的糕点铺同吃同住了这么一段时间,虽不能说完全了解这人的生活习惯,但好歹也有个大概的印象,印象里叶孤城拿筷并没有这么上才是?   这样想着,他也拿起了自己面前那一双。   这筷子的上半部分是瓷质的,下半部分则是雕花红木,木上印着六分半堂的印,极具考究。   但好像除了精致一些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不对,一半的瓷一半的红木怎么会是这个重量?!   陆小凤只觉自己已经抓住了关键,眯着眼用指甲盖轻敲了下上头那一半——   果然不是实的。   虽然从声音上判断,挖空的部分肯定也不多,但若是用来藏一些渗到下面木筷中的东西也足够了。   更妙的是,渗下去也需要一个过程,所以最开始用这筷子之时,是绝不会发现上面有毒的。   他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扯了扯桌下王小石的衣袖,制止了他准备动筷的动作,举起酒杯道:“咱们许久不见,先喝个两杯。”   王小石当然不会察觉不到他那两下,但看到他的眼色还是立刻会意地没有多问,一道举了杯。   此时的大堂里已热闹起来了,所有人都在等着雷纯和连.城璧的出现。   陆小凤甚至还听见不远处有人议论,据说娶到雷大小姐的这位连庄主,当年还曾去沈家庄向武林第一美人求过亲呢,所以这回是不是算退而求其次云云。   虽然就陆小凤看来,娶不到沈璧君娶雷纯的确是有点退而求其次的意思,但这好歹还是在六分半堂的地盘,也亏得那位仁兄居然敢说。   果然是完全不清楚这根本是场鸿门宴啊,他啧了两声,又喝了一杯酒。   万众瞩目之下,今日的两位主角总算缓缓从堂外走了进来。   而变故也正是在他们开始给诸位英雄敬酒时生的!   最先倒下的是离门口最近的几个点苍弟子,甚至连声音都没能发出就歪了过去。   这一幕吓到了不少宾客,可被吓到的这些人也一样未能做出什么反应来就发现自己已用不上力气,偌大一间堂内,顿时只余几个没怎么动过筷的人还能勉力支撑住。   “这……?”王小石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狐狸尾巴藏不住了呗。”陆小凤也没想在这时就出头,迅速拉了这位还云里雾里的好友一把,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还有戏看呢,你耐心些。”   王小石倒是没有不信,但还是忍不住疑惑:“你怎么知道的?”   这个问题一时半会儿还真解释不清,但幸好没过片刻,太平王的手下就连同雷纯的心腹一道进来了。   陆小凤偏头和叶孤城交换了一个眼神,再不忍耐,直接从座位上弹起,用快得叫一屋人都没能反应过来的速度直接掠到了雷纯跟前,惊得这位美艳新娘差些将眼珠子瞪出来。   这一回她的身后没有狄飞惊,那些反应不够快的手下当然跟不上陆小凤的速度,也就一旁的连.城璧还勉强能够稍作应对。   可两人尚未过上三招,连.城璧的心神便全被正朝着他的方向缓步走来的叶孤城全牵制了去。   再度面对这个令他一败涂地的剑客,连.城璧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   短暂的惊慌过后,雷纯还是立即镇定了下来。   “两位这是何意?”   “你问我们何意?”陆小凤笑了一声,“难道不是我们问雷堂主何意么?”   言罢还抬手指了指这一屋倒下的江湖侠士。   “是啊!六分半堂究竟是什么意思?!”有其他没怎么动筷还用得上力气的侠士拍桌而起,直接反过来挟住了本来要向他们动手的人马。   再下一刻,在这条街各处守了大半日的禁军士兵已果断迅速地包围了这里。   看到铁手和追命带着人进来的时候,雷纯的面色顿时一白。   她无法接受自己算计了这么久甚至不惜以婚事为筹码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还是在离成功只有一线之时。   然而此时此刻,也不会有人关心在意她是何种心情了。   “原本今日是雷堂主大喜之日,我们兄弟是不该来扫兴的。”追命咧开嘴笑,“不过看起来雷堂主自己都没有把大喜之日当大喜之日办,我们也就不客气了。”   原本还十分混乱的场面在他们介入后瞬间变得井井有条起来,被制服的太平王那帮手下也俱是无话可说。   成王败寇的道理,从古至今都不曾变。   这边雷纯和他们对峙着,另一边叶孤城和连.城璧也一样。   但准确来说,叶孤城看的是他手里的那柄剑。   连.城璧不动,他便也不动。   良久,他才听到这穿着喜服的青年开口道:“又是你赢了。”   叶孤城听出了这其中的不甘,却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只冷然道:“你的对手从来不是我。”   在他看来,以连.城璧这样几乎能令整个武林艳羡不已的家世武功,是断没有把自己弄得落到如斯境地的理由的。   当初割鹿刀一事,虽然严重,却也远远没到现在这个地步,但他接受不了失败,一步错步步错,直至再也回不了头,这又能怪谁呢?   叶孤城看着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打算跟铁手说一声便离开的时候,一旁的雷纯却忽然高声开口道:“慢着!”   “雷堂主还有话说?”追命倒还真停顿了一下动作。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她,包括皱着眉的叶孤城。   只见她倏地一笑,弯起眼睛转向叶孤城,轻启薄唇道:“叶城主为朋友两肋插刀离开南海这么久,是不是忘了……”   话才说到一半,叶孤城手中的剑已直接抵住她的脖颈!   “我奉劝雷堂主说话前想想清楚。”他大约从未用过这么冷的语气。   但纵是冷成这样,也叫人无法忽略其中蕴含的怒火。   岂料雷纯仿佛根本不怕一样,依然直视着他,笑意愈发灿烂:“难道诸位就没注意到这里少了谁么?”   少了谁?   当然是少了那位对她忠心耿耿的低首神龙。   这下连陆小凤的脸色都变了:“雷堂主这是什么意思?”   雷纯却只是笑,也没有闪避叶孤城那愈发迫近的剑身:“诸位觉得呢?”   她的表情实在是太冷静笃定了,仿佛此时此刻即将被神侯府带走的人不是她,被叶孤城拿剑指着的人也不是她一样。   就是这种吃定了他如果动手一定会后悔的表情叫叶孤城头一回在出剑时犹豫了。   场面也因此僵持了下来。   安静得连交错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就在铁手皱着眉打算开口的时候,连.城璧却忽然出了声,是对叶孤城说的。   “她无事,狄飞惊没能把她带来。”   这个“她”到底指谁,恐怕也没人猜不到了。   要不是还被剑指着,雷纯简直恨不得转过身去掐死自己这个“丈夫”!   而其余人当然俱松了一口气,不过也有觉得奇怪的,比如陆小凤——   “以狄飞惊的武功……”   沈璧君应该是毫无胜算的吧?或者说整个白云城估计也找不出一个能有胜算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看穿了他们的疑惑,雷纯在短暂的失态过后竟又冷静了下来:“是啊,无论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呢。”   她在这装神弄鬼倒也不是为求脱身,早在神侯府那两人进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只是想争取自己想要的就要落到这个境地,而沈璧君却什么都不用做也能有人愿冒生命危险来救她?   就凭她那张脸?   多不公平啊,雷纯忍不住想。   “事已至此,还说这些做什么?”连.城璧皱了皱眉,直接说了下去,“是萧十一郎救下的。”   “萧十一郎?那个据说刀法比肩苏楼主的大盗?”陆小凤惊讶,惊讶完又转头去看叶孤城。   叶孤城依然盯着雷纯,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大概也知道雷纯为什么要在这关头上还同他们扯这么久了。   她无非是想借这件事让自己怀疑沈璧君罢了。   但叶孤城又如何会如她的意?   既然她存心要恶心他们,他也就没必要继续对这女人客气了。   他收了剑,勾着唇冷笑道:“真是有劳雷堂主这般惦记我夫人了,但她跟你毕竟不一样。”   雷纯还想再说什么,可尚未想好开口就听他继续道:“你再如何嫉妒她,也及不上她万分之一。”   雷纯愣住了,愣完又有些想笑。   他在说什么?   嫉妒?   笑话,她需要嫉妒沈璧君?!   像沈璧君那样除了一张脸什么都没有女人,有什么值得她嫉妒的?   可惜不论她心里还有多少反驳多少不屑,叶孤城都懒得再听了。   他直接与铁手打了个招呼便大步往门外走了出去。   虽然他知道没必要计较也并不打算计较雷纯的连篇鬼话,但起码有一句她是说对了的。   他的确是离开南海,也离开沈璧君太久了。   而现在所有的事都已尘埃落定,自然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   他再也不想只能在梦里见到她了。 第50章 、爹爹   然而就算立刻回南海,再如何昼夜不分地赶路, 都需要月余时间才能到。   叶孤城来时哪怕十分担忧铁手的近况, 却也不曾这般心急过。   以至于行至一半才想起来,这会儿一切尘埃落定, 他自然也已可以写信回南海去了。   信中只简单说了几句,又告诉她自己回到飞仙岛的大概时间, 至于在京城发生的那些事, 他决定还是等见到了她再与她讲具体的。   沈璧君收到信的时候, 正逢萧十一郎和风四娘过来找她告辞。   萧十一郎的内伤调养了近两个月,已经好了许多, 他二人又惯于浪迹江湖, 住了这么久, 自然已生无聊之感。   如此,沈璧君也没有过多挽留,只真诚道:“两位将来若再来南海, 一定记得要来白云城做客才是。”   风四娘当然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沈璧君看她应承得爽快, 也弯起眼睛笑, 但语气间不无可惜:“原本还想多留两位一段日子呢,恰好我丈夫也在回南海路上了。”   她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萧十一郎就若有所思了起来,道:“叶城主要回来了?”   沈璧君点头:“大约还有半个月罢。”   她相信叶孤城既然说了是半个月,那就一定会在半个月之内回到飞仙岛来。   “那……”萧十一郎好像有点尴尬,揉了揉脸,“那我还是等叶城主回来再走吧。”   他还是很想亲自和叶孤城道一句谢的。   风四娘最了解他,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又怕沈璧君误会,干脆把话摊开说了个明白。   至此,沈璧君才知道萧十一郎年纪轻轻就练成人刀合一的真正原因。   说实话,她还真有些哭笑不得。   只能说很多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吧,但不论如何,不管是她还是萧十一郎,现在都比原本可能要经历的命运幸福太多倍了。   过了九月之后,一直热得人不愿出门的天气才稍微凉快了些下来。   而叶孤城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离开时没带随从,回来时自然也一样,故而下船时都没有如以往那般引起一番轰动,直至走到了熟悉的城门口才被守卫们认出。   “城主!是城主!”   “城主回来了!城主终于回来了!”   ……   对于白云城来说,有他和没他真可谓是在南海有底气和没底气的区别,所以见他总算回来,很这群守卫自然比谁都高兴。   但高兴之余,也无一人忘形得擅离职守就是了。   叶孤城还算满意,只遥遥地朝城楼上的那些守卫点了个头就一路往城主府的方向过去了。   府门口的侍卫们和城楼上那群守卫反应差不多,甚至好像更激动了一点。   “城主您总算回来了!”   这眼眶含泪的模样叫叶孤城甚是不解:“我不在时发生何事?”   侍卫们就等着他问这一句呢,当即把南海剑派在他走后第三天闯到城主府来还试图抓走夫人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若不是燕少爷和邀月姑娘,他们可差点就得手了啊!”   原来在狄飞惊来南海之前还有这么一茬?   想也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了,叶孤城有点后悔,当时在六分半堂,他就不该只嘲讽了雷纯一句就离开的。   这么想着的时候,收到侍卫通报得知他回来的沈璧君已经直接穿过花园与回廊直奔府门口了。   待他回过神来之时,沈璧君也恰好从里面跑了出来,直直地扑到他怀里。   门口这么多人在集体被吓一跳的同时也集体噤了声。   而他自然也紧紧地拥住了她将她抱起,好方便她将头埋在自己颈间。   “你回来啦。”她声音很低。   “嗯。”又抱得用力了些,“以后不会走那么久了。”   “你说的。”这回不仅是低了,好像还有些潮意,“我记住了啊。”   “嗯,我说的。”察觉到她好像是哭了,叶孤城心中更添几分疚意。   沈璧君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哭,分明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时她只是开心而已,奔出来看见这个熟悉的身影时也只是开心而已,但被他这样抱在怀里后却莫名地忍不住了。   偏偏眼泪这种东西一旦开始掉便很难止住,尤其他还在察觉到之后开始轻缓地拍起了她的背,似在安慰。   只可怜门口这群侍卫,既不敢在叶孤城的目光里直接作鸟兽散,也不敢抬眼多看这场景,而且还得始终保持沉默状态不发出任何声响,真是不能更辛苦。   幸好没过多久,沈璧君就反应了过来周围究竟有多少人看着,尴尬得不行,忙松开了之前抱得相当之紧的手臂,连头都不敢抬。   “先进去吧。”知她害羞,叶孤城及时开口道。   沈璧君胡乱点了点头,任他牵着手一道进了门。   俩人回到后院之后她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又想起萧十一郎和风四娘之前提的事,便直接开口道:“对了,咱们府上现住着两位很想见你的客人,你要不要去见见?”   “萧十一郎?”叶孤城猜,“还有谁?”   “你怎么知道是萧十一郎?”沈璧君惊讶,“还有一位是他的朋友风四娘。”   这名字虽不及萧十一郎那般如雷贯耳,但也是叶孤城听过的。   “原来是她。”他停顿了一下,见沈璧君还惊讶地望着自己,便解释了一句,“雷纯的事败露后,有提过她让狄飞惊来南海抓你的事。”   “败露?等等?!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啊?”南海到底偏僻,在中原武林已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沈璧君至今还不清楚哩。   “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见过那两位恩人再说吧。”叶孤城说到这又觉得是自己害她受了委屈,低头吻了吻她鼻尖。   他想他再也不会让自己离开她这么久了。   之后两人便往萧十一郎和风四娘暂住的院子过去了,那两人也刚听闻白云城主回来的消息,正踌躇着要不要去拜访呢。   见到萧十一郎,叶孤城还是不免会想起他们当初在岭南那短暂的交锋,不得不说时隔这么久,萧十一郎看上去还是有些不一样了的。   但这些都可暂放,他来见萧十一郎,主要还是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谢。   “击退低首神龙一事,多谢阁下。”叶孤城真心道。   “叶城主无需谢我。”萧十一郎摇摇头,“若非你当年那一剑,我恐怕也不是狄飞惊的对手。”   所以这既是路见不平又是赔礼,更是道谢。   否则萧十一郎也没必要养完了伤还不走了。   叶孤城听完这其中原委,也是慨然。   其实要仔细算起来,能从他那一剑中悟到东西全是萧十一郎自己的本事,何须特地谢他呢。   但想到沈璧君也正是因为这份谢意才能安然无恙,他又倏地庆幸起了萧十一郎是这样想的。   当晚叶孤城就亲自设了宴招待他二人,席间他们也问起了六分半堂和狄飞惊何出此举,叶孤城便言简意赅地把这两个月内京城发生的事给讲了一遍。   听得他们俱是目瞪口呆。   沈璧君:“……什么?雷纯和太平王父子勾结在一起了?”   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幻了吧!   可怜的皇帝,平均一年就要经历一次造反,还都是来自皇亲国戚的造反,真的可以说是非常惨了!   “原来竟是如此。”萧十一郎也震惊,“倒是没想到那无垢山庄庄主竟也会行此不义之事。”   他的看法其实和叶孤城差不多,连.城璧的武功家世在整个武林中都属上上之乘,这样自寻死路实在是有点聪明反教聪明误了,仔细想想还颇觉可惜。   风四娘倒不这么认为,嗤笑了一声道:“像他们那样的世家公子,自然是容不得自己有一丝一毫的不如人之处的。”   越是如此,便越是不满足,越是容易钻牛角尖呗。   六分半堂那个雷堂主也是一样。   从这一点上来看,这两人倒还真挺相配。   但不管怎样,这两人现在都已无回头路可走了。   皇帝这回比南王父子那一回要生气得多,和太平王父子及六分半堂有所勾结的江湖门派怕是也要一道吃不了兜着走了。   沈璧君了解清楚原委后,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因为她还有个更重要的事要同叶孤城讲,那就是在她孜孜不倦的三个多月教导之下,叶云间已经能很清楚地喊出爹娘和哥哥姐姐了!   “不过这会儿他怕是都睡熟了。”说完她又觉得可惜。   “明日再听也无妨。”叶孤城笑着揉她脑袋。   “明日……明日我还能起来吗?”她忽然扭过脸低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瞧这自觉的,真是叫他不做到那个程度都该羞愧了吧?   叶孤城既是无奈又是想笑,最后还是决定如她所愿。   反正不论如何,他总是起得来的。   至于沈璧君,虽然的确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在真的被折腾了一遍又一遍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向他求了饶,哭得那叫一个可怜,就差没把被子都哭湿了。   这模样叶孤城自然心疼,最终自然是大发慈悲地放过了她,又抱着她去重新洗了个澡。   沈璧君睡着后还是和以前一样习惯性往他怀里钻,但他本来就没能尽兴,被这么一钻,自然更是毫无睡意了,只勉强在天快亮时眯了片刻。   常年早起练剑的习惯让他根本无法多睡,偏又不想松开她,只好环紧了手闭着眼继续假寐。   期间沈璧君大约也醒了一次,大约以为自己在做梦,还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凑上来咬了他一口,迷迷糊糊道:“诶……真的是你……”   说完便仿佛放了一百个心似的重新闭上了眼。   要不是看她着实累极,叶孤城甚至想立刻吻回去,好叫她知道不是做梦,就是真的。   最终还是因为听到叶昀在外面说有事禀告他才起的床。   “何事禀告?”他难得有些不耐。   “明公子说要见您。”叶昀其实一点都不想用这种事来打搅他,但架不住那边从大清早磨到现在,只能过来问一声。   他甚至都做好了叶孤城直接甩出一句不见的准备,却不想片刻之后竟听到叶孤城问他:“在哪?”   叶昀:“……城门外。”   他可不敢再让这家人中的任何一个进白云城了。   叶孤城很满意他的做法,也大概猜到了明家的人究竟是来干什么的,没如何犹豫就直接往城门口去了。   这叫叶昀十分费解:“城主……为何还要去见他啊?”   叶孤城眯了眯眼:“该算的账必须得算。”   他们既有胆子伙同雷纯把主意打到沈璧君身上,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等在城门外的明琅见到他真的出现还颇惊讶,而后竟直接当着一城楼守卫的面直接朝他跪了下来!   “我大哥……大哥他……他昨日一早被……”明琅跋扈惯了,哪里会懂怎么求人,跪下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但这并不影响叶孤城明白他的意思,并直接冷淡道:“这关我何事?”   从前他能看在好歹明簌的确救过自己的份上对他们有诸多容忍,但就算再大的恩情,有南王那件事,也足够抵消了。   “我早就警告过他别再动什么歪心思。”叶孤城一点都不为这向自己下跪的小少爷所动,“他不听,非要自寻死路,我为何还要花费力气救他?”   明琅哪能想到一直都对他们家心怀歉意的叶孤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面色惨白得几乎连跪都要跪不住,却还是想去抓他的衣摆,只是被叶孤城直接甩开了。   “可是……可是……”明琅还是无法相信他竟是这个态度,“姐姐!你就看在姐姐救了你的份上!”   叶孤城差点要笑出声来:“是啊,不是她的话,我怕是早死在你爹剑下了,如何能站在此处让你求我帮你们的忙?”   他惯来话少,这回也是因牵扯到了沈璧君而真的怒极才说了这么多。   说完低头看见明琅那不可置信的表情,就更想笑了。   勾结乱党是死罪,何况南海剑派早在南王父子作乱时就让官府盯上了,若能从此安分守己倒也罢了,可惜死性不改,以为勾结了六分半堂就能把白云城一举灭了重回南海霸主地位。   那这恶果自然也得由他们自食。   叶孤城昨日回到白云城知道这件事后就已经想好要整治他们一番了,却没想到官府那边的动作比自己还快。   不过就算省了亲自动手这一环,该出的气也还是要出。   就好比现在,眼看着明琅求人无果准备直接走,他便直接抬手用剑鞘抵住了他的肩。   “我尚未说完,怎么你便要走?”他冷冷道,“要走也得听完才是。”   “你……你莫要欺人太甚!”明琅被他的剑鞘压得用不上力气,只恨恨地看着他,“不帮便不帮,我也只当我姐姐当年是救了个白眼狼好了!”   “那你不如直接下去问问你姐姐是怎么想的。”他依旧冷然。   “你住口!你不配提她!”明琅怒吼。   “我不配?”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勾起了唇角,“那你们倒是有骨气一些,别总在我面前提啊。”   从头到尾,他可能有所亏欠的也不过明簌一人罢了。   至于南海剑派其余的人,仗着这点“可能”的歉意几次三番地挑战他的底线,真当他手里那把剑是摆着好看的么?   “叶昀。”他沉声道。   “属下在!”   “你记着,从即日起,不准任何南海剑派之人踏足飞仙岛。”   叶昀知道这算是彻底撕破脸了。   说实话,整个南海都清楚和白云城交好意味着什么,过去的十几年里,南海剑派虽不是与白云城交好,却也因叶孤城对他们的容忍态度始终过得顺风顺水。   那些实力并不亚于他们的门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始终没有同他们起什么冲突。   而这样的好日子,也仅到今天为止了。   从今往后,这担了“南海”二字的南海剑派,在南海怕是再无顺遂日子可过了。   但叶昀一点都不觉得惋惜,反而还有种出尽了多年恶气的爽快感。   没错!就该这样才对!   将明琅逐出岛后的回府路上,他到底没忍住问了叶孤城:“其实您这回这么生气,是因为他们把主意打到夫人头上了吧?”   关于这个问题,叶孤城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不行?   叶昀被看得一抖,立刻接道:“哎,您同夫人还真是一样,只替对方考虑呢。”   上回沈璧君也是觉得叶孤城实在是太委屈了才愤而嘲讽了南海剑派一通。   但叶孤城并不知道这件事,被他这么一说当然惊讶:“这话怎么说?”   “就明掌门想来抓夫人那回啊。”叶昀挠挠脸,“还说什么他们家和城主您的恩怨轮不到夫人来置喙,一副您活该欠他们的态度,夫人就很生气。”   言罢他停顿了一下,又把沈璧君当时说的话给叶孤城全学了一遍。   这一长段话已足够抚平叶孤城刚生完气的心了,而叶昀用余光瞥到他面上的笑意,也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他们回到城主府的时候,累了大半个晚上的沈璧君自然还未起来,但奶娘却已抱着睡醒的叶云间出了房门。   他离开南海时,叶云间还不怎么会说话,不过好歹是亲近他的。   但此时再见到他,那反应还不及对叶昀一半热络,叫叶孤城好一阵心塞。   “我来吧。”他想了想,决定从奶娘手里接过儿子。   叶云间眨巴着眼睛望着他,也不知究竟是在想什么,在被他抱过去的那一瞬间竟直接抬手糊上了他的脸,同时还咧开嘴朝他笑了一下。   叶昀:得,还真是够胆大的。   叶孤城也任他在自己脸上糊来糊去,并不制止他。   直到叶昀和奶娘都看不下去,纷纷去吸引他的注意力他才停下,还扁着嘴颇不乐意的样子。   但也许这就是父子天性,平日里总吵着要娘亲的叶云间今日在叶孤城怀里竟一点都不闹腾,安静得叫带他的奶娘都啧啧称奇。   沈璧君醒了找过来时看见的就是叶孤城抱着儿子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叶云间那张小脸稍长开了些后,同他们俩像的地方也愈发明显起来,此刻三人久违地坐在一起,那画面也可谓是美不胜收了。   沈璧君一坐下就拉过儿子胖乎乎的小手,指着叶孤城教他喊:“这是爹爹。”   “爹……爹。”中间停顿了一下,似是在疑惑,喊完还朝叶孤城歪了歪头,又笑了。   沈璧君也笑了:“多喊几天就能熟练了。”   她话音刚落,叶云间就仿佛听懂了一样,又朝着叶孤城喊了声爹爹。   这一声较刚才利落清晰不少,听得叶孤城心都快化了,当即朝他抿唇一笑,又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瓜:“阿云乖。”   沈璧君撑着脸看着这和谐的父子相处场景,一时竟还有些不知道到底该吃谁的醋比较好了。   但转念一想,这有什么关系嘛,两个都是她的呀! 第51章 、越来越喜欢   自白云城与南海剑派彻底划开界限,明掌门又因勾结六分半堂作乱一事被收监后, 在南海横行了几十年的南海剑派终是彻底分崩瓦解了。   皇帝那边倒是还算宽容的, 没把他们整个剑派一道问罪,但对他们来说, 日子反正已过不下去,加上那些看着白云城眼色行事的其余门派对他们也再无任何好脸色, 没过多久, 剑派上上下下的弟子就作鸟兽散了。   明琅虽接过了他大哥的掌门之位, 但却几乎号令不动剑派中人,这掌门当得也不可谓不憋屈。   事实上关于他们的近况, 叶昀虽然不曾主动去关注, 却架不住总有想讨好白云城的其他门派跑来说上一说, 似乎那样能叫叶孤城多看他们几眼似的。   对此,叶昀也只是颇无谓地耸耸肩,表示知道了。   他没在叶孤城面前再提过半句南海剑派的事, 因为他知道叶孤城根本不关心他们。   对叶孤城来说, 这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哪比得上教导白云城少主来得重要?   叶云间非常聪明, 随着年纪的增长,对剑的兴趣也愈发浓厚。   但叶孤城还是没急着让他执剑,反而先给了他一堆伴随幼时自己长大的剑谱。   还说:“等你全都看懂后,再执剑也不迟。”   这世上有许多事是不需要那么着急的,而以叶云间的天资,练剑自不是什么困难之事,只不过要成为绝顶的剑客,还需先懂了剑才行。   但这理论也并非适用于天下所有的剑客,比如快要长至与叶孤城差不多高的燕南天,他就没仔细读过《神剑诀》和《剑阵》以外的东西。   当年叶孤城让他暂且放着的《剑阵》后四篇,如今他也已参了个透,不过十五岁年纪,剑术却已隐隐有了大成之势。   换了别人叶孤城可能还会担心一下过刚易折的问题,但如果是燕南天的话,倒还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天赋好,机遇也好,但能练成如此剑术,还是因他的心性。   在这一点上,邀月就差了他一些。   所以五年过去,邀月仍旧无法在他们的日常切磋中胜过他一场。   对此,沈璧君相当恨铁不成钢地表示:“你就不能假装输一场吗!”   燕南天为难:“这样她会觉得我不把她放在眼里呀。”   叶孤城只能拉过她的手劝她别再继续强行当红娘了:“他说的也有道理,小月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   沈璧君撑着脸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又想到前些日子收到的廻光那封信,顿时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是的,在把徒弟扔给他们夫妻照顾了五年之后,廻光她终于想起来了这茬,写了封信过来。   信上倒是没直说要把邀月接走,只说等下个月沈璧君的生辰,她会来白云城一趟,还会带一位朋友一起。   “朋友?她说的难道是花七公子?”沈璧君惊讶,“可她不是都已经把花七公子娶回移花宫了吗?”   “也许是西门夫人。”叶孤城冷静分析道。   “不,如果是阿月,她肯定不会说朋友。”应该是心爱的美人才是。   “反正也就是下个月了。”叶孤城并没有很在意这事,对他来说,更重要的事显然是给沈璧君准备今年的生辰礼。   珠宝首饰他已送得够多,何况沈璧君也不缺,但要论沈璧君喜欢的其他东西,好像还真没什么适合送的。   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最后只能去求助手下。   可怜叶昀被秀了一波恩爱之后,还要抓着脑袋替他一道苦思冥想:“夫人喜欢……岭南菜?”   叶孤城:“……”   他当然知道沈璧君喜欢岭南菜,可前年这个时候他就用了铁手的面子去请了一个擅做岭南菜的老御厨到白云城来。   就算不说同一招用两次是不是很没意思,这会儿他也找不到比那个老御厨做得更对沈璧君口味得厨子来啊。   叶昀见他皱着眉不开口,又接着道:“其实城主您……不如亲自为夫人下一次厨?”   叶孤城活到现在就没进过厨房,对于这个提议自然下意识想要拒绝,只是还没开口就听到叶昀继续道:“毕竟夫人她什么都不缺呀,您要是能亲自下个厨,怎么着也比送珠宝首饰显得真心吧?”   ……好像也有点道理。   见他若有所思地沉吟起来,似是被说服了,叶昀当然趁热打铁:“属下听采月说过,夫人可还曾因西门庄主为西门夫人亲自下厨一事赞西门夫人有福气呢。”   叶孤城:“……”   好,就这个了。   但下厨这事吧,其实真的是一件很讲究天分的事。   叶孤城向那个老御厨认真请教了整整三日,做出来的东西也才勉强能让自己入口罢了。   想也知道沈璧君若是尝到会有多嫌弃了。   太难了,他觉得练天外飞仙可能都没有这么难。   更难的是,他还要瞒着沈璧君不让她提前知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   只有唯二的知情人叶昀一直鼓励他:“反正还有一月有余,您慢慢练着,总能好的。”   至于那负责教他的老御厨,看他的眼神就完全是孺子不可教也了。   幸好叶孤城别的不多,唯耐心大把,在苦练了一个月后,总算是有了点起色。   虽然叫老御厨评价时依然没得到什么夸奖,但好歹没像最开始那样直接一入口就吐了。   “鼎湖上素讲究的是爽滑鲜嫩,但照你这火候掌握应该是做不到了,勉勉强强罢。”吃完还停顿了一下,“香倒是挺香。”   叶孤城知道这老头的脾气,也知道他既然愿意动筷吃下肚,就证明自己已差不多练合格了,当即松一口气:“多谢先生指点。”   “不不不,别谢我。”老御厨敬谢不敏,“也别让别人知道你是我教出来的。”   叶孤城:“……”   有那么丢他脸吗?!   总而言之,在他练到这个程度的时候,沈璧君的生辰也已近在眼前了。   廻光和她信中提到的朋友还没有来,但西门吹雪和天心月却是已经到了南海。   天心月在四年前生了个闺女,取名西门悠。   当时陆小凤还玩笑般地同他们说,虽然这一代的武林第一美人在白云城,但下一代应该就是在万梅山庄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出生的时候就被陆小凤这般寄予厚望地夸奖了一通,西门悠同他格外投缘,这才四岁呢,就已经直接拜他当了师父。   所以这一回,陆小凤自然也是同他们夫妻一道来的,正好还省了一份贺礼。   对于他这种偷懒行为,沈璧君和叶孤城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西门悠和叶云间只差了两岁,不仅性格截然相反,就连练的功夫都是反的,凑在一起时多是西门悠在那叽叽喳喳讲了一堆,叶云间眼神都不动一下地回一个“哦”。   那表情和叶孤城如出一辙,看得沈璧君相当想教育他对待女孩子要礼貌些!   反倒是天心月并不如何在意:“她这么吵,换我我也不理她。”   沈璧君:???真是亲娘啊!   不过叶云间也不是对每个女孩子都这个态度就是了。   在对着邀月的时候,他还是会主动喊姐姐的。   唯独每回见到西门悠才变成这个模样。   后来的很多年里,沈璧君都忍不住怀疑自己儿子是不是对西门家的女儿有什么想法,否则真是无法解释这莫名其妙的特殊待遇啊?   事实上有这个怀疑的不只是她,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也一样。   如果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的话,也许这两个绝代的剑客就真的打算当一回亲家了。   廻光是在沈璧君生辰当日到的,和当年第一回出现在白云城时一样,在他们开宴之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一进去就直奔沈璧君和天心月中间那个给她留好的位置,甚至都没先看自己的徒弟一眼。   对此,不管是沈璧君还是天心月都早已习惯,索性也不多说了。   沈璧君:“诶对了,花公子没有与你一道来吗?”   廻光在叶孤城的眼刀之下好不容易忍住没直接摸上她的脸,指了指门外方向:“他牵着小孩,走得慢。”   而她急着见两位美人,当然就走得快了。   她话音刚落,花满楼也正好到了门口。   只是除了手中牵着的那个小女孩之外,身旁还跟了一个青年。   沈璧君还在好奇那青年是谁呢,就见燕南天忽然极激动地站了起来:“萧前辈!”   青年回他一笑,道:“燕小友都已长这般高了。”   廻光也顺势言简意赅地与他们介绍了一下:“花满楼,我家美人,萧王孙,我家邻居。”   沈璧君:“……帝王谷主?”   廻光点头:“对,就是他,他说想见见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我就带他来了。”   帝王谷主这四个字对这一代的江湖人来说可谓是相当陌生,毕竟帝王谷弟子已有百年不曾在江湖上出现,但对于在座的这些人来说倒也还好。   尤其是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是听说过帝王谷厉害的。   但也不曾想到,这传说中的帝王谷,竟就在移花宫边上?   “萧某人仰慕二位已久,此番听闻江宫主欲往南海,便厚着脸皮跟了过来,唐突之处,还望叶城主见谅。”萧王孙在廻光说完之后,也顺着她的话开了口。   “萧谷主大驾光临,是我白云城的荣幸。”叶孤城当然不会怠慢这位风度气质俱佳还十分有礼的客人,当即开口请人一道坐下。   所有人都入了座后,那个被花满楼牵着的小姑娘才眨巴着眼睛怯怯地拉了拉邀月的衣袖,轻声细气地问:“姐姐?”   沈璧君听到这声姐姐才恍然:“这是怜星?”   廻光:“……不然呢?”   沈璧君:“……我以为是你女儿。”   廻光:“……”   然而不等她说出那句我哪来这么大的女儿,就听到另一边的天心月也出了声:“其实我也差点以为是宫主的女儿。”   被两位心爱的美人一齐呛声的感觉可真是太不好了,廻光长叹一口气:“我倒是想生个女儿,可惜怀的是个男孩儿。”   沈璧君:“???”   什么?!   震惊的同时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她腰,好像的确不如印象里那般纤细……?   同样震惊的还有叶孤城西门吹雪陆小凤一干人等,尤其是和花满楼关系最好的陆小凤,当场没忍住朝花满楼投去了一个崇敬的眼神,只可惜再如何真诚花满楼也看不见,反倒是笑着开口道:“也是来时路上才发现的。”   他本就气质温润,此时露出这样柔和又幸福的笑意,就更叫人如沐春风了。   饶是沈璧君至今都无法搞明白廻光究竟是怎么追上的花满楼,在这个时刻也不由得想要好好祝福一下他们。   ……   难得能聚这么多人,又听到了这样一个好消息,是以这个生辰可以说是这么多年来沈璧君过得最开心的一个了。   不过最令她没想到的还是宴上叶孤城亲手做的那道菜。   “你……什么时候学的啊?”她惊得捂住了嘴。   “上个月。”叶孤城很诚实地回答了,“时间不够,所以尚未完全练好。”   平心而论这是句实话,尤其是沈璧君早就吃惯了老御厨做的菜,对他们俩做出来的鼎湖上素味道差距再清楚不过。   一定要找一个能胜过老御厨的地方,可能就是摆盘摆得更讲究更好看了一点吧……   但沈璧君还是相当惊喜,要不是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觉得她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扑过去抱抱他。   被这样的情绪感染过后,原本味道一般的鼎湖上素都似乎变得好吃了百倍一样。   一桌人都相当有眼色地没去动这一道菜,只留给她一人慢慢用。   一边用还一边忍不住笑。   叫廻光都差点看不下去,敢情他们千里迢迢跑南海来就是来看这两人秀恩爱的吗?   这都成亲多久了,怎么好像比当年还腻歪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对于这个问题,沈璧君只能诚恳地表示——   她这些年的确是越来越喜欢叶孤城了啊。   廻光:“……”   瞧这理直气壮的,真是叫人没眼看啊! 第52章 、正文完   过了生辰之后,邀月便要跟着廻光回绣玉谷去了。   走之前自然要和沈璧君好好辞行, 这几年在白云城, 沈璧君对她的确是诸多照顾,平日嘘寒问暖就不说了, 逢年过节也会记得给她准备小姑娘们喜欢的礼物,是以相比来时的两手空空, 离开时她差不多整出了好大两箱行李。   沈璧君却好像还嫌不够, 又从自己的妆匣里找了两套精致的头面。   “这套是去年打的, 本来想等你今年生辰给你,没想到你这就要走了。”她停顿了一下, 将东西都推过去, “至于另一套, 是给你妹妹的见面礼。”   邀月没想到她还把怜星都一道考虑了进去,有些惊讶。   “瞧你这大方的,小心我徒弟愿回去了。”廻光玩笑道。   “不回去正好啊。”沈璧君笑, “反正我也舍不得小月。”   “好了好了, 你要再这样看着我, 我又该心软了。”廻光非常崩溃地转过头去转向自己的徒弟,“还是快走吧。”   邀月对这个师父的话还是不敢不听的,但也是真心舍不得沈璧君,在跟上去之前忍不住过去抱了她一下:“我会尽量常来看沈姨的。”   “好。”沈璧君摸了一把她的脑袋,压下心中不舍道,“去吧,也别让你师父等急了。”   廻光和花满楼带着她们姐妹离开后,西门吹雪夫妇也没有在南海多作停留,又过了三日便同他们辞行了。   沈璧君也送了西门悠一套首饰,并和天心月约定了有机会去万梅山庄做客,见识一下她口中描绘的盛景。   所以短暂的热闹过后,这远离中原武林的海岛又恢复了先前的平静。   不过令沈璧君没想到的是,萧王孙居然因为和叶孤城甚是投缘的关系留了下来。   按照他的说法,他本来就是出谷历练不急着回去,何况人生难得一知己,匆匆别过亦对不起此番长途跋涉。   沈璧君当然没有意见,毕竟她很清楚以萧王孙的身为地位,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足以证明他是真心与叶孤城相交了。   夫妻俩都从他的闲谈里知晓了不少关于帝王谷的事,也见识了一番帝王谷的机关五行之术,的确堪称鬼斧神工,就连自认见多识广的叶孤城也一样为之惊叹:“萧兄真乃奇人也。”   但他却始终谦虚极了:“祖宗手艺到我这已算式微,将来叶兄与嫂夫人若有机会亲至帝王谷,我再为二位介绍这五行之术的真正妙处。”   事实上帝王谷能够避世这么多年不叫人察觉真正的入口在何处,也同这个有关。   “总有机会的。”叶孤城道。   “是啊。”沈璧君也点头,“而且不是说帝王谷是与移花宫相邻的吗,我原本就打算明年去一次绣玉谷。”   叶孤城:???   什么时候决定的?!   沈璧君看到他一脸惊讶,忍不住笑了出来:“宫主现在怀孕了,等她生孩子的时候,咱们怎么也该过去道个贺吧?”   叶孤城:“……嗯。”   虽然不想,但的确应该的。   总归当年沈璧君在皇宫里生孩子的时候廻光帮了不少忙,就算只是礼尚往来,他们也是得过去一趟的。   萧王孙也笑:“那到时候我便恭候二位了。”   这么约定下来之后没多久,萧王孙也离开了南海。   虽然到目前为止,江湖上还并没有多少帝王谷传人重新出现的消息,但叶孤城知道,不消半年,这个青年的名字便会响彻武林。   ……   秋去冬来,热闹了一回之后,时间好像走得格外快似的,转眼又是年关了。   阖府上下对过年最兴奋的当属叶云间,因为叶孤城说过,等过了年便让他执剑,不用再看剑谱了,以至于这个除夕他硬是撑到了子时,然后磨着叶孤城要到了自己的剑才肯去睡觉。   沈璧君没想到儿子居然有这么喜欢剑,也是惊呆。   “他这……有点夸张吧?”   “还好?”叶孤城觉得可正常了,“我少时也差不多。”   沈璧君:“……”   她怎么就忘了他根本也是个爱剑成痴的人呢。   不过说到他少时,沈璧君倒是想起来一件叶昀曾不小心说漏嘴的事。   叶孤城刚打败明簌父亲,在南海声名鹊起的那一年,白云城涌来了好大一批好奇这个少年剑客的江湖人。   叶孤城本人自然懒得应付他们,但也不好全拒之门外,只能开着城门自己在城外断崖上练剑。   那会儿他不过十几岁,身子骨也没有彻底长开,这么个白衣飘飘鸦发如云的纤细背影,从断崖下往上望去,自然是仙气十足,叫人无法移开目光,以至于慕名而来想见他却未能在白云城中见到他的不少人都误会了,城中一时盛传城外的断崖上有位绝代仙子。   沈璧君头一回听说这段往事的时候差些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笑一边还在脑海里勾勒出了“仙子”当时的飘逸背影。   而叶昀看她笑成这样,也有点后悔自己的说漏嘴。   见他一派担忧地望着自己,沈璧君只能向他保证自己笑过就算,绝不会叫叶孤城知道的。   所以此时此刻回忆起这件事,虽然又有些克制不住笑意,但她还是顶住了叶孤城的疑惑目光,正色道:“很晚了,睡吧。”   言罢自己先钻进了被子,只露出一双汪着水的眼睛朝他眨着。   叶孤城不知道她到底在乐什么,但见她心情这般好,也不由得勾起唇角,吹了灯后躺到了她边上。   因为是除夕的关系,府里大部分地方都还亮着灯,温暖明亮的光从窗外漏进来些许,倒是能让她在此时此刻都将枕边人的五官瞧得一清二楚。   说真的,长成他这样,当时哪怕被人瞧见的不是背影,也会被误认为是仙子的吧?   沈璧君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真诚地赞叹了一句:“我有没有说过,你真的长得很好看啊?”   叶孤城:“……有。”   ……什么!居然说过!她怎么不记得!   “真的吗?!”   叶孤城见她惊得睁大了眼睛,也有些想笑,伸手把人揽过来之后才缓缓解释道:“很久以前的事了。”   “可我没道理完全没印象啊……”沈璧君觉得不科学。   “许是因为你那时醉了。”他回忆起那个除夕夜以及她大年初一早上光着脚下床画下的那张画,莞尔道,“不记得也无妨。”   反正他的确很早就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了。   “好吧。”她有点泄气地点头,忽然又觉得有点不太公平,那这么久了,他为什么没反过来夸夸她哦!   而且他们刚成亲那会儿他那个态度,真让她产生过这个人是不是完全不为美貌所动的错觉来。   “在想什么?”见她出神,叶孤城忍不住问。   “想你。”她扁扁嘴,在他要吻过来之前继续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何时开始喜欢我的啊?”   最后那半句的声音被压得不能更低,但却是贴着他耳朵说的,热气拂在他耳廓上,活像是有个钩子在他心上狠狠一勾。   事实上,若是一丝都不喜欢她,从最开始他就没有一定要应下沈太君的要求娶她的必要。   毕竟娶了就是要处一辈子的。   可真正明确的“喜欢”,或者说“钟情”,最开始求亲时的确是没有的。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看见她眉飞色舞地与追命吵闹的时候,还是只为逗她却忍不住每晚都想吻得更久一些的时候?   抑或是再早一些,在他带着她回南海的时候,她亲自皱着眉替他上药,分明眼神里还藏着不太明显的惧怕,却又心软得喊他进车避雨的时候?   这问题可真难回答啊,叶孤城想。   但总归不能不回答。   于是他笑:“大概是娶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   沈璧君还维持着靠在他怀中贴在他耳边的姿势,一时说不清听到这个答案究竟是何感想。   “这么早啊。”她说。   “早吗?”叶孤城忽然又想起一件方才没回忆到的事,唇畔的笑意更深了点,“其实也许还要更早一点。”   “诶?”她惊讶。   “你那时提着糕点来寻我。”他停顿了一下,“一边说着叫我无须客气,一边又可怜巴巴地瞧着我,仿佛是我抢了你的东西似的。”   说到最后他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当时我就在想,真是太有趣了。”   沈璧君窘得不行:“你快别说啦!”   这个人怎么能记性这么好哦?!   “是你问我的啊。”他止住笑,顺势翻过身把人压到身下,“那你呢?”   “……我也不知道。”她望着他的眼睛诚恳道,“反正……”   “反正什么?”   “反正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非常非常喜欢你了。”她说。   大概是为了表示真的是非常非常喜欢,说完后她又如刚嫁来那一年的除夕一样,主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脖颈,将唇送了上去。   是的,她想起来了,那时她的确是醉着的,以为自己在梦中,只觉他真是哪哪都好看,怎么这么好看,什么都没想就亲了。   但此时此刻,她却是再清醒不过。   也不止是觉得好看。   还喜欢。   非常非常喜欢。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明天正常11点更番外!!   么么哒!!!爱大家!!!这个结尾甜吗!!!   ?   另,大家之前说的想看的番外我都看到啦,除了女儿因为本来就大纲定好了写不了,其他的原著互穿啊,云间的情缘啊,以及燕南天和邀月啊,都会有的XD 第53章 、燕南天邀月一   燕南天在南海一直呆到了十七岁才真正去中原闯荡。   他离开时对自己的剑到底练得如何尚无一个准确的认知。   但这不怪他,毕竟他这些年来有过接触的剑客, 不管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 抑或是冷血萧王孙,无一不是几乎触到剑道顶峰的天纵奇才, 以至于他也只能拿这些人与自己作对比,始终觉得自己还练得不够。   而叶孤城也正是因为知道他这个想法才主动提出的让他去中原历练历练。   “一直闭门造车是很难有所进益的。”他说。   “叶叔说的是。”燕南天觉得很有道理。   得知他要去中原闯荡, 沈璧君虽然也有点舍不得, 但还是相当支持的。再说她其实很清楚燕南天究竟能闯荡出怎样的名堂来。   不过在他临走之前, 沈璧君还是相当殷切地嘱咐了他一件事:“既然你要去中原,正好三个月后是小月的生辰, 你帮我带份礼物给她。”   燕南天噢了一声, 又挠着脑袋发愁道:“那我要送妹妹什么呀?”   沈璧君:“……中原地大物博, 你可以到了再慢慢看看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不管怎样,有这个要送礼物的意识已经让沈璧君很满足了。   他离开南海,最不舍得的其实是叶云间, 走的那天一大一小站在码头边说了好久的话。   一直到他上了船也还在岸边挥着小手不肯走, 所以沈璧君和叶孤城也只能陪他一道站着, 看着少年和小船缓缓驶离飞仙岛。   “你好好练剑,等有你大哥这么厉害了,就可以跟他一起闯江湖啦。”沈璧君拍着儿子的脑袋道。   叶云间重重地点头,被他们俩一边一个牵着,慢悠悠地走回了城主府。   路上自然没少遇到对他们露出各种艳羡赞叹目光的白云城居民,这么多年,大家见多了这一家人,原本的大惊小怪已收敛不少,只是仍然每一回见着都忍不住在心中暗自感叹,少主真是把整个南海的灵气都聚在了身上啊。   另一边燕南天离开南海后,就因为叶孤城赠他的那柄剑被人盯上了好几回。   那柄剑光华万丈,不出鞘已能窥得其中森森剑气,一看就非凡品。   头一回遇到要买自己这柄剑的人之时,燕南天还觉得莫名其妙,只干脆利落地答道:“不卖。”   也是他运气实在一言难尽,初出江湖,遇到的便全是有点家底在岭南往北那一带横惯了的几个跋扈子弟,仗着祖宗长辈的厉害从不把人放在眼里,见买卖不成,竟直接来明抢了。   燕南天觉得莫名其妙,虽然他脾气好,但遇到这种状况,自然是忍不了的。   于是他就直接出了剑。   不学无术的武林世家子弟怎么可能打得过叫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觉得将来大有可为的天才剑客,当下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没落着个好。   “你……!你等着……!”领头的那个公子掩着脸恨恨地逃了。   燕南天以为他吃了教训应该不会再来招惹自己,没想到当晚他就又带了门内的长辈过来找自己,甚至还把黑得说成白的,说燕南天那柄剑是抢了别人的。   “师叔!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指着自己脸上的伤一派委屈。   “这本就是我的剑,你抢夺不成,我看你年少才放你一条生路,没想到你这泼皮竟是非颠倒!”   燕南天原本还想和那个被他叫来的长辈好好说上一说的,可他却没有想到,自己手中的这柄剑,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了。   一柄堪称神兵的剑,被他这样一个看上去毫无背景的少年拿在手里,叫养出这样弟子的门派前辈见了,也是真的很难不生出点什么想法的。   在与他动起手的时候,燕南天还觉得很没有道理。   但他还是没有退让的意思。   他想,如果说没有用的话,就直接用他们想要的这把剑来解决好了。   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沈璧君和叶孤城并不是因为和他亲厚的缘故才夸的他,他的剑,的确足以横行中原了。   “今日你们想抢我的东西,他日便也会想抢别人的。”收了剑后,他站在那两个起不来的人面前,容色复杂道,“我能应对,不代表旁人能。”   说他多管闲事也好,被欺到头上无法忍受也好。   他就是觉得像这样的人,根本不配为一派尊长。   于是他就带着这两人直接往他们门派去了。   把前后原委说了一遍后,要他们好生处理这两个人,看不到处理结果,他不会离开。   谁都想不到一个看上去不及弱冠的少年能有此剑术,可他偏偏就是有。   不仅有,还能叫所有见识过的人都心服口服,再不敢打什么主意。   经此一事,燕南天深觉自己不该让这把剑过于外露,特地去买了几块粗布,将它从剑鞘外头全部包住,甚至剑柄上也缠了几道。   这才重新上了路。   离开那个他甚至没记住名字的门派之前,那位还算公允的掌门问过他师承何人,而他想了想,诚恳答道:“李观鱼。”   神剑诀虽是他爷爷与老白云城主一起写的,但这十年来他自己修炼之时已将其改得面目全非了,算不得他二人弟子。   可《剑阵》不一样,时至今日,他依然为其中精妙变化所惊叹。   所以那位李观鱼前辈,大概是唯一能称得上是他师父的人。   这答案让那掌门以为他在胡扯,毕竟李观鱼可不知作古多少年了,但他也没继续问下去了。   毕竟他们阖派上下都打不过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年,哪怕他真的是胡扯,不愿意透露身份,他们也没什么立场发表什么意见。   就这样,一路从岭南行至蜀中之时,燕南天这个名字,已称得上是小有名气了,且常常伴随着“路见不平”这四个字。   但燕南天自己却并不十分在意这些虚名。   于他而言,他做那些事只是因为不做心中过不去而已,倒并不是因为什么劳什子的大侠之名。   而且就目前来说,更重要的事显然是去绣玉谷。   邀月的生辰就要到了,她在南海的时候燕南天死活没法把剑穗打得好看送给她,结果她走了两年后,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被打通了什么关窍,一下子就会了。   所以这回送的这份礼他自认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虽然跟沈璧君那枝碧玉钗不能比就是了。   往移花宫方向去的时候,他还遇到了一些想劝他别招惹江廻光那个女魔头的好心人,虽然心下无言,但还是好心谢过之后坚定不移地继续过去了。   绣玉谷的入口惯来没什么守卫,同他十年前来的时候一样。   毕竟就算廻光不在,也断没有什么人敢轻易闯进去就是。   但入了谷后,还是有不少来来往往的美貌侍女的,见到他俱是一惊,尚未开口便已一齐作出了对敌之势。   燕南天还想解释呢,她们已瞬间围了过来,直接动起了手,叫他不得不出手抵挡。   “我是来找人的!”他急道。   “找人?”为首的侍女皱了皱眉,“你找谁?”   “邀月,我找邀月。”他一边挡住后方那几个侍女一边这么回道。   侍女们大概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来历不明的少年居然会认识宫主的大弟子,动作停了一瞬,却仍是十分戒备:“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燕南天挠挠头,想了想,道:“我从白云城来,姓燕,你们派个人去同她说一声?”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山巅之上已飘下来一个白色的身影。   彻底脱去稚气的小姑娘,或者说少女,莲足轻点落到了他面前,表情仍是冷的,目光也和记忆中别无二致。   “你怎么来了?”邀月皱着眉问他。   燕南天没想到两年没见她竟比自己印象中长大了这么多,有点惊讶,但还是立刻反应过来:“过几日就是你生辰,沈姨让我带礼物给你的!”   他以为邀月听到沈璧君有礼物给她会开心,结果她却只是稍微放柔了些神色,语气依然冷淡:“噢,那送到我这你便可以走了。”   燕南天:???   就在他惊讶的当口,廻光居然也从宫室内走了出来,径直朝他二人的方向行来。   燕南天虽和她有不少渊源,但见到她不知为何还是和幼时一样心里犯怵,当即躬身行礼:“前辈。”   “行了,被你这么一喊好像我很老似的。”她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大徒弟,倏地一笑,“璧君不是说你是来给我徒弟过生辰的么,进来说话吧。”   燕南天虽然很开心,但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先望了邀月一眼:“妹妹不介意吧?”   邀月简直想打他,她师父都这么说了,她难道还能有不介意的资格吗?!   而且这人……千里迢迢过来都过来了,都不会说几句中听的话!   邀月的生辰就在三日后,对于移花宫来说也算是个大日子。   廻光还是很看得起这个徒弟的,所以也很是宠她,哪怕现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待她也一如往昔。   燕南天早早地把沈璧君要他带给邀月的那支碧玉钗给了,看到邀月隔天就用上,顿觉十分开心。   嗯,果然沈姨是很有眼光的,这么漂亮的钗,就适合戴在妹妹头上。   原本他还觉得自己好不容易能打得好看的剑穗十分拿不出手,但第二日和邀月切磋时,看她拿出那柄碧血照丹青,他才发现上面竟还挂着他最开始送的那一枚穗。   ……不得不说真的很难看,尤其是和这柄剑放在一起。   而邀月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一茬,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剑,才陡然惊觉自己竟忘记将它拆下来了,一时大窘,想也不想就直接提剑刺了过去:“你莫走神!看剑!”   只可惜两年过去,她在剑术上的进步依然填补不了他们俩的差距。   燕南天依然能在百招之内赢过她,叫她十分挫败,觉得给师父丢了人。   事实上廻光倒并不十分在意,因为她一早就知道燕南天是个怪物了,还反过来安慰她:“算了,打不过便打不过吧,你还会移花接玉呢,左右他也伤不到你。”   而且照她看,燕南天还不一定舍得伤自己这徒弟呢。   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有些事她觉得还是静观其变比较好。   ……好吧,其实她只是怕叶孤城这个护短成性的人将来和自己算账而已。   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在想,如果她早知道沈璧君一直在大力促成这两人的话,她一定不会忍耐这么久的!   燕南天和邀月切磋完的那天晚上,就趁饭后偷偷把自己新打的那个穗子给了邀月,还颇觉抱歉:“当初一直说要给你做个好看些的,竟拖到了今日。”   邀月不置可否地接了过去,没作什么表示,只唔了一声。   即将满十五的少女出落得比他想象中还要美丽,站在月光下拨弄银绿剑穗的模样差些叫他看得呆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这样真是十分失礼,忙收回目光。   而邀月也是在这时开的口:“你两日后便走?”   他抓抓脑袋,一时竟有些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但片刻之后还是点了头:“应该是吧。”   邀月也并不惊讶,只换了个话题:“沈姨和叶叔最近如何?”   “他们当然很好,弟弟也很好。”他不知为何忽然松了一口气,“不过有听萧前辈说想收弟弟为徒,所以过段日子也许你也能见到他们。”   若是叶云间真的拜师萧王孙的话,之后叶孤城和沈璧君肯定也会北上来飞鹤岭的。   以沈璧君和廻光的交情,来都来了,又怎么会过绣玉谷门而不入呢。   “阿云不是学剑么?叶叔自己就能教吧?”邀月惊讶。   “可能是和我差不多吧,叶叔也一直说,不是所有的剑客都是一样的,总有些人三岁看老,从执剑之时便定下了要走的路。”燕南天解释。   这个说法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无法理解,但燕南天却觉得很有道理。   因为剑是死的,人却是活的。   哪怕是同一套剑法,不同的人练出来的效果也是千差万别。   更不要说叶孤城这种从来不拘于“形”的,越发不知从何教起也实属正常。   两人聊到叶云间,倒是有不少话能说,所以这一晚也聊了很久,久到整座绣玉谷都陷入了沉睡才各自回房去。   走的那日燕南天看见她给碧血照丹青换上了自己新打的那个穗,有些开心,又告诉她:“这两年我应当都不会回南海,每年你生辰时,我都会来的。”   邀月还是不咸不淡地噢了声,没作什么表示。   她知道他现在是小有名气的大侠,要做的事也不少,所以也没有太把这句保证放在心上。   可接下来的三年里,他的确是每年都来了。   第一年送了她一朵从天山绝壁上摘下来的花,装在能使花草继续保持生机的玉盒之中,揣在怀里一路带到了绣玉谷。   笑得很傻,说这是几百年才开一朵的,错过了这一回,这辈子可能就再难看见了,所以想叫她看看。   第二年他在帮神侯府一起追查一桩案子,最终只在她生辰当日堪堪赶到,礼也没有前一年那般珍贵,只是他在路上寻了一间铁匠铺亲自打的一个妆匣。   但他并不知道他一走邀月就用上了那个妆匣,还因此被好奇的怜星问了句姐姐怎么忽然换了个不好看的?   第三年就更夸张了,是在只差半个时辰便要赶不上的时候进的谷。   邀月原本都以为他不会来了,却还是在山巅一直等到了夜里,结果在子时到来之前,还真叫她给等到了。   燕南天原本也以为自己今晚见不到她了,没想到刚一进绣玉谷就看见了她。   他一时有点慌,今年他连礼物都没时间准备……   而且要是她问自己为何这么晚才来,他要怎么回答?   出乎意料的是,邀月并没有问这个问题,只是在见着他之后皱着眉叫他赶紧去洗漱,这一身的风尘和脏污,看上去还哪有什么大侠模样!   燕南天:“……”   不怪他啊,他上个月听说魏无牙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人竟敢跑去移花宫向邀月求亲,气得要死,打听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还总教唆门下弟子祸乱江湖的“鼠相”老巢之后,便直接提着剑找了过去。   这三年来他因为不想别人太过注意他的剑的关系,几乎没怎么用过叶孤城赠的那柄神兵,平日里只用一柄锈铁剑。   反正一样能用就是了。   可这一回他却重新让那柄剑出了鞘。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缘何会气成这样。   魏无牙当然也觉得奇怪,招架不住这杀神时十分崩溃地朝他大喊:“我到底得罪您什么了啊燕大侠?!”   “你对我妹妹不敬。”在邀月废了他两条腿的基础上,燕南天又直接废了他武功,让他再不能出来害人。   魏无牙:“……你妹妹谁啊?!”   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燕南天的妹妹啊,何况他也没听说燕南天有妹妹啊! 第54章 、燕南天邀月二   最终在魏无牙无比委屈的追问下,燕南天还是回答了:“邀月。”   魏无牙:“……”   什么?!   他左看右看都觉得像燕南天这样的人应当和移花宫扯不上关系才对, 不过就算真的有关系, 他……他也没觉得他有对邀月不敬啊。   他可是真真切切地想娶她!   岂料这么一解释,燕南天好像更生气了, 又抽了他好几剑:“还想活就给我闭嘴!”   魏无牙惊恐:“……燕大侠饶命!我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燕南天皱着眉看他表情不似作假, 才终于收了剑:“若再叫我知道你去骚扰她, 我还会来的。”   魏无牙:“……”   好吧, 懂了。   最后在他的认真保证之下,燕南天才总算离开。   他这老巢与飞鹤岭隔得很远, 这一来一回的, 要在邀月生辰之前赶到绣玉谷, 简直是难上加难。   最开始燕南天也以为自己赶不上了,可想到自己曾经做下的承诺,他还是咬咬牙继续往前赶。   赶最终是赶到了, 但他也实在累得够呛, 在邀月的催促下洗漱完后几乎是沾床就睡, 足足睡了十个时辰才醒。   醒的时候又是夜里了。   夜间的绣玉谷很安静,安静得一推开门就听到谷中的飒飒风声。   圆月挂在上空,洒下成片的银,照亮宫室前这一方空地,而穿着白色长裙的少女就静静地站在不远处。   夜风将她的衣裙吹出波纹般的褶皱,叫人忍不住注目的同时更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住这一片洁白。   燕南天一直知道她漂亮,甚至每一回见面都会觉得她好像更漂亮了。   而在此时此刻,他发现他竟然都形容不出她的漂亮,尤其是在她听到推门声回过头来的这一瞬间。   这些年来他遇到过不少厉害的对手,生死搏斗之间,紧张的情形亦不在少数,可还是头一回心跳快至如斯境地,仿佛整个胸腔都跟着一道震颤了起来。   邀月也发现了他目光不比以往,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燕南天听到她开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没事。”   她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不再喊自己燕大哥的呢?他忍不住想。   “你之前究竟在忙什么?”等了一夜一日,邀月总算能把这个问题问出来了。   “我……”他顿了顿,“我去教训了一只癞蛤蟆。”   可不就是癞蛤蟆吗,也不看看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就敢来向邀月求亲!   当然,魏无牙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为祸江湖已久,犯下的恶行多不胜数,所以他下手的时候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他更生气的点显然是——   魏无牙居然敢向邀月求亲?!   他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   邀月觉得奇怪,这欲言又止的吞吐模样着实是不太像他。   “……你想说什么?”她干脆问了出来。   “我……”他其实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不要答应那些配不上你的人的求亲?   但这似乎并不需要他来说,邀月自己就是这么做的。   “你究竟怎么了?”邀月觉得他今日格外反常。   “我这回没来得及准备礼物。”他说,“太赶了,对不起。”   “……没关系。”你人来了就好。   “明年一定不会了!”他保证,“你放心。”   “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邀月也看着他,语气轻巧道,“也许你到时更忙呢。”   他想说不会,又觉得以自己今年这个状况此时没什么斩钉截铁的立场,只好在心中暗下决心,到明年此时一定会推掉所有的事到绣玉谷来。   可世事有时就是那么巧。   第二年的夏天,他在追一个大盗时一个不慎被那大盗给伤了,还是不轻的伤,顿时连赶路都成了困难。   而被他救下的那少年公子也一样劝他:“您伤得这么重,还是静养为上。”   “……不行。”他答应好的,决不能食言。   何况这回还不比去年,若他留在此处养伤,便是直接失约了。   “您究竟是要去哪啊?”生得俊俏的少年公子疑惑,“很重要吗?”   “很重要。”他毫不犹豫地答道。   “那……我送您去?”少年公子想了想,“您一个人,此时着实不太适合上路。”   这也不失为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但燕南天还是有点不好意思:“这样太耽误你的时间了。”   “我的命都是您救的,一点时间不算什么。”公子笑道。   于是两人就这么结伴上了路。   少年公子姓江,单名一个枫字,家住江南,觉得年纪到了便出来闯荡江湖,却不想这几日和自己的书童走散了,还差点被一个大盗掳去。   燕南天总觉得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很是耳熟,但一时也想不太起来。   不过这一路上两人聊得很是投缘,在马车驶入飞鹤岭之前便结拜成了兄弟。   进了飞鹤岭后,江枫雇的那个车夫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再继续往前了。   “前头是移花宫的地盘!我家有老小,两位大爷就放我一条生路吧!”说罢扑通一声在他们面前跪下了。   燕南天:“……我保你无事,你往前走便是。”   车夫:“您……您也受了伤啊。”   受了伤的神剑大侠,怕是也打不过移花宫新继位的那位宫主的吧?   听说她去年可是将“鼠相”魏无牙给打得下半身瘫痪了呢!   “算了,你要走便走吧,接下来我来驾车就好。”江枫说完扭头看了看一脸忧心的燕南天,“大哥你放心吧,我一定让您准时赶到。”   他说得这么诚心,倒叫燕南天不好怀疑他这小身板究竟会不会驾车了,只好点头应道:“那我便先谢过二弟了。”   事实证明他的预料一点没错,像江枫这样的富家公子,当然是不善此道的,差点没把马车驶山沟里去。   幸好已经进了飞鹤岭,再如何磨蹭,离绣玉谷的入口也就是一日的路程。   过去四年他年年都来,谷内的移花宫侍女们也早认识了他,早没有当初那番为难了,甚至看到邀月对他的态度,也跟着对他恭敬了不少。   “燕大侠。”齐声向他问候了一声。   燕南天知道移花宫的规矩,所以在她们为难之前先主动开口解释了一下:“这是我的结义兄弟,我受了伤,是他一路护送我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还请诸位能让他一道进谷。”   此等大事,像她们这样的侍女其实是没资格决定的,但想到大宫主同这位燕大侠青梅竹马的关系,为首的那一个也没有多作犹豫便点了头,但还是补充道:“燕大侠最好还是与宫主也说一声。”   燕南天笑:“这是自然。”   他话音刚落,前方又传来清亮的一声——   “大哥!”   竟是叶云间,身后还跟着邀月。   江枫也闻声抬眼,只见一个穿白衣戴竹冠的小少年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跑来,眼神里满是笑意。   而他身后跟着的那个少女也是差不多的打扮,就是敛了表情,看上去冷若冰霜叫人不敢靠近。   “我就知道月姐姐生辰你会来的。”叶云间跑到燕南天面前站定,“所以特地求了师父放我过来住几日。”   他是在三年前拜入帝王谷的,所以到了邀月生辰,自然也会来绣玉谷走一趟,可惜了去年两兄弟因为种种意外没来得及见上一面。   所以此时也算是两年未见了,燕南天当然高兴:“你长高不少。”   说到长高这个话题,叶云间就先皱起眉了。   前段时间西门吹雪夫妇带着西门悠来帝王谷做客,西门悠那个小魔头,整天给他做好的机关搞破坏不说,竟还敢嘲笑他不如她高!   “不说这些了,咱们先进去吧?”说罢目光落到了燕南天身旁的江枫身上,“这位是……?”   “噢,让我为你们介绍一下。”燕南天道,“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江枫,我路上遇到了些麻烦,不慎受了伤,是他一路护送我到此处,所以我便带他一道进来了。”   “江枫?”叶云间也觉得好像在哪听说过这个名字,想了想,不就是前段日子西门悠提到过的那个天下第一美男子吗?   想到这里,他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江枫两眼。   ……很美吗?好像并没有啊。   “你受了伤?”邀月显然更关心这个。   “小伤,妹妹勿担心。”燕南天忙道。   但邀月还是立刻伸手搭上了他的脉门,面色一沉:“这叫小伤么?”   叶云间一听就急了:“大哥怎么了?”   其实在燕南天看来,这还真不算什么太大的伤。   这几年他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多得是,只是这回受伤的时机太过不巧罢了。   但看着邀月的脸色,他还是没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沉默着跟他们进了移花宫。   自从把移花宫宫主的位置传给邀月,廻光就彻底撒手不管这祖宗基业了,大徒弟生辰也没能让她回来,此时估计在江南逍遥快活呢。   所以这一年倒是比前几年要冷清一些。   燕南天被勒令在房间内好好休息,江枫人生地不熟的,当然是先寻他问问情况。   他有点好奇:“那位穿白衣的小公子是?”   “我弟弟。”燕南天说,“他姓叶,名云间。”   “叶云间?”   “黄河远上白云间的云间。”燕南天笑,“所以你知道他的身份了。”   说到这份上,江枫当然知道了。   但——   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从他见到叶云间时就想问的问题:“说真的,大哥,这一路上你听他们称我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时候,心里是不是都在嘲笑我啊?”   “……没有没有。”燕南天当然否认,“阿云他几乎不出帝王谷和南海的。”   江枫:“……”   所以这意思就是说一旦出门,这天下第一美男子便不是他而是叶云间了。   这一遭因为要养伤,燕南天就在移花宫多留了一段日子。   叶云间也找了个机会回帝王谷向萧王孙说清了情况,而后一道住过来陪他。   兄弟俩见面,叶云间自然要请他验收一下自己的剑术进步。   “大哥你看着就成,我同月姐姐过几招。”才到他肩膀的叶云间咧着嘴道。   “那行。”燕南天倚在他给搬的软椅上抿唇笑道,“我看着。”   他话音刚落,面前那两个白色的身影已同时动了起来,一时劲风四射,青丝乱舞。   两人的剑说起来都有受教于叶孤城的部分,所以倒也算得上有共通之处,但邀月比叶云间要更轻灵飘逸一些,反倒是叶云间,剑势里已显出不符合他年纪的沉稳来。   这番场景不仅让燕南天看得颇入神,也叫一旁的江枫看呆了眼。   “叶公子真不愧是白云城少主啊。”他感慨。   “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会抓着我的剑不放了。”燕南天又抿了抿唇,“天生的剑客。”   其实这也是江湖上的人对他的评价,但每每听到,他都觉得其实这五个字更适合用来形容叶云间。   就好比此时,他已经把原本并没有用上十分认真的邀月逼得用出了全力,以至于谷中愈发狂风大作,翠叶黄花舞成一片,却一丝一毫都近不了这战作一团的两个白色身影。   江枫已彻底惊住了,他从前只知道移花宫的移花接玉与金丝缚是江湖上有名的催命绝学,从不知道邀月的剑法也是这般厉害。   他的家是江南有名的武林世家,他也用剑,原本还自认使得不错,可在见到这两人切磋的场景时他才知道,他离这些真正的天才实在是差太远了。   江湖上人人都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出身好,生得更好。   然而若是跟叶云间比起来,真是不论家世还是外貌都及不上。   哦,还有武功也及不上。   不得不说,当惯了天之骄子,忽然见到这么一个样样比自己好,甚至连年纪都比自己小的少年人,心里还是难免会产生一点落差的。   但仔细一想,这也是很正常的。   毕竟叶云间的父母皆是风姿卓绝宛若天人啊。   他这样想着,邀月和叶云间也差不多停下了手。   被剑气激荡起来的劲风也缓缓停了下来,落瓣纷纷,掉在他二人头上肩上,却不显一丝狼狈之相,依然宛如两个从画中走出的仙人。   “你进益很大。”燕南天对望过来的叶云间道。   “是吗?”叶云间听到他这么夸奖自己,原本紧绷的表情也瞬间变得轻松许多,略勾起唇角道,“那我便放心了,等年底回南海也不怕我爹说我了。”   “叶叔的要求一向很高。”燕南天看他跑来,如以往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再说有沈姨在,他不会太为难你的。”   “才不是呢!就是因为我娘疼我!他才嫉妒我!”叶云间哼了一声,余光瞥见一直沉默着没说话的邀月,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脑袋,拉过正盯着自己看的江枫,“对了,江公子是江南人吧,可以为我讲讲江南的风土人情吗?”   江枫:???   “好、好的。”   于是他就这么被叶云间拉进了斜后方的一间宫室,空地上顿时又只剩下燕南天和邀月两个。   燕南天忽然有点尴尬:“小孩子贪玩儿。”   邀月唔了一声,没作什么表示。   但就算是这样冷淡的模样,她也是极美的。   燕南天此刻倚在软椅上,需要稍仰起头才能看到她。   耀眼的日光打在她洁白如玉的面上,将她的脸衬得仿佛在发光,再定睛细看才发现,其实不是在发光,而是白得近乎透明了。   从额头到下颌,无一处不美。   美得他几乎不愿意收回目光,也失态失了个彻底。   “你在看什么?”邀月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下意识抬手碰了碰。   “你真漂亮。”他下意识道。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又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却想不到该如何解释。   唉,怎么就说出口了呢?她会不会生气呀?   其实当初在白云城的时候,他还是经常发自内心地夸她生得美的,一开始她好像也并不排斥他的夸奖,但最后那一年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然就不喜欢听了。   还说:“你是在讽刺我武功始终不及你吗?”   燕南天可委屈了:“没、没有啊,我就是觉得妹妹你长得漂亮啊。”   邀月依然冷哼,看上去像是还在生气。   而他权衡了片刻,觉得还是让她别再生自己的气比较重要,此后就没再说过了。   岂料刚才他看着她,居然又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自己内心所想。   邀月只消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忐忑的表情,恨不得骂他几声呆子,但面上却相当不争气地泛起了一层薄红。   又怕被他察觉,只好寻了个借口:“我去看看怜星练功练得如何。”   燕南天:“噢……好,你去吧。”   叶云间和江枫从宫室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呆愣愣地望着右边回廊方向的模样。   叶云间:“大哥你怎么了,月姐姐呢?”   燕南天:“她说去看怜星。”   总算收回了目光。   叶云间:“……”   大哥你这样,信不信我娘要是在你已经被她骂孺子不可教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